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如今王德、王禀冲不上去,竟是无人能挡方杰。
此时半城火光跃动,童贯远远看见方杰横冲直撞,面色铁青,沉默半晌,方缓缓道:“罢了,本欲留着对付方腊那魔头的,如今也只好先应付眼前——去与我请了黄先生来。”
不多时,麾下虞侯们请得一位身着鹤氅的老者前来,看模样有七十余岁,鹤发童颜,面皮细腻红润,若是染黑了头发,说是二三十,怕也有人肯信。
童贯何等身份?见这老者到来,竟也连忙下马,迎上几步,抱拳行礼:“黄先生,末将无能,被敌将挥兵挡住,只得请先生出手降魔卫道,还请先生恕末将无礼。”
那老者微微摆手,斯斯文文说道:“老夫久食国家俸禄,自然要为朝廷出力!只是老夫这些小手段,都是读道藏时无意悟得,有多大能为,实也难说,若是无功而返,还请童帅见谅则个……”
童贯大笑道:“黄先生在官家面前演武,一炷香功夫,打败皇城司十七名高手,官家御笔亲提了‘天授绝艺,啸傲古今’八字,岂能有假?”
随即面色一肃,庄重道:“若是当真奈何不得反贼,那也是他命不该绝,末将这里,绝无别话。”
黄老先生听罢,点头一笑:“既然如此,且容老夫一试。”
说着大袖一摆,昂首挺胸,就这么赤手空拳向战阵中走去。
童贯身边几个虞侯,俱是亲信,此刻都好奇道:“枢相何等身份?如何同个老道这般客气?还有这个老道,一路上坐了车儿不出,话也不同人说,难道竟是皇上身边的人?”
这个黄先生答应了出手,虽然还未建功,童贯却似笃定他能成功一般,此刻显得气定神闲,听见手下人疑问,微微一笑,摆手说道:“你等都是井底之蛙,哪晓得天地之阔?此人虽穿道袍,却不是真道士,他乃是元丰五年(1082年)的状元郎,姓黄名裳……”
亲信们大奇:“状元郎?岂不是个文官?”
童贯点头道:“正是文官。那一年,此人三十八岁,做了几年翰林,后来放了外任,一直坐到福州知府,后来当今官家即位,遍搜普天下道家之书,共五千四百八十一卷,称为《万寿道藏》,欲雕版印行,听闻这位黄知府学问精湛、为人仔细,便召回朝中,以刻印之事委之,呵呵,我记得那是政和元年,黄先生已是六十七岁高龄。”
说到这里,眼中闪过羡慕、钦佩之色,喟叹道:“当时朝臣都以为,他年近古稀,又有许多旧疾,怕是要终老在此任上,不料此人当真是聪颖无双——你道如何?呵呵,他为了刻印无误,逐字逐句细心校读道藏,耗费四载光阴,精通天下道学,居然从中悟出轻体长生之法,不惟一身沉疴尽去,更是自家创想出无数奇妙本事,练成一身动地惊天神通。”
亲信们都听得目瞪口呆,惊骇道:“若如枢相所言,此老就这么读读书,便能无师自通,练成无双本领,这岂不是天下第二聪明的人?与他相比,我们岂不是都成了顽石、朽木?这人的聪明,怕是也仅次于枢相了。”
童贯又气又笑:“你这些猴子,不要放这等臊屁!这话传出去以为光彩么?被人听见,老夫的面子都要剥光了。老夫虽然自诩聪明,与此人相比,却是云泥之别!”
不由叹息道:“唉,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当今圣天子在朝,自有贤人降世,这却也是应有之义了。”
亲信们的马屁没拍上去,连忙顺水推舟:“若这般说,这人便是天下第一聪明人也。”
童贯冷然扫了众人一眼,沉下脸道:“又在放屁!黄裳虽然聪明无比,却又岂能和官家相比?官家诗才俊秀,字画无双,那才是天下第一聪明人,这黄裳呀,还是第二。”
众亲信们叹为观止,齐声道:“枢相高见!”
亲信们见童贯此刻侃侃而谈,兴致颇高,自然要加倍捧场,一个亲信便满脸好奇问道:“请教枢相,怎么便叫‘动地惊天神通’?”
童贯冷笑道:“不听我方才所言么?官家试他功夫,皇城司十七位高手一一比试,无一个是他对手,便是皇城司指挥使,大内第一高手葵向阳,在他手上也没走出五十个回合,更得他指点了一番道理,欢喜若狂,满口叫道‘得此妙法,吾道可成’,忙忙同官家请了假,独自闭关去了。”
众亲信都知大内第一高手威名,顿时惊叹连连,童贯说得高兴,又说道:“还有一事,说与你等不许传出——当初神霄派教主林灵素,武艺何等惊人?尤其一手五雷法,几如神仙,他仗着这身本领,横行朝野多年,那是何等狂傲?如何官家说贬斥便将他贬斥了?”
亲信们惊道:“难道是这位黄老先生出手。”
童贯点头:“不错!正是黄老先生,以武破道,废了林灵素一身功力,要不你以为他肯老老实实回乡?”
他这里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来劲,那黄裳却是早已进了乱军从中,看也不看身周乱舞的刀枪,足不沾尘般直闯到中间来,正见杜微挥舞着七星宝剑乱剁官兵,此人一身重甲都是自己亲手打造,官兵们杀来不闪不避,枪扎一个点,刀砍一条印,手中宝剑又锋利,杀到此刻,身前身后,少说也有七八十具遗尸。
黄裳看了片刻,暗自点头道:这反贼剑法刚勇,却也不凡,当是贼中有名人物,我且除了他吧。
他两个这时还离着两三丈远,也不见黄裳如何作势,但见白影一闪,已至面前,沉声道:“反贼,若肯弃暗投明,便不杀你,否则便死。”
杜微被他身法所惊,连忙退开两步,但他生性豪勇,虽然看出对方乃是罕见高手,却是不甘示弱,大笑道:“老子乃是明教五散人,你这老儿若爱投明,老子倒可做主收了你。”
黄裳微见喜色:明教教众数十万,五散人已是有数的高层。淡淡道:“既然如此,你便死吧。”
杜微见他又老又狂,不由忿怒,吐气开声,挥剑便砍,剑风呼呼大作,威力明显比方才作战时还要大得多。
黄裳盯着他宝剑,闪避了几招,自言自语道:“刚猛有余,灵动不足,该这样破……”
展开五指,轻描淡写拂去,便仿佛弹琴一般,轻飘飘拂在了杜微右肘上。
杜微铁甲固然坚厚,肘子需要灵活,终不能有甲遮蔽,因此吃他一拂,只觉一股细细的力道透骨而入,臂膀一酸,全身力道都瞬间瓦解。
黄裳猱身抢进,右手起处,方才写意如云的五指瞬间崩起如弯刀,啪的就往杜微头顶扣去。
杜微不惊反喜,心道这老儿练武练傻了,战阵杀伐,同你武林中比武却不相同,老子的头盔乃是纯铁打成,发力一撞,你这五根手指岂不折断?五指连心,这老儿疼的眼前一黑,老子便一剑劈他两截……
心中转念,踏地挺腰,大喝一声,竖着脖子将脑袋去撞他手爪,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咔两声,杜微顿时僵在当场,心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罢了,第一声响,是我的铁盔碎了,第二声响,该是我的脑瓜骨头碎了也,这厮必是作弊,指头上套了暗器……
念头转到这里,眼前陷入黑暗。
黄裳把五指从杜微脑袋上拔出来,但见那五根指头上,红的是血,白的是脑花,然后就是皮肉指甲,指甲修的齐齐整整,哪有什么暗器的影子?
庞万春本来见杜微和人交手,立刻杀来相助,没走几步,便见黄裳拔出五指这一幕,一瞬间心胆俱寒——江湖上固然有不少厉害的指抓功夫,但一来并不适合疆场厮杀,二来这般如插腐土般穿铁破骨的指力,却着实闻所未闻。
黄裳感觉十分敏锐,庞万春看他片刻,他忽然侧过头,望着庞万春淡淡一笑,庞万春只觉不寒而栗,拉转马头就走。
王禀远远看见,大喝道:“庞万春,且休走!”
黄裳精神一振:“明教五方元帅之一?那你留下吧。”话音未落,人如大鸟般纵身而起,直扑庞万春而去,正在半空,忽然破风声起,两条蒺藜骨朵凌厉抽至,正是庞万春两个副将雷炯、计稷出手,观其目标,一在小腹,一在老鸟。
他此刻人在空中,按理说万难闪避,然而黄裳却是不慌不忙,张口吸一口气,竟是凌空停住身形,那两下攻击齐齐落空。
黄裳低喝一声,两足齐齐往下力踏,这一下变招又快又怪,雷炯侧身急让,险险避让开去,“射象弩”计稷反应稍慢,额头上早被踏中,但听喀拉一声,半个脑袋塌陷下去。
这正是:阅遍道经无道心,兴来挥动五弦琴。千军难挡修真士,万马齐奔现九阴。
第四百五十四回 连珠箭出盖南国
明教扯旗造反之前,早已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势力,一众使者法王,元帅散人,若论武艺修为,大多都足以开宗立派,对于高手,自然阅见极多。
但是厉害到黄裳这般地步,纵然不算前所未见,也的确罕见罕闻。
尤其是此人招数怪异,庞万春在江湖上行走了十余年,成名久矣,见闻不可谓之不广,如今见他出手,却全然辨不出这是哪门哪派的路数。
便似此时——
雷炯眼见搭档计稷被一脚踏碎了脑袋,心中惊怒难抑,怪叫声中,蒺藜骨朵全力反抡,黄裳却是不慌不忙,借那一踏之力,凌空倒翻一个筋斗避开雷炯反击,头上脚下,趁着雷炯招数使老,一爪探出,在雷炯脑袋上插出五个窟窿,这才轻飘飘落地,开腔喝道:“西锐元帅,有种的不要逃,来同老夫一战!”
庞万春理都不理。
他一身本事,九成都在弓箭上,此人轻易杀得杜微,又如杀鸡般连杀计稷、雷炯,哪肯同他放对?借着两名副将拼命拦阻,早已逃到后阵,正遇方杰杀散了数百骑兵归来,连忙喝道:“阿杰,那个老头不可力敌,当令儿郎们列阵杀之!”
方杰武艺高明,乃是教中第二代公认的好手,便是与第一代前辈相比,也只有方七佛稳压他一头,心中自然有股傲气,当即道:“如今两军混战,仓促间如何列阵?待我去斩杀他便是。”
庞万春一把扯住,发怒道:“杜六臂五招即遭毒手,你能五招之内杀得杜微么?”
方杰闻言一惊,杜微武艺若是稍逊,也做不得骠骑上将军,何况乃是步将,其武艺的确更适合江湖比斗,五招被人杀死,自己多半不是对手。
当下就马上立起身子,定睛望去,却见乱军之中,一个身穿鹤氅的老者大步而来,若遇官兵便轻轻推开,若遇南军,随手一拳一掌便即打死,那举重若轻风采,当真摄人心魄。
连杀六七人后,老者大约还是觉得耗力,顺手抢了一口单刀,掂了掂分量,挥刀挡开几杆戳来的长枪,皱眉想了片刻,往前砍出一刀。
这一刀速度并不算快,对面明教士兵立刻避开,还刺一枪,老者横刀拦住,抢步又挥一刀,这一刀却快了许多,砍中那士兵胸膛。
老者收回刀,也不看那满身鲜血的士兵,又想一想,忽然露出一丝微笑,疾冲几步,挥刀连劈,几个明教士兵惨呼倒地,老者笑意愈盛,钢刀舞动愈疾,一招招古怪却令人难以抵挡的招数流水般使出。
方杰倒抽一口凉气,心口怦怦直跳,几乎难以相信眼前所见:这老者出招,从生涩到纯熟,从简单到繁复,就在他眼前创出一套见所未见的全新刀法。
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无比:“庞帅,可看见了么?”
庞万春面色如铁,亦是满脸震惊之色:“有几分杜威重剑剑法的路数,又兼顾了单刀威猛,他妈的,他在临阵开创刀法?”
两个对视一眼,都觉难以置信,便是方七佛那等天资横溢之人,也不可能这般轻易创出一套武学来。
此刻两人心中之震撼,大约只有穿越小说中,主角们带着轻描淡写神情,把那些本该十年难见、注定流芳千古的好诗词一首接一首写出时,充当背景板的土著才子们才能感同身受。
“第三队、第九队、十七队,听我号令,列阵杀敌!”方杰放下争雄之念,纵声大喝。
明教战兵,百人为队,方杰所召集的两队,一者战力相对出众,二者位居阵后,不曾全然搅入混战。
这时黄裳已冲到十余丈外,庞万春要为布阵争取时间,立马而齐,大喝道:“老匹夫,你不是要见识爷爷武艺么?且接我几箭!”
说话间弯弓搭箭,但听弦声响动连绵不绝,一支支羽箭破风穿空,几乎在空中练成一道长练,箭箭都携着透穿铁甲的劲力,着实是天下罕见的惊人射术。
黄裳神情一正,右手刀挡,左手袖挥,噼里啪啦将箭击开,但那些箭又重又快,饶是他这般武艺,也不免如临大敌,到了第十支箭,终是挡架不及,蓦然将腰望后一折,那箭自他胸膛上半尺处一闪而逝,射翻了身后一名官兵。
黄裳直起腰,点头赞道:“好一手十连珠,端的惊世骇俗!这手箭术,真不愧‘小养由基’之名。”
庞万春展掌、握拳,舒缓手臂酸麻,冷笑道:“可惜本事不济,只能射得十箭,奈何不得你这老匹夫。”
黄裳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摇头道:“你便能再射一箭,老夫亦有把握躲过,若能射出十二支连珠箭,或许能有所威胁。”
他这般武艺,自然不大会虚言骗人,庞万春面色一黯——
原来射术一道,连珠箭最是难练,不惟是快,还要兼顾准头、力道。射手之中,若能练成三连珠、五连珠的本事,便足以称雄一时,如能射到七连珠者,便真正堪称神箭手了。
便似随父降了金人的“射入铁”韩常,为人何等狂傲?所恃者便是一手九连珠的绝技。
庞万春能连射十箭,技压南国,自然深知其中道理,尤其是三、五连珠,或者苦练可成,到了七连珠之后,天赋稍差者,便是再拼命苦练亦是难得寸进,每多射一箭,难度几乎倍增。十一连珠,自己隐隐还有些盼头,至于连射十二支箭,那时做梦也未曾梦见之事。
只不知能以一箭敌万夫的王舜臣,能否有这般惊天动地的能耐?
这些念头瞬间闪过脑海,便听黄裳又道:“你这般射术,不为国家出力,反要随人造反为祸世间,老夫若不除了你,还不知多少好男儿命丧你手。”
说罢深吸一口气,便要拼出全身本事,强行闯阵杀人,忽听一人大喝道:“朝廷无道,我等反之,顺应天意民心,迂腐匹夫,说什么大话!给我杀了他!”
便见面前贼兵四散退开,三百人分为三面杀来,每一面都是二十名刀手持盾列前,二十条长枪自刀手们腰间探出,又有二十条长枪自肩上探出,一员大将持戟立马阵后,大喝道:“弥勒降生,明王出世,杀,杀,杀!”
他喊出一字,那阵势便向前一步,前面八个字疾声喝出,三面战阵向前紧逼八步,两下一接,顿时将黄裳团团围住,最后这三个“杀”字,却是那三百人齐声喝出。
第一声杀,六十口钢刀齐斩,势如刀山崩落。
黄裳眼神一拧,提起周身之力,把刀狂挥一周,最初磕上的十余柄刀受不得他力道,都脱手飞上天去,但是每一次磕撞,他的力道都不免减去一丝,待将那些刀尽数磕开,自家手身躯也是不由巨震,右手更是颤麻一片。
第二声杀,刀收盾立,狭缝之间,齐腰六十条长枪同时攒刺。
黄裳心念电闪:怪不得古来豪侠无数,称雄疆场的却只是那些长刀重甲的大将,这般阵势,武功纵然高绝,却也徒呼奈何也!却是不可硬磕硬架了。
足以点地,轻飘飘蹿起身形,呼的一声,群枪走空。
第三声杀,齐肩六十条长枪斜斜向上,狠狠刺出,黄裳低头望去,却似脚下凭空长出一片枪林。
这正是——
莫道宗师武艺高,亦无千手抵千刀。肉身谁能云中立,性命尚与风里飘。
要知这些兵士,都是方腊起家的本钱,训练数年,令行禁止,不逊世间任何精兵,阵势列成,当真是恍若一人,否则如何能将一个大高手逼到如此地步?
然而世间事物,阴阳相合,其至锋至锐之处,往往便是其至薄至脆之处,便似一个人最大的优点,说不定也正是其最大的弱点。
军阵威力,在乎于纪律严明,人人都是其中一份子,人人也只是其中一份子——这是千锤百炼方才能够练成,对于阵中兵卒而言,几乎已成本能。
黄裳挡不住他枪林攒刺,一跃老高,随即又是六十条枪向上刺来,这等杀法并非为了应对战阵,正是明教高手们为了应对武艺出众之人,特意所练,若是一般轻功高手,纵然挡住前两轮攻击,一旦跃起,自不免被戳成串烧也。
黄裳却不是一般人,跃起之后,望见底下枪林升起,猛吸一口气,凌空一停,随即老臀一撅,腰腹一收,竟是于无可借力之处,二次发力,强行又升起一二尺。
这一记滞空飘然如仙,若是放在后世,乔帮主见了也要嫉妒流泪。
此时若是江湖杀伐,底下人自然而然便要把长枪举着不动,静待你落下,然而这些战卒出枪收枪,早不知练了几千几万次,一刺不中,下意识便收,虽然或者也有些人转过脑筋来,但是见袍泽们收枪,自然也只得随同。
军阵最大的厉害便在于“无脑”,因此可以不惧生死,合成众力,其之劣势,亦在于此。
黄裳躲过枪林,满心后怕,心知这般厮杀,难是对手,忙忙吐气转劲,身形一沉,飞快落下,众军长枪再出,他却忽然从大氅中钻出,就地一个翻滚,迅捷如狸,随即手脚、胸腹同时发力,便似一条受惊的大蛇,飞快一蹿,自盾牌下方空隙抢入正面阵中,刀光炸现,七八条小腿顿时砍断。
几十条长枪齐齐扎入鹤氅,众军还道得手,没来及高兴,便听惨叫响起,却是黄裳冲入第三队阵中,刀砍掌击,头撞脚踢,连杀一二十人。
方杰连忙喝道:“听我号令!阵开——”
那些兵士下意识便往两边散去,一边散一边重新列成新的阵型,只待方杰喝出“阵合”二字,便重新列阵围合,他们只知听命行事,方杰却是心知肚明,黄裳这般借着身法强行闯阵的杀法,最为耗费力气,只要不被他把士气杀崩,大不了几次开合,待他疲惫,便可真正围杀。
不料阵势方开,黄裳毫不犹豫,直奔方杰狂奔来,欲行擒贼先擒王之策。
方杰却不愿学庞万春退避,虽知对方武艺惊人,但自家这身本领,也是打熬了无数血汗得来,真正对上了,又岂肯轻易服软?
狠狠一挟马腹,那匹白马一跃而出,方杰厉咤声中,大戟疾刺而出,刺至半途,忽然一挑,月牙勾向黄裳下颚,随即又是一压,狠狠戳向对方小腹。
黄裳随童贯出兵前,也曾看过明教一众首脑的情报,见方杰出手,这杆画戟矫若游龙,顿时心下有了猜测:这般年岁、这般武艺,若不是“小吕布”方杰还有何人?
方杰这一招变幻莫测,黄裳晓得难以抵挡,若是闪避,料他必有精妙后招,干脆一提轻功,跃在方杰画戟的平面上,看模样,竟是要沿着戟杆直走上去。
方杰大怒,喝道:“安敢如此小觑我!”奋起平生之力,猛然把戟一抖,黄裳只觉脚下巨震,立之不住,腾身跃下,连退两步,赞道:“你这般年纪,能够明悟劲力轻重之用,当真不凡,若不是国家份上,老夫实不忍杀你这等后生俊杰。”
方杰怒道:“莫要仗着些武艺,便小觑了我明教豪杰!”
挺戟再次杀去,黄裳叹息一声,挥刀应战,方杰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借着居高临下之势,一条戟使得神惊鬼怕,黄裳几次欲抢入都被逼出,斗了七八合,忽然“当啷”一声,却是手中单刀多番碰撞,抵不住那条千锤百炼的画戟,忽然折断。
若是一般人物,兵刃临阵损毁,自然大糟其糕,黄裳却是不在乎,顺势抖手,那断刀直射方杰面门,方杰侧头闪避,手中画戟运转稍慢,黄裳已抢上一步,一掌击出,方杰难以招架,往侧面一滚,翻身下马。
两个步下再战,方杰画戟大开大合,黄裳则是尽展身法轻灵,便似蝴蝶般腾挪其中,斗到二十合上,方杰毕竟器械沉重,狂猛之势难以持久,黄裳忽然伸手,抓住他画戟不放。
方杰一手紧抓画戟,一手挥拳便打,黄裳单手拆解两招,蓦然探手抓向方杰咽喉。
方杰连忙仰身闪避,下面起脚猛踢。
不料黄裳一抓之势分明看着已尽,那条胳膊竟是陡然长出半尺,这一下实是大出方杰意料,颈侧护甲吃他徒手撕裂,当即血肉纷飞,留下好大一个窟窿。
黄裳同时抬脚踩落方杰踢出的一腿,就手夺过画戟,看着捂住伤口、震惊退后的方杰,再叹一声,正要取他性命,便闻弓弦声响,晓得是庞万春射了冷箭,只得往一侧闪开。
多亏了这一闪,方杰麾下护卫这才得以冲上,其中两个扶住方杰便要逃,其余都不顾性命,挥舞兵器杀来,黄裳单手抡起大戟,势不可挡连杀数人,依旧向方杰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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