玄德 第462章

“那么您真的准备好要在西蜀和西北开战？”

荀攸低声道：“那可不是一笔小费用，打仗归打仗，军队固然高兴，但是户部和兵部到时候说不定要哭出来，现在全国上下最重要的还是战后治理和恢复，若是休养生息三五年再开战的话，效果应该会更好。”

“我自然知道不能给他们太大的压力，但是……”

刘备眯起眼睛，缓缓道：“西南之地，益州南部那几个郡和属国是遍地蛮夷，我听闻那里有很丰富的矿藏，但是却因为蛮人太多而无法开采，农业发展也很成问题，税收也是聊胜于无，既然是我大汉领土，我断然不能忍受这种情况。

西北之地，大汉重返西域展开经营是必然的事情，以西域作为跳板进取更西边的地方，也是我感兴趣的事情，届时，我打算陆上海上两路进发，一起去找那传说中的大秦国，没理由他们能来，我们却不能去。”

“可是陛下，就算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荀攸低声道：“隔着千里之遥，就算我们找到了他们，军队也能运送过去打一场远征之战，难道我们还能进行治理吗？陛下，治理是有极限的，超过了一定的距离，陛下的政令就毫无意义了，还请陛下谨慎的思考，不要开启没有意义的战事。”

“我当然知道这样的仗没有意义，大汉不会打这样的仗，但是其他国家就未必了。”

刘备看了看四周，走近了荀攸，招招手，让荀攸附耳过来。

“周人可以封邦建国给宗室、功臣子弟，以当时的条件，周人想要在雒阳之地治理燕地，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但是燕国也发展的不错，后来也是七雄之一，与秦赵齐一争长短，所以我觉得，吾辈大可不必那么死板。

我自己统治不了，那我就安排人去治理，去封邦建国，反正距离那么远，我控制不了，但是也不能放任不管，拱手让人，那实在是太可惜了，只要有可能，那就封邦建国，让他们在异域建国，说起来，也能算是小中华，对不对？”

荀攸听后，吃了一惊，皱起眉头，满脸都是惊疑不定。

但是仔细思考了一阵之后，荀攸忽然感觉这说不定也是可行之策。

当年周人刀耕火种开疆拓土，把不毛之地和蛮人的领地变成了现如今的膏腴之地，起步之艰难险阻，过程之千难万险，并非无法想象。

但是换来的就是几百年后，原先的蛮荒之地上出现了秦齐楚魏赵燕韩，出现了战国七雄，出现了武德充沛的华夏族，进一步养蛊养出了超越时代的大秦帝国，再然后，就是四百年大汉。

若无周人分封，哪有今日？

哪能有今日那物产丰盈的膏腴之地？

哪能有今日千万国民？

如果说把当时的情况和现在的情况做个对比，刘备所设想的情况……

还真别说，搞不好还真能搞出一个全新的世界来。

只要刘备真的能下狠心放权，只要他真的愿意给蛮荒之地封邦建国，哪怕是在很偏远的地方，如果真的愿意封邦建国的话，说不定战国七雄还能重现人间呢？

到时候，战国七雄在外，华夏母国居中于内，又该是如何的一番纵横天下的状态呢？

那还不是遍地小中华？

天下之大，还有大汉的对手吗？

大汉会辉煌到什么地步？

荀攸忍不住的开始畅想了。

而刘备却没有多少时间陪他一起畅想未来了。

荀攸只需要负责军事问题就可以，而刘备还要兼理民政，度田令引发的三个月大混乱所带来的地方上的那些创伤和损失，都要他来统筹管理，需要他来决定调拨各种物资进行支援。

除此之外，还有一群汉室宗亲需要他来审讯，他来处置。

司法三司按照流程对被押送到雒阳的汉室宗亲群体进行审讯，从他们口中得到了各种各样的消息，汇总之后交给刘备，刘备看了之后，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群家伙，除了那些家里藏着刘忠檄文的算是实锤了叛乱之外，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偷税漏税就不说了，私藏奴仆也不说了，关键还有些人私藏盔甲兵器。

就算这些都不说，他们也没干什么人事。

吃喝玩乐，大手大脚的花钱，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欺男霸女，个人问题搞得一塌糊涂，基本上都是些鸡零狗碎的违法乱纪的事情，真要说什么大方向上的罪责，还真没几个人触碰，只能算是略低级的人渣。

“气死我了，祖宗给了他们那么好的待遇，他们学不会礼义廉耻，只学会了用筷子和碗碟吃饭，然后学会了欺男霸女，好的不学，坏的是各个精通，真是一群混帐东西啊……”

刘备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连连摇头。

御史大夫马日磾、法部尚书郭鸿还有中书令满宠侍立于一旁，一言不发。

又看了好一会儿手上的这份调查结果，刘备才把这些纸张放在案几上，喝了口茶，叹了口气。

“难怪有那么句话，说是要我们小心那些使劲教他们学好的人，他们教人学好的原因，是为了方便他们可劲儿的使坏，我深感认同啊，当年那些今文经师、古文经师，一口一个引人向善，结果背地里全是男盗女娼，坏到了骨子里。”

马日磾一脸尴尬之色，郭鸿面色如常，满宠则是一脸不屑之色。

一会儿之后，马日磾收起了尴尬之色，恭敬行礼，询问刘备。

“那陛下，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些宗室呢？”

“宗室？高祖皇帝没有这样的不肖子孙！”

刘备怒道：“有此类问题的，全部罢黜爵位，收回传承，废为庶人，所有一切全部归公，他们宗族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不准姓刘，全部改姓，给我去边远之地垦荒做农民！自食其力！能活就活，活不了就去死！”

听着刘备狂暴的愤怒之语，满宠是一脸的无所谓，甚至还隐隐有些兴奋。

他早就看这些无法无天的宗王很不爽了，一直都很想让他们领会一下大汉律法的威严，所以刘备下这个决心，他非常支持，恨不能立刻就让那些宗王食他律法糊脸。

郭鸿眼观鼻鼻观心，对此不提出任何意见，古井无波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换做任何一个微表情大师都无法看出来他到底是怎么考虑这个事情的。

马日磾看了一眼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的司徒、宗正刘虞，犹豫片刻，向刘备进言。

“陛下，他们到底都是先帝的亲近之人，都是汉室宗亲，如果一口气处理那么多，恐怕天下人会有所非议，对您和未来的汉室宗亲恐怕也会有一些影响，臣以为，是否可以分批处理，低调处理呢？”

刘备看了看马日磾，皱着眉头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不可，既然要处理，那就正大光明的处理，彼等正大光明与我为敌，行叛逆之事，违法乱纪，不知畏惧，这样的事情如果不能正大光明的处理，不能用律法予以严惩，就不足以彰显律法的威严，就不能彰显吾辈依法治国之决心！”

马日磾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来现在好像已经不是儒家思想主导一切的时代了，大汉第三帝国不讲究儒家的那一套，那一套已经被刘备狠狠的踩了好几脚，已经肮脏不堪，没几个人愿意理会了。

所以，这帮前汉室宗亲的下场，已经无法扭转了。

马日磾于是无话可说，只能退下，不再言语。

于是刘备对这些旧汉室宗亲的处置方法也公诸于众，传遍朝野内外，让朝廷内外的人们都知道，刘备对这帮汉室宗亲的处置是真的，是一点都不掺水的，是和其他犯人一模一样的。

就算有点什么小偷小摸鸡零狗碎的事情，查出来了都要处置，且不单单是这些旧汉室宗亲本人以及他们的亲眷家人，家里的奴仆都要审查。

按照刘备的话来说，就是这帮家里的奴仆也有三六九等，地位高的，和主人家关系近的，那收受贿赂、欺男霸女什么的事情也没少做，全给我审问出来，大汉中兴以来近二百年的罪恶，老子要一口气给他全部掀开来，大白于天下。

在刘备如此凶悍的表态之下，对于地方上的那些刘氏近支列侯群体的审判规则也就此确定下来了，前往监管、审判他们的队伍在地方上根据刘备给出的标准进行审判。

只有干干净净没犯法的才能以原先的爵位被调整到交州继续享有原先的爵位和食邑，如果有犯法的，那就要审问到底，家人有犯法的，也要审问到底，家仆有犯法的，也要审问到底，主打一个一丝不苟、绝不放过。

一时间，这些过去在地方上享有特殊地位和特权的汉室宗亲们遭到了严格的审判，一个个都傻了眼，没想到刘备居然真的那么决绝。

他们还算是好的，至少没有被大刑伺候，而他们的那些奴仆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直接关到监狱里面，各种审问，各种大记忆恢复术，还鼓励他们互相之间检举揭发，奖励污点证人什么的，就是要把这些肮脏的事情都给挖出来。

然后就是一场又一场异常精彩的狗咬狗的表演。

正所谓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而现在，时候到了，该发生的一切都会发生。

刘备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这一场又一场的审讯居然能审理出那么多肮脏的事情，能把这个群体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给扔进监狱里判个无期徒刑，乃至于死刑。

甚至于在审讯的过程中，审讯人员还审出了一些事关道德和三观的匪夷所思的事情，足以让刘备这个见多识广的人高呼【这我真没见过】。

比如某个近支列侯因为女人太多，逐渐失去了对女人的兴趣，就在自己的辖地广泛寻找美男子，就算人家是直的，也努力给人家掰弯，甚至还为此把一些幼弱的美男子给弄得丢了性命，颇有某教神父之风采。

比如某个列侯因为和妻妾玩正常的玩得太多，失去了对正常行为的兴趣，于是开始寻求其他的刺激行为，就暗地里找寻强壮男子进入府中，让他们和妻妾在他面前进行表演，兴致来了，他就亲自下场和大家一起玩。

当然，事后，为了维护自己和妻妾的面子，那些强壮男子无一例外的全部失踪了，家人报官，官府不受理。

还比如某个列侯有枭雄之姿，对自家妻妾没什么兴趣，就喜欢别人家的，于是经常“微服私访”，用财物和食物诱惑民间女子，做了不少他自以为刺激的事情，还为此将不少不想忍受屈辱的男人给打死，破灭了不少人家。

这样的事情刘备全都不知道，甚至于当地官方都没有档案记载，若非这一次的大审讯审出来，让这些混帐东西为非作歹的过往得以曝光，这些事情或许就永远被掩埋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中，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尤其让刘备感到愤怒不已。

第八百一十四章 第三帝国的朝阳正在缓缓升起

除了这些事情，还有一些让刘备觉得十分无语的事情。

某位近支列侯爵位继承人因为生病而失去了生育能力，又不想就此失去爵位传承，不想把自家祖业拱手让给外人，于是便私下里求庶出的弟弟和自己的妻子努力一把，生个孩子出来，好歹能继承爵位。

然后还就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该列侯的弟弟与他的妻子合作了一把，还真就成功了，孩子呱呱落地，继承人的问题解决了，不用担心失去爵位和经济利益了。

但是这个事情居然还是那个近支列侯家里公开的秘密，大家几乎都知道，只是谁也不往外说，生怕捅破那层窗户纸。

本来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是他的那个庶出弟弟在贡献了遗传基因以后，还沉迷于嫂子的美色，多次试图和嫂子再续前缘。

结果被他嫂子嫌弃，多次抵制，与之周旋，但又担心被丈夫知道，怀疑自己不守妇道，所以不敢说，结果这反而助长了庶出弟弟的嚣张气焰。

后来，有一次他们的闹得动静比较大，被该列侯知道了，于是差点没把他的弟弟给打死。

这个事情就开始传出府邸，在周边流传，成为一个笑话。

一桩桩一件件，让刘备掩目扶额，连连叹息，深刻的感受到了生物多样性的魅力，也深深地为这群国家荣养的虫豸们感到愤怒。

“花那么多的税收养着那么多废物、人间残渣，而勤勤恳恳为国家付出的人却得不到任何的奖励和帮助，如此日久，大汉的国势怎么能不江河日下呢？”

“国家衰颓的原因，就是因为勤劳肯干的人得不到正确的对待，寒了天下人心！天下人心寒了，若有敌人入侵，难道我自己抗敌吗？！”

于是刘备下令，加重对汉室宗亲群体及其附庸群体的惩戒，量刑以严不以宽，能处死绝不流放，能流放绝不关押。

到贞观元年十月初，被监管、抓捕起来的十九个宗王，只有一个东海王被认为是勉强清白的。

这还是因为他自幼体弱多病，即位以来缠绵病榻，基本上就是个药罐子，家人忙着照顾他，并且千方百计让他和妻子生育后代以继承爵位，一大家子人没工夫做坏事，所以才因为这样的“清白”而保全了自己和家人。

不得不说这是个荒唐而又搞笑的事实。

于是东海王被降爵为南海郡四会县侯，将率领家人前往四会县就封，无召不得返回中原。

其余宗王有三个被杀，族人被废除刘氏身份，剥夺一切财产，流放交州。

七个被废为庶人，失去刘姓的资格，全部改姓，逐出宗室，然后流放到边远州郡成为屯垦的民户，自此不准返回中原。

剩下八个罪责不是很重，所以在审判之后，全部被降爵为亭侯，被安排到了合浦郡的高凉县和临允县就封，实质上就是顶着亭侯爵位名目的屯垦民户。

因为当地并没有什么人口，也没什么租税能够给他们食用，他们如果不自己耕田种地，只靠着朝廷那点聊胜于无的接济，是养不活一大家子人的。

当然了，宗王们因为起点比较高，所以下场还算是比较明朗。

那些近支宗室相当一部分都是亭侯，乡侯，起点不高，犯罪还特别厉害，所以十三个近支宗室因为各种罪行被处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除了被处死的，还有差不多一半失去了姓刘的资格，被废为庶人，发配到九真郡、日南郡屯垦种田，不准返回中原。

剩下来的罪责不是很重的幸运儿们还有少数以亭侯、乡侯的爵位被封到了郁林郡、苍梧郡就封，名义上是贵族，但实质上也是顶着爵位名头的屯垦民户。

还有一些干脆只有以更低档次的关内侯爵位被安排到交州的，他们就谈不上什么封地之类的，刘备给他们稍微折算了一下，每年给他们一点点生活费，就把他们赶去了交州。

好日子到头了，祖宗留给你们的恩德也到头了，接下来该怎么过日子，该怎么存活下去，那都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和朝廷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不，还是有一点关系的。

虽然有免税期，税收也低，但是……

你们也得给我缴税！

最后，刘备以刘虞这个大宗正和三司的名义联名颁布了全新的《汉室宗亲法》，其中除了宣布要靠着征收汉室宗亲高层的税收来补贴穷困汉室宗亲群体的生活之外，绝大部分都是律法相关内容。

犯下什么罪责需要被降爵，犯下什么罪责需要被流放，犯下什么罪责可以被除封、斩首等等，明确对汉室宗亲群体在法律范围内的一切惩处、奖励的原则，要从法律意义上督促汉室宗亲群体对国家产生正面作用，而非负面作用。

这个法律唯一称得上是人情味儿的大概也就是刘备之前的决定，对家境富裕的汉室宗亲群体的课税将集中起来，投入一个汉室宗亲帮扶基金会之中，对于贫困的吃不上饭的汉室宗亲们予以最低限度的援助。

也就是不让他们饿死的程度，除此之外，什么也不会提供，不管是入仕的途径还是赚钱的法门，统统都没有，仅仅只是汉室宗亲群体内部的帮扶，保证你不饿死。

这部法律的颁布，意味着刘备对汉室宗亲群体的处置属于一个有法可依的状态，是一个光明正大的状态，而非徇私、公报私仇之类的，完全是因为对方犯了错，有无法辩驳的铁证，于是才根据法律对他们进行处置。

这就属于正大光明的杀人诛心，明明是把第二帝国的宗室群体一网打尽、全部消灭，却没有引发什么严重的反弹后果，反而很得人心。

其后，刘备除了再一次确定刘协县侯的身份地位之后，又公布了三个封爵的决定。

即改封东园指挥使刘惠为蠡吾县侯，食邑六千户。

改封西蜀军区负责人、神策军中郎将刘晟为安平县侯，食邑八千户。

改封羽林军中郎将刘勇为人饶阳县侯，食邑七千户。

新册封的县侯和刘协的县侯一样，与第二帝国的县侯也差不多，只能食用租税，对地方的行政管理没有任何插手的权力。

本来，刘备还打算给刘勃封个侯，作为他登基以来对家族中唯一一人的唯一一次封爵，多多少少也算是对家族的一点点慰藉，虽然他对于其他的家族之人实在是没有任何的感情。

但是刘勃拒绝了。

他说他并没有为刘备的事业立下尺寸之功，没有军功政绩，没有什么让人信服的原因，贸然封侯，只会让人觉得刘备赏罚不明。

且刘惠是他的儿子，儿子得以封侯，就相当于他这个老父亲也有荣耀，他很满足，所以拒绝了刘备的封侯。

刘备顺应了他的请求，没有强行封他为侯，只是赠送了他不少钱财和礼品，聊表谢意。

而有心人也注意到了，刘备的这一波对三个自己宗族的封侯行动并不简单。

蠡吾县、安平县和饶阳县围绕着同一个地方——刘协的封地，安国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