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麒麟
或者说,这件事情,是他有意促成的。
廷鞠之上,群臣力请,石璞被下狱,数罪并罚判了斩刑,金英虽然罪行稍轻,但是也该发配到凤阳守陵。
朱祁钰放了他一马,送去金陵繁华之地佛寺静修,还宽仁的留下了他的家产,让他安度余生。
如此一来,孙太后必然会心中不安。
出于稳妥的想法,杀人灭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出了京师,金英就不再是朝野瞩目,举足轻重的司礼监大珰,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宦官。
说穿了,不过一个体面的流放犯人而已。
他的生死,朝廷上的老大人,不会再多看一眼。
朱祁钰这么做,就是想要看看,孙太后的手中,到底还藏着多少隐秘的力量。
不得不说,孙太后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不仅没有失望,而且还超越了他的预期!
按照朱祁钰本来的想法,孙太后要杀人灭口,最好的办法,是找人暗杀。
朝中诸多勋戚的家中,实际上是有不少的部曲家臣的。
前世南宫复辟,石亨攻入宫城的主力大约有三千人左右,基本上就是他和曹吉祥及几家勋戚府邸豢养的家臣。
这些力量,在平常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
毕竟,京中的勋贵之家,至少得有一百左右的护卫,除此之外,还会有三四百的仆役。
朝廷要查的时候,他们就是普通的杂役,但若是传承悠久的勋戚家中,仆役会武艺,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
他本是想要,借此机会,哪家勋戚和她走的最近,愿意派家臣为孙太后出手。
却不曾想,孙太后竟然直接动了她在锦衣卫的人手。
锦衣卫当中,是有孙太后的人的,不仅有孙太后的,还有各家勋戚的。
和东厂不同,锦衣卫是正经衙门,在朝廷典制之内的,各家勋戚子弟,都在其中有荫封。
近些年来,锦衣卫的大小官职,渐渐也被当做酬功的虚衔加授。
这其中,有不少是直接由虚转实的。
所以锦衣卫当中许多人,来历复杂,且属于朝廷命官,并不是能和东厂的番子一样,随意打杀的。
因此,朱祁钰并不强求卢忠能够将锦衣卫打造成跟东厂一样,完全密不透风的存在。
但是这一次护送金英离京,他特意嘱咐了卢忠选心腹之人负责。
这这种情况下,竟还是锦衣卫的人自己动手,那只能说卢忠失职了!
不过这个时候,不是找卢忠教训他的时候,抬手将舒良递上来的信封拆开,朱祁钰继续问道。
“怎么动的手,可拦下来了?”
舒良面上浮起一丝骄傲,不过旋即便收敛起来,道。
“回皇爷,押送金公公的队伍,刚出京两日,他们就趁夜,摸进了金公公的屋里,想要行凶。”
“幸好,奴婢带着东厂的番子,早就乔装暗中监视着,只可惜,那几个贼子见势不妙,服毒自尽了。”
“不过皇爷放心,金公公没事,奴婢照皇爷的吩咐,将密诏给了金公公看。”
“看完之后,金公公便手书一封,命奴婢务必亲自将手书交到皇爷的手中。”
“奴婢未敢耽搁,留下一半人马护卫金公公继续上路,自己连夜回京,将手书呈上。”
朱祁钰点了点头,脸色这才算是好看了些。
在朝廷诸臣的心中,金英是没什么用了,但是在朱祁钰的心中,他的价值还是有的。
譬如说,他曾经替孙太后联络的外臣,替她办过的事情。
孙太后派人暗杀他,是一招臭棋。
事实上,这些事情金英若不愿意说,朱祁钰也不可能对他严刑拷打,毕竟他曾有功于社稷。
但是孙太后派了人过去,就算是彻底把金英推到了对立面,他想要活命,就得靠朱祁钰的保护。
将金英送来的信仔细看了一遍,朱祁钰抬眼瞥了一眼舒良,问道。
“这信,还有其他人看过吗?”
舒良立刻跪下,道。
“回皇爷,奴婢不敢,这信是金公公亲笔所写,亲手蜡封,奴婢一路上随身携带,须臾不敢离身,刚一进京,就立刻送到了皇爷面前,绝无他人知晓内容。”
朱祁钰摆了摆手,脸色依旧平静,道。
“不必紧张,朕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说着,命人将信递到舒良的面前。
“既是你如此辛苦得来的,便瞧瞧吧!”
舒良接过已经拆开的信封,谢恩之后便凝神看了起来,只看了两眼,头上便冒出一阵冷汗,怒声道。
“这帮贼子,竟敢私下勾连,阴图不轨,简直胆大包天。”
相对之下,朱祁钰倒是平静,开口道。
“此事,朕交给你来办,年节之后,朕要一个清楚明白的真相,你可明白?”
舒良一脸信誓旦旦,道。
“皇爷放心,奴婢定将这帮贼子,一个个的都揪出来,交给皇爷发落!”
第224章 内阁争斗白热化
休沐的时间总是很短,短短三日倏忽而过,老大人们带着宴饮欢乐的黑眼圈,重新回到了各自的衙门当中开始摸鱼(划掉),开始办公。
文华殿中。
自从大战结束之后,朱祁钰就恢复了经筵制度,只不过,经筵的日期,由每日一次,改成了五日一次。
经筵是由礼部的胡濙老大人来主持的,但是惯例却是由内阁的辅臣来主讲,翰林院的官员各自议论。
不过,今天的经筵上,朱祁钰总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似乎,有人被孤立了!
今天讲的是中庸,内阁首辅王翱讲完之后,底下一片静悄悄的,照理来说,不管是质疑还是附和,总归是该有人说话的。
但是没有,王翱倒是泰然自若,按照惯例,既然没人提问,他老人家也就往后退了两步,回到原位。
然后是进讲的是高谷,和王翱不同,他讲完之后,底下的气氛才渐渐热烈起来。
但是无一例外的是,只要王翱一开口,他们就立刻闭嘴,这副场景,看起来要多怪异就有多怪异。
下了经筵,朱祁钰回到乾清宫,不多时,成敬走了进来,将一份奏本递到御案上,道。
“陛下,内阁陈次辅和高学士,递上来的奏疏。”
朱祁钰有些诧异,伸手拿起奏本,开口问道。
“哦?陈循和高谷联名的?”
成敬点了点头,亦是有些哭笑不得,道。
“不错,只有陈次辅和高学士联名,首辅大人并未附奏。”
想起刚刚经筵上的情形,朱祁钰隐约明白了过来。
看来,王翱这个首辅,当得并不顺心啊。
他倒是听说了,这些日子,王翱在内阁当中,作风相当的强势,丝毫都不给陈循和高谷这两个资历更老的阁臣面子。
双方有冲突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他却没料到,一出手就是这么激烈。
就说他手上这份奏疏。
通常来说,同部门之内的奏疏,要么不联名,要联名的话,得由部门长官来牵头,这是规矩。
似他手上的这份奏疏,已经算是把两方不和的局势,摆到台面上来了。
怪不得今天经筵之上,会是那副场景。
要知道,陈循和高谷,如今还兼掌着翰林院事。
经筵是翰林院的主场,想要在经筵上落一落王翱的面子,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翻开奏疏,大略扫了一遍,朱祁钰挑了挑眉,轻笑道。
“陈循这是在明目张胆的挑衅啊……”
先是在经筵上集体无视王翱这个首辅,尔后,内阁又撇开他,联名上奏,举荐大臣入阁。
这简直就是在打脸!
成敬倒是没有朱祁钰这么轻松,皱着眉头,显然是有些忧虑,道。
“皇爷,您刚刚提拔了首辅大人入阁,就闹出了这等事情,且不说内阁这边政务会不会受影响,这要是在朝野间传开,岂不是议论皇爷识人不明?”
“次辅此番的举动,未免有些过分张扬了吧,这份奏疏,要不要先驳回?”
应该说,成敬说的是有道理的。
王翱毕竟是朱祁钰特旨入阁的,这么被人给下马威,未免让朱祁钰的脸上也不好看。
不过,朱祁钰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必,留中不发便是。”
见成敬有些不明白,朱祁钰开口道。
“朕提拔王翱,是因为他在辽东有功,但是他总要能够证明,自己能够在这个位置上坐得稳。”
“你且放心,王翱是个聪明人,他在内阁作风如此强硬,必然是早就预料到了今天。”
“朕所料不错的话,这一二日,他就会有反击的措施了。”
成敬还是有些担心,犹豫道。
“可若是……”
“若是王翱连脚跟都站不稳,那也该得陈循上位。”
朱祁钰合上奏疏,淡淡的道。
对于首辅的这个位置,陈循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一点朱祁钰心里清楚的很。
不过,从他的角度来看,陈循的性格,太过绵软,并不适合当这个首辅。
陈循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这些日子在有意的改变自己原本八面玲珑的风格。
所以,这次内阁的争斗,他并不打算插手。
陈循这么大张旗鼓的跟王翱撕破脸,肯定不是简简单单的置气。
他是在向朝野宣示自己的力量。
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如果王翱不能处置得当的话,那么朝野上下就会认为,他这个首辅说话还没有次辅管用。
所以,这件事情得王翱自己处理。
相对之下,朱祁钰更感兴趣的,是这份奏疏本身。
“成敬,朕记得,前日锦衣卫递上来的密奏里,说前日休沐,陈循邀了不少人在府中宴饮,可有此事?”
成敬点了点头,转过身在一旁的奏疏当中翻了翻,抽出一本,放到朱祁钰的面前,道。
“皇爷好记性,当时赴宴的人当中,有不少是翰林院的人,但是也有几个部院的郎官。”
“其中,就有这次他们举荐入阁的几位大人。”
自从朱祁钰命卢忠,安排锦衣卫监察各家府邸之后,锦衣卫每天都会送密奏上来。
不过,因为太多,朱祁钰不会都看,他只会大略扫一下,有什么只得关注的事情,不过这些密奏,还是放在宫中备查的。
翻开成敬拿来的密奏,朱祁钰快速的扫了一眼,最终,在两个人的名字上停了下来。
太常寺卿许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