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当年楚汉争霸,楚霸王要烹了刘邦亲爹,刘邦面色不变,笑请分羹,传为千古“佳话”。
如今这些夏军,也不知读过这故事没有,总之全无刘邦这等度量,曹操方自太子肩上拔出刀,守将便大叫一声:“城池给你,休伤我家太子!”
曹操大笑,挥挥手道:“你这厮好生扫兴!罢了,许你一时三刻,悉数给我滚蛋!”
那守将也不敢尝试讨回太子,当即点起人马,开了另一侧城门,屁滚尿流而去。
于是延安府雄城,兵不血刃,复归宋土——权且算是宋土罢!
李孝忠看老曹玩笑一般取了此城,佩服之至,叹道:“吾亦读过几本史书,未曾见取名城如此之易者。”
老曹一笑,摇头叹道:“我尚要搭台、生火、烧水、唱戏,如何称得易字?若说容易,辽人打入汴梁,才是真正易如反掌也。”
李孝忠听了,不由唏嘘:“我此前听闻此事,至今觉得不可思议。”
曹操冷笑道:“有甚不可思议之处?不过各人都把天下事,视做门户私计也。便似这个西夏守将,他若坐视我剐了太子,无论此城守下与否,都难逃一个死字,也只好顺水推舟一逃了之,将来问责起来,至少还能分说是心忧太子贵体。”
李孝忠摇头道:“他家皇帝,既以城池托付,其责便在守土御敌,而不在护太子,若是换了我,武兄这条计策,必然奏效不得。”
曹操不由苦笑道:“贤弟这般人物,肩头所担,唯道唯义,心中所想,唯公唯侠,若逢明主,当为彪炳青史之雄臣,若不逢其人,吾恐贤弟死无葬身之地也。”
李孝忠目视曹操道:“不知武兄可称明主否?”
曹操坦荡一笑:“吾不愿做明主,但愿做好兄!大伙儿以义气始,以义气终,诸位兄弟中,有能直心任事的,便放手由他做,有要以权谋私的,便让他放了手,安享个富贵清闲。”
李孝忠好奇道:“若是兄弟不肯放手,竟要反你呢?”
曹操摊手道:“他不认我为兄,我如何好厚颜认他做兄弟?自然有好兄弟为我征讨之。”
李孝忠大笑,随即庄重抱拳:“兄托我以延安府,弟虽不敢妄言才足任事,也必鞠躬尽瘁,人在城在!”
老曹摆手道:“错了,兄弟,愚兄托你者,非止延安府,更是西北事。西夏兵马若来,汝只要守住十天,我便能成大事,后面若是难守,大可离去,慢慢与他周旋,总之一句话:前十天,城比命重要!十天后,命比什么都重要。”
李孝忠认认真真听了,点头道:“小弟皆记住了,定不负哥哥之心。”
次日天不亮,老曹领本部一万三千兵马,悄然离了延安府,绕过崂山、黄龙山,渡过黄河,进入河东路。
老曹走后三天,到处寻找老曹的西夏晋王李察哥,得了讯息,道是宋军于延安府外,以太子为质,强索了城去,遂气势汹汹,引雄兵五万,杀至延安府。
李孝忠引本部四千人,发动百姓,坚守城池,于他日夜围攻之中,守得固若金汤。
又几日,四方再不曾有宋军肆虐的消息传来,李察哥越发认定打兴庆府的宋军尽数在此,于是再无他顾,每日只专心打城,却不知曹操此时,已悄然掩至清源县——
即后世之清徐县也,位于太原西南四五十里。
此时已是七月初,距离林冲等杀进太原,已十余日也。
老曹来到清源,却不是仅仅自己来,而是将沿途十余县的青壮百姓,尽数点起带来,共计七万余人,都是有力气的壮丁。
他自进得河东路,首先便做两件事:
第一件,派出花荣、石宝、姚兴、马劲四员猛将,各引五百轻骑,彼此相互支应,提前哨探,封锁讯息,避免被西夏哨马发觉。
第二件,一路过来,凡逢大去处,便请城中富户,把出西夏宫中所夺宝石珍玩,同他们换做铜钱、粮秣,将近清源时,拿出这笔资财,半软半硬,大肆招募壮丁。
及至清源县,寻到当初李逵、牛皋两个所说之处——
却是当初征田虎时,为防田虎顺着汾河遁逃,老曹派遣李逵牛皋二将去打清源,不料途中遇见贼将张雄,裹挟百姓,奉了房学度计策,要在汾河上筑坝,逼汾水倒流,灌了太原城,谁知命蹇,早早吃李逵、牛皋两个杀败。
似这七月天气,山林地带,不时便有大雨,老曹思来想去,要以一万余人破他十余万众,还是须借外力,因此便干脆择初房学度当年未曾得逞的故计,来一个围山筑坝,倒灌太原!
用不多时,便寻到张雄当初欲筑堤坝之处,老曹亲自细看一回,果然环境极为适宜,当即发动起那数万民夫,众人日以继夜,不出三日,便沿山势筑成一坝,将汾河之水尽数截住。
随后几日,一面令人不断加高堤坝,一面砍伐无数大竹,造下许多竹筏,都放在两岸高处备用。
直至七月十五,万事已然皆备,期间淋淋沥沥,又下了几场雨,河水肉眼可见,又高许多。
老曹却是犹嫌不足,索性便请公孙胜登坛做法,痛快求一场大雨。
好个入云龙,随老曹远征许久,至此方得大展身手,当即令人造了法坛一座,算定时辰,披发仗剑,登坛做法,但见得——
踏斗步罡上法台,入云龙啸展奇才。一声霹雳山河动,且看天兵水上来。
第六百六十三回 浩荡天兵水上来
七月十五日,乃是民间俗称的七月半,道教称为中元节,佛教称为盂兰盆节。
故老相传,这一日地宫开启鬼门,无数亡魂,都回人间,有主的回家享受祭祀,无主的便哭号晃荡,四处寻食。
然而这靖康元年的七月十五,至少太原一带,那些出了鬼门的亡魂,只怕都要大发诧异:
我等一年一度,好容易归来一回,正要享受些祭祀香烟,如何有这么多野鬼争食?这人间却是如何闹得?怎地冒出这般多狠厉战魂?好好一个中元节,怎地如此卷法?
你道如何?原来这一日,相隔四五十里的两处,都在紧锣密鼓忙乎——
一处乃是太原城下。
西夏大军,围城已有八十余日,城墙上下,死了不知多少兵卒、百姓。
幸得老种、小种两位老将,先后领兵杀入城中,民心士气不曾尽坠,都肯舍死与敌军周旋。
中元这一日,也不知是不是女真、党项之辈不过这节,兀自发兵四面攻打——
其余三面,都以牵制为主,唯有城南乃是主攻,土山几乎堆得与城等高,西夏有名的泼喜军据于其上,旋风砲打出乱石如雨,压制得守军头都难抬。
泼喜军乃是西夏军中王牌,比之铁鹞子还要贵重几分,拢共不过数百人,都牵着骆驼打仗,骆驼背上,皆扛着小号石砲,即所谓旋风砲也。
此砲所发石子,拳头大小,打出又急又快,便是着了步人甲,受它击中,也要内伤吐血,宋人形容其“纵石如拳、肺腑内裂”,可见威力。
又有许多弩兵,把着弩箭细细瞄准,凡有守军露头者,便以强弩射之。
如此几轮下来,又使“撞令郎”出动攻城。
撞令郎者,乃是西夏军种,都是些俘获的汉人,抽其健壮勇敢者编为前军,逢战则当先出击。如今所用的撞令郎,却大都是永兴军路投降的宋军。
城墙外的城河,此时早已填平,那些撞令郎推着梯车猛冲至城下,摇起云梯便爬,直到爬上城头,守城宋军这才跳起,双方各扬刀枪,咬牙在城上狠杀。
原来自西夏筑成土山后,太原守军便彻底陷入不利,无法如以前般占尽居高临下便宜,只能以血肉之躯,同敌人搏杀于墙上,也只有如此纠缠在一处,土山上旋风砲、强弩才难发威。
一番血战,仗着城中几个勇将,撞令郎仓皇丢下三四百尸体,退了下去,旋风砲却又再度打出石来,吓得守军们急忙躲避。
近几日来,似这景象已成常态。
李乾顺对此颇是满意,虽然仍然未能克破城池,但这般打法,守军的伤亡直线提升,他有兵力优势,自信再耗几日,便有破城之望。
只可惜,时间从来不等人。每每算计着“再有几日”之时,大限已暗自到来。
只可怜李乾顺,料不到明日事,也不曾生千里眼,自以为势大无敌,一心只顾攻城,斥候都懒得派出二十里,哪里晓得此时数十里外,汾河新筑堤坝之畔,已按着公孙胜要求,新筑起一座法台!
列位,这个法台,非是寻常筑造,都有制式——
乃是寻定太岁方位,用好黄土,筑造三层,下层阔达三丈二,中层阔达两丈八,上层亦有二丈四,三层各高一尺三寸。
台子四角,用新瓷碗四只,各盛新折树枝一条;坛下五方,又置五个大缸,都注满清水,水面漂一枝杨柳,杨柳上各托铁牌一面,牌上书的是雷霆都司的符字。
三层台上,中央立个香案,上摆一个香炉,两边是两只烛台,只见得香烟霭霭、烛光幽幽,供养着三司枢相,并雷部诸将牌位,牌位之前,又有令牌五个。
布置罢了,公孙先生掐指一算,正是午时,遂披一件八卦紫绶的仙衣,仗一口松纹古碇的铜剑,披散了头发,飘飘摇摇,踏罡步斗,走的是“飞龙致雨罡”,又名“作水召雷罡”的,从地户登台。
上得台来,左转九次,诵“召龙致雨咒”九遍,烧了九道黄纸,又诵“祈雨咒”,声音朗朗,上达天机——
“太元浩师雷火精,结阴聚阳守雷城。阏伯风火登洲庭,作风兴电起幽灵。飘诸太华命公宾,上帝有敕急速行。收阳降雨顷刻生,驱龙掣电出玄泓。我今奉咒急急行,比乃玉帝命君名,敢有拒者罪不轻。急急如律令。”
诵罢,以剑依次击打令牌,其音铮铮然,但听一声响,四下黑风卷地而起,呼啸山林,草叶树木,呼呼乱舞。
又听二声响,漫天乌云遮蔽晴日,冷气陡然而生,曹操等候立台下,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及听三声响,电闪如龙雷震如鼓,顶上乌云里银蛇穿梭,四下山林中野兽,如临大敌,纷纷远遁。
再听四声响,了不得也!先还只落淅淅沥沥几颗雨点,只眨几下眼的功夫,哗啦啦一声,便似打翻了天河,那大雨接地连天落下,一丈之外,人影都难望见。
曹操惊呼道:“公孙先生术法,不料这般惊人!乔道清兄弟最惯弄水的,也未必有他这般手段,当真是玄门正宗,不同凡响。”
当下汾河之水,肉眼可见涨起,便似汹涌妖龙,吃堤坝挡住,泄不得忿怒,一阵浪涛之后,忽然调头,滚滚浊流,倒灌向上游去,又直冲进智伯渠的河道,一发灌往太原。
老曹仰天大笑,高声喝道:“天公助我!荡灭西夏大军,正其时也!”
眼见一道大浪先自高高去了,待得水势略缓,老曹当先扯起一架竹排,便往水中丢去。
归义胡人张良见了,大叫道:“主将,待我来控舟!”先往筏子上一跳,一杆竹篙,死死撑住竹筏不去,老曹抽刀在手,跃上竹排,扈三娘、时迁、焦挺同时跃上,张良篙子一松,那筏顺水便走。
眼见老曹身先士卒,众人谁敢落后?都冒雨下水,趁着竹筏直冲而去。
有分教:
飞水从天降,洪波自地生。木竹为筏浪为马,将士踏波任纵横。
鬼哭神号泣,风狂日黯昏。岳撼山崩浊流怒,蛟走龙飞黑云乘。
树木连根起,大石平地腾。旗帜随涛杀气卷,兵戈起伏势倾城。
党项惊张口,女真泣无声。任尔强绝天下勇,都化鱼鳖一锅羹!
却说那些攻城的兵马,本来各自避雨,谁料祸从天降,听得惊天动地的大响,骨头缝里都不由散发出惧意来,一个个战战兢兢出帐来看,却见一股大水,自南奔袭向北,那浪头平地掀起数丈高,银墙一般逼迫过来,都吓得呆愣住了,不眨眼盯着那水,魂魄也不知飘去了何处。
那股大浪一冲,先前耗费多日才堆砌起的土山,顷刻间土崩瓦解,哗啦一下涌来,莫说是人,便是战马骆驼,遭那浪一卷,也都化作尘埃。
这股大浪,轰的冲在城上,两面蔓延开去,西夏久攻不克的城门,亦是訇然洞开。
满城人见水涌来,俱是大骇,各自爬墙上屋、攀木抱梁,只求逃生。
却可怜城中老弱肥胖之辈,只好上台上桌相避,及水一至,转眼间,桌台也都浮起,房屋倾圮,都做了水中鱼鳖,一时间死伤无数。
远处法台上,公孙胜露出悲悯神情,把剑在第五块令牌上一敲,须臾间云散雨停,依旧朗朗晴空。
那水没了后力,又得城外空阔,四下里一漫,不多时也便消停,此时平地水深只得四五尺,但凡高过老曹的,便不大容易再被淹死。
太原有城墙相护,水势撞入,尚自死了许多百姓,城外那些兵将,空空荡荡又无遮挡,岂有个好?
十余万人马,少说一半被当场冲卷淹杀,余下的都在过胸口泥水里挣扎。
这时无数竹筏、木排,呼啸而来,排筏上众人齐声呐喊,撑着竹篙四下冲杀,枪扎刀砍,水中这些兵马,不拘是步跋子、铁鹞子,抑或泼喜军、撞令郎,哪里有丝毫还手之力?便是杀鸡,也没这般轻松。
西夏军里大将,一个个心如死灰,晓得此等局势,难以收拾,都各自顾性命,涉水逃生。
这一场大杀,卷走的、淹死的,连带被砍杀的,少说也有十万以上人马,把性命交待在太原城下,这一日的中元节,实可谓热闹得很了。
太原城中,一干军将连逃生的百姓,都云集在城墙之上,眼见得外面不知何处来兵马,修罗出世般大开杀戒,亦都看得呆了。
也有猜到缘故的,譬如林冲拍着呼延灼,两个满脸狂喜,哈哈大笑:“哥哥好手段!如何弄出这般一场大水!这一战本以为要旷日持久,不料片刻之间,胜负已分。”
另一侧,小种相公拉着他兄长惊呼道:“以往读书,读到关云长水淹七军一节,始终难以想象彼时场景,今日才晓得天地之威,何等酷烈。”
老种相公带病厮杀多日,此时已瘦的只余一把骨头,听了兄弟之言,扭头望望城内惨状,叹息道:“这个计策,未免太过酷毒!今日这场水,淹杀的百姓,未必少于死去的敌军。”
太原知府张孝纯从一旁挤了过来,好好一个文官,却是激动的满面红光,闻听此言,连忙摇头:“啊呀,老种相公此言谬矣!这条水淹七军的毒计,虽害了我这一城,却也灭了西夏一国!况且此水来去得快,城中房屋广有,虽难免死伤,多数人必然是活下来的。”
小种相公亦点头道:“此言正是!哥哥,西夏欲毕其功于一役,起了倾国的兵马来,如今这一场水,十停去他九停,我等顺势掩杀,灭国绝祀何难?”
老种相公却不发一语,只是连连摇头,不住叹息。
韩存保等战将则不顾许多,他们在城里被西夏打了多日,早已一肚子恶气,此刻已开始召集人马,要趁乱出去厮杀。
又过半个时辰,水势再降,地上积水,不过小腿高低。
完颜兀术等金国兵将,因在城北地势高处,虽受波及,损失不大,如今点起兵马,绕城杀来——
兀术本有两千余兵马,娄室赶到,又带来八千余人,两边加在一起部下万人,其中近五千都是女真本族雄兵。
这一场水,折了金国一千余人,此刻尚有九千众,都随完颜兀术来救他岳父。
老曹这里把西夏兵、宋国降军杀得七零八落,却在一处土丘上,围住了夏主李乾顺。
李乾顺身边,只有一二千人,死死守着土丘狠战,老曹这里众兵将,都跳下筏子,四面围攻杀去。
双方正打得热闹,金兵自侧面撞将出来,老曹见他人数众多、阵势齐整,也自一惊,大喝道:“石宝、姚兴,替我挡住他!”
石宝、姚兴杀得浑身是血,闻言齐声响应,振臂一呼,各带千余人拦了上去,焦挺也随之冲去,双刀挥舞,冲杀在第一个。
及至两军相逢,迎面正见完颜兀术马来,焦挺认得他是金国王子,心中大喜,一个跃步上前,便要砍他马脚。
金兀术大吼一声,大斧子一磕,崩开焦挺双刀,那马往前一蹿,焦挺泥泞地里身法受限,反应稍慢,早吃那马平平撞在胸前,当下一声未吭,仰头倒飞出三四丈,落在泥水中不知死活。
老曹远远看见焦挺被马撞飞,心中一痛,喝道:“花荣,三娘,你两个替我掌军,务必生擒夏主!时迁随我去救焦挺!”
前面石宝望见焦挺飞出,亦是一惊,暗自道:此人是哥哥心腹,若是折了,哥哥必然悲恸,不杀这金将报仇,岂有颜面见他?
大吼一声,飞身跃起,大刀直劈兀术,兀术看他来势不凡,不敢小觑,连忙挥斧招架。
石宝这口刀,罕有敌手,兀术自和曹操结仇后,也随普风勤修苦练,一口斧子,越发了得,两个马上步下,战了七八合,都奈何不得对方。
不料旁边忽然奔出姚兴,双刀舞成一团光华,直抢入兀术马前,反手一刀便剁马脚。
兀术连忙分开斧子去挡,然而姚兴这两口刀,又非焦挺所能比拟,但见刀锋一折,轻轻巧巧让过大斧,一刀便把马蹄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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