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可怜那马儿痛失前足,轰隆倒地,把兀术撞下马鞍,滚倒在泥水中,急得大叫:“是好汉的,不要趁虚……啊!”
话没说完,忽然长声惨叫,却是石宝劈风刀落,将他左腿齐膝盖斩断!
第六百六十四回 今日必杀武孟德
完颜兀术求娶西夏公主,于金国而言,堪称一等一邦交大事。
金国此前同西夏全无交际,若按情分而言,西夏和辽国才是天然的盟友,以阿骨打之老谋深算,派遣儿子前来,自要准备的格外周全。
故此随完颜兀术去往西夏的,除了三千女真战士,还有阿骨打精心选拔的八位勇将相随。
这八个人,着实非同小可!
头一位,乃是女真温迪痕部的老将温迪痕阿徒罕。
此人十七岁即披甲上阵,数十年来立功无数,尤其是黄龙府一战,身披数十创,依旧悍然先登,勇烈之气,冠于全军,如今虽已六十五岁年纪,犹能上阵杀敌,杀伐经验更是极丰,隐隐便是出使西夏众人的主心骨。
次一位,乃是女真后族蒲察部勇将蒲察乌烈,此人是阿骨打正妻蒲察皇后的堂弟,算是兀术名义的舅舅,为人精细,武艺也颇高明。
第三位则是兀术正经舅舅——兀术生母是金国元妃,乌古伦部的贵女,其弟乌鲁撒拔,乃是女真有名射雕手,能以弓箭射伤海东青的飞羽,而不伤及躯体。
第四位名叫裴满突捻,此人马术精湛,便似长在马背上一般,双手能使七把斧头,其中一柄大斧,两柄短斧,四柄飞斧,切换无间,着实神出鬼没,辽人吃他杀得胆裂,皆以“七手将军”呼之。
余下四位,皆是完颜氏旁支中骁勇者:完颜没立、完颜骨赧、完颜拆合、完颜补攧——只是如今骨赧吃周侗一枪刺死,补攧留守兴庆府,和石宝大战,中他飞锤丧命,只剩两个尚在。
这六员战将,麾下战马不及兀术雄骏,赶到时慢了一步,眼睁睁望兀术落马,被石宝砍掉一腿,都不由失声惊呼。
乌鲁撒拔反应最快,抬手便是一箭射出。
此人所用箭枝极长,仅箭簇便有七寸,其形如凿,这等弓箭不利远射,但速度绝伦,稳定性亦是奇佳。
石宝正待再补一刀,取了兀术性命,忽听弓弦惊响,心知不妙,下意识拧身闪避,好歹让开了脖颈要害,肩窝却是一阵剧痛。
不由大叫一声,连退几步,低头看时,长长一支羽箭插在肩上,右臂已是难以运转。
姚兴大惊,顾不得杀兀术,先自抢去石宝身前,双刀狂舞,将乌鲁撒拔后来射出几箭尽数磕开。
兀术得了这个空,心知生死只在一线,咬牙忍住撕心裂肺剧痛,奋力往远处翻滚,口中大叫道:“分兵两路,抢了夏主便走!”
老曹远远听见他喊,不由暗跷拇指,心道这小子倒真是个将种,这等危急时刻,兀自能把握大局,若是假以时日,只怕金国又要添一员帅才!
今日这场大水,西夏大军尽数葬送,西夏这等国家,潜力有限,这般一场大败,灭国几乎已成定局。
然而毕竟立国百年,岂无一二底蕴?完颜兀术若抢了老丈人在手,事后接受西夏遗产,便得了大义之名。
老曹却是不知,兀术脑中念头,比他想得还更贪婪!
兀术不仅要夺了老丈人在手,“挟岳父以收西夏”,更欲趁机来一个火中取栗,夺了多日不克的太原城。
毕竟在他眼中,老曹也只七八千人马,又是乘筏子杀来,尽都是些步兵,如今水势散去,岂能挡住自家精锐一冲?
完颜娄室亦听见兀术发令,喜上心头,对一旁银术可道:“陛下之子,看来便是兀术最肖陛下。”
兀术麾下六将闻声,当即左右一分,老将阿徒罕、国舅蒲察乌烈、完颜没立依旧引军来救兀术,射雕手乌鲁撒拔、七手将军裴满突捻、完颜拆合三个,则直奔李乾顺所在土丘。
娄室则同银术可、拔离速、韩常,领着二三千人,居中掠阵。
兀术决断迅速,金兵反应及时,老曹连忙高呼:“诸军结阵!”
他麾下这些兵马,追随征战许久,也自操练的精熟,当下各依远近,匆匆列了两个阵子,众军都紧紧簇在一处,长枪密林一般探出,弓手们则在人群中向外乱射。
平心而论,老曹应对不可谓不快,麾下兵马亦操练有素,然而这等手段,对付旁的军队犹可,金兵却并不将之放在眼中。
毕竟若无一身铁打的本事,他女真如何区区数年,杀得偌大辽国分崩离析?
况且这些金兵中,近半都是女真悍卒,余下半数也是投于金国麾下数年的渤海人、北地汉儿等,早已沾染了女真的杀伐之利,若论战力,也只稍逊女真本族兵马半筹。
彼等马又快、甲又坚,性子更是悍不畏死,两路女真都是一般打法:
但见十余个骑士打马如飞,怪叫着冲出队列前,顺手抖开黑布蒙了马眼,驱着马匹迎冒箭矢,直直撞向枪阵。
战马撞入一瞬间,骑士飞身跃下,就地往外翻滚,几个滚得稍稍慢些,当即遭身后自己人踩成肉泥——
然而无论马上骑士,还是蹄下亡魂,都不曾多眨一眼眼睛,真正是视生死如无物。
前驱战马撞翻一片枪兵,不待后面兵士补上,金兵已呼啸杀入,这阵势本是仓促列成,并无精妙可言,吃他强力一冲,顿时四分五裂。
阵势既乱,各人便只得仗武艺厮杀,前面战团中,姚兴收回双刀,取了石宝大刀,舞得呼呼风响,将石宝护在身后。
后面战团,花荣紧紧护定扈三娘左右,领数百军抱团死战,反而老曹、时迁两个,孤立在前后战团间,一时居然无人问津。
土丘之上,夏主李乾顺看出机会,当下整理兵马,扭头便走——
他自小便在宫斗中长成,自母党手中夺过的皇权,对于人心之险恶,认识极深,如今大军尽丧,岂肯轻易落在女真贤婿手里?
曹操提刀四顾,摇头失笑道:“女真人当真有气运,这般大水,竟活下来这么多人!幸好吾还有后手,且看今日,究竟谁家笑到最后。”
时迁见局势突转,本来甚是紧张,却见曹操谈笑自若,不由膺服万分,暗忖道:罢了!以往俺听人说三国故事,哥哥前世兵败赤壁,一笑笑出一路伏兵,再笑又笑出一路伏兵,几乎把自家笑死,亦觉得好笑,如今想想,那等情形还能笑出来,真是好汉也!
忽然眼珠一凝,指着前方道:“哥哥你看!”
曹操顺着他所指看去,却见乱军之中,焦挺浑浑噩噩站起,歪着大脸正发懵,不由喜道:“好个‘没面目’,端的命硬,走走走,快随我去救他。”
时迁一扯曹操:“哥哥,小弟自去救焦挺,你回头看顾嫂嫂。”
曹操一甩,挣脱时迁,大步便往前走:“哼!岂不闻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能续?”
时迁不知此话出处,只道是老曹心声,一刹那间,双眼早已红了。
曹操心中却是暗叹:傻兄弟,花荣在三娘身畔,岂不比我更有用?嗯,大耳当时说此话时,却没花荣在他婆娘旁边,这厮倒真正是个视婆娘如衣服的。哼!好无情的汉子,果然同他祖宗一般……
心中胡思乱想,脚下健步如飞,两条短腿一阵急捣,已到焦挺身边。
仰头一看,却见焦挺呆呆立着,眼眶中两只眼球上下左右乱转,便似短路的哆啦A梦一般。
这时几个金兵纵马杀来,时迁怪叫一声,一纵而起,几枚暗器激射——这些骑兵都着铁甲,故此所取之处乃是马眼,几匹战马惊嘶乱蹦,顿时将主人倒撞下来。
曹操急声道:“兄弟,可觉哪里不适?”
焦挺听见曹操声音,一晃脑袋,两只眼珠归位,低头望着曹操,呆呆道:“小弟当年四处投人不着,素不招人喜欢,便连阎王也不肯收我,只有哥哥肯加相爱。”
说着扯开衣服,露出里面鱼鳞甲来,嘿嘿而笑。
原来曹操当初自乌灵圣母处掠得四百九十件鱼鳞甲,本待用它打造一支奇兵,谁料归来便去了江南,再没腾出手来。
这些甲大都收在青州宅子里,只当初从他去扶桑的兄弟们,各自得赠一件,焦挺正在其中。
其实此甲真正厉害处,还在防御利器,若是别人,便着此甲,也难禁战马一撞。
只是焦挺自幼练习相扑,最是惯经摔打,吃马一撞,自家本能便往后跃开卸力,加上身着宝甲,这才没有大碍,只是昏头昏脑一阵。
老曹见焦挺无事,心放回肚里,扭头看去,姚兴被杀的手忙脚乱——
他的武艺虽高,三个金将却也都是奢遮的,救起兀术来,见他断腿处血流如泉,都是心中大恨,下手越发凶狠,姚兴一口刀,还要护庇石宝,岂能好过得?
曹操唤时迁道:“去救姚兴!”
时迁施展轻功,一道烟般掠去,手中锁镰抖开,奋力一甩,勾住完颜没立马蹄,往回便扯。
可怜那金将全神贯注厮杀,哪里提防时迁这般阴损招数?当下马失前蹄,倒撞在地上。
躲在姚兴背后的石宝眼前一亮,左手抽出姚兴背上钢刀,矮身一蹿,一刀剁了没立的头去。
三个金将中,属这完颜没立的武艺最厉害,他忽然丢了脑袋,姚兴顿觉松快,刀势顿时大盛,以步对骑,反逼着两个金将杀去。
兀术方缚扎了伤口,见折了没立,气往上冲,手指着厉喝道:“都去围杀这厮们!”一众金兵怪叫着一拥而上。
他这里忍着断腿伤痛指挥,却不料老曹仗着个头矮,悄然掩上前来,扯着一个金兵腿脚,拽下马来杀死,就手夺条铁矛,翻身上那金兵战马,斜刺里冲来,狠狠一矛,捣入兀术肋下。
兀术猝不及防,一声惨叫,翻身落马。
老曹毫不留情,催马上前,又是一矛戳下,狞声笑道:“既知你是将种,越发留不得也!”
可怜完颜兀术,年方二十三岁,一身才华尚未尽情展露,便死在太原城下。
这一下变起突然,周围女真又惊又怒,纷纷围杀上来,老曹浑然无惧,把马一挟,大喝一声:“金狗!今日教尔等识得汉家‘武孟德’!”
右手把铁矛乱舞,左手掣出化龙刀,把探来的兵刃尽数削断,若要放冷箭伤他,内有鱼鳞甲护身,更是不惧,纵马来回驰骋,杀翻女真兵一片。
娄室那厢,本见形势大好,宋军都被冲得散了,只有几员战将尚在顽抗,只道局势已定,谁料老曹奇兵突出,一举将他方才还在盛赞的兀术斩杀,耀武扬威,自呼其名而战,不由惊怒交际。
当即指着老曹大喝道:“只恨当初此人做使臣时,不曾早早斩杀,养成今日之患!诸军听令,今日必杀此人!”
提了大刀,一马当先,银术可、拔离速左右护持,领着数千军直冲老曹。
老将阿徒罕、国舅蒲察乌烈,眼见兀术遭戮,亦是双双暴怒,舍了姚兴等人,挥军便追曹操。姚兴等人都是步战,顿时便被甩开。
曹操眼见两股金兵追来,心中暗喜,四下一望,认定方向,大笑道:“金狗,有胆的都随我来!”策马便往外杀去。
银术可见他这般作态,疑惑道:“他孤身引我,莫非有诈?”
娄室微微沉思,摇头道:“此人只怕是要引开我军,以保部下。不然那些步军,几个冲锋便杀尽了。”
银术可想起被老曹堵在寰州的屈辱,咬牙道:“数千宋军,跑了又如何?杀了此人,便是大胜。”
当下除了同花荣交战那伙金兵,余下五六千,都追着曹操杀来。
太原城中,林冲等人收拾起人马,刚刚杀出城,便见老曹在前、大股金兵在后,一阵风般跑过。
呼延灼手指直颤,指着道:“那、那、那个跑的莫非是武大哥?”
林冲瞬间红了眼,狠狠一抽马臀:“还说什么废话,快去追啊!”
周侗苍老的面容上,浮现出三分愕然、七分敬佩:“……这厮,真正是个人物!”
韩存保叫道:“他兄弟武二郎,是老夫救命恩人,吾岂能见死不救?”
几个领头战将的纵马便追,后面数千宋军稀里哗啦跟了上去。
姚兴、石宝早红了眼,欲要追时,两条腿如何追上骑兵?时迁却叫道:“大伙儿休要慌乱,哥哥自有后手,且去帮花荣、救嫂嫂。”
曹操那边,领着金兵跑出五六里地,忽然勒住马,回身大笑:“哈哈哈哈,尔等好胆,居然真敢追我。”
完颜娄室大喝道:“你这厮惯会虚虚实实,瞒得了别人,却难瞒我!你弄出这般洪水来,若不是我军驻地较高,都已被大水冲杀,难道你还会安排伏兵么?武植,你这一次玩脱了,注定死于此地!”
曹操摇头道:“娄室,你也是一国名帅,岂不知用兵之道,正奇相辅,才能万无一失,你且竖起耳朵听一听。”
娄室冷笑一声,正待说话,忽然面色大变,银术可、拔离速等人,也都齐齐变色。
却听老曹身旁一座土丘之后,铁蹄震地之声,訇然响起。
第六百六十五回 狭路相逢亮剑时
完颜娄室等人,随阿骨打起兵来,经历多少恶战?
然而此刻,任他们心志如铁,也不由露出骇然之色。
在一众金将惊恐的眼神中,土丘之后,五千铁骑仿佛压地乌云般转出。
娄室眼角一跳,但见那伙骑兵,深盔重铠,唯余双眼露出,马披铁甲,只有四蹄暴露,其阵势三骑一组,两弓一枪——
岂不正是黄河岸边狭路相逢,一度投靠自己麾下的纪山铁骑?
之前这支军悄然而去,娄室还后悔了好一阵,悔恨下手慢,不曾设计杀了李助叔侄,吞了这支兵马,被他遁去,也曾多次想过如若再遇,定不容交臂失之,却没想到,再见竟然是这般情形。
随即猛省,惊骇望着老曹:“这支……这支兵马是你当初藏在伏牛山的?”
老曹今日冒了奇险,单人引他大军到此,如今一举入彀,端的是得意非常,仰头大笑,抱拳道:“雕虫小技,献丑献丑!”
银术可失声呼道:“你这厮心肝是甚么生的?安排下这等大水,已是十拿九稳,竟然还藏下这般后手?”
老曹听他此言,不由想起前世许多十拿九稳之事——譬如投降之张绣,譬如连环之战船,苦笑一声,唏嘘摇头道:“汝却不知人间许多事,看似十拿九稳,往往蛋打鸡飞,若有余力,多布置几道后手总不会错。”
说话间,纪山铁骑已开始加速,李怀、史文恭、马劲三将当先,李怀难得的没穿白衣长衫,如普通军卒般全副披挂,手中攥着一杆长枪。
娄室见不是了局,左右看看:随他杀来六千军,大半都着了浑身铁甲,余下亦都着了好皮甲,与纪山铁骑相比,也只是短了马甲,铁甲不及对方遮蔽那般周严,却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遂对左右咬牙道:“宋狗连辽狗都不如,可见秉性羸弱,吾料他纵然装备好些,终改不了内里糟糠,今日便让他见识见识,我女真铁骑,何以踏遍天下无敌!”
银术可等都露出狠厉神色,齐喝道:“愿随元帅死战,扬我大金威风!”
娄室一点头,锯齿大刀往天上一指,六千金兵瞬间鸦雀无声,都把背部微微弓起,眼中露出狼一般寒光。
娄室紧紧盯着纪山铁骑,心中默算距离,眼见差不多了,大刀往前一劈,使足全身力气,大喝道:“杀!”
六千金兵,齐齐喊杀,其声震天动地,随即猛抽战马,便似洪水崩堤一般,迎着纪山铁骑冲去。
老曹眼神一凝,暗自赞叹:好个娄室!领骑兵的本事,不输当初吕布!
他也是擅领骑兵的,一旁看得分明,李怀的指挥,明显不如娄室精细,也不知是不是怕金兵跑了,提速显然有些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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