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晁盖大惊,一时羞愤欲死,自忖道:我乃梁山泊主,遭这老酋拿去,梁山上下的脸皮都要丢尽,只好宁死不屈。
一咬牙,便往腰间去抽宝剑,欲要自刎——
不料他身躯胖大,此刻人在半空,腰间那条狮蛮带紧紧绷着,一挣扎间,啪的竟是断了,偌大身躯呼的落地,阿骨打手中只余一条断带。
晁盖这一喜非同小可,连使懒驴打滚、肥虎翻身、胖老太太钻被窝等精巧招数,一路狸翻蛇行,躲入了自家兵马中,大笑道:“老酋想瞎了心也,谅本天王千金贵体,岂是你能拿捏?”
阿骨打大怒,正要杀来捉他,忽见侧面杀得波开浪裂,金兵金将便似稻草捆子般乱飞,扭头一看,却是高宠,不由大惊,连忙引军往斜里杀去。
连儿心善亦随着阿骨打而去,留下唐斌、雷横呼呼喘气,相顾骇然道:“好个金狗,当真了得!只恨被他伤了石勇。”
乱军阵中,老曹亦和兄弟们杀得散了,只有史文恭、武松左右保驾。
三个人领着数百军,前后撞了一回,忽然望见赤盏晖提口大斧,追着牛皋乱蹿,曹操连忙一指:“史教头,快去救牛皋性命!”
史文恭一提宝马,径直杀去,但见人影重重,不多时便遮蔽了身影。
又杀一回,只听喊声连天,老曹望去,却是“铁锏万户”乌延查刺带着三四个金将,围攻“白面秦琼”马公直。
马公直两条金锏舞开,似两团大日,乌延查刺一双铁锏抡动,如两朵乌云,两个乒乓乱砸,正是对手,然而周围几个金将,你一刀我一戟,马公直如何招架?
眼看危急,老曹喝道:“二郎,我们向那里杀!”
武二郎一点头,舞动双戟杀了过去。曹操紧随其后,不想横着一伙金兵冲来,把兄弟二人前后截断。
武二郎心急救人,一时未查,飞奔上前一连几戟,劈杀几员金将。
乌延查刺策马就跑,武二郎、马公直自不肯放,紧紧追赶。
曹操一时倒落了单,但是他久经战阵,自然不惧,把槊舞起,依旧领兵冲突。
又撞一回,忽见吕方、郭盛、周通三个,三戟并举,合战一员使大刀的壮硕金将,四人打得火花飞溅,那金将身后,立着一员金甲老将眯眼观阵,正是金主完颜阿骨打。
老曹大喜,连忙换了弓箭在手,觑得阿骨打较亲,撒手便是一箭。
阿骨打便似不觉一般,巍然不动,箭至面门,忽将脑袋一摇,右手探起,就耳边夹住那箭。
曹操不料他身手如此精湛,忍不住喝彩:“好手段!”
阿骨打笑看曹操一眼:“还有更好手段哩!”
曹操眼珠一转,厉声喝道:“正要同你分个高低!”
说罢一挟马腹,挺槊杀上前去,口中吼声不绝:“天下之争不过你我,今日当决一死战!”
阿骨打取弓在手,就把老曹射他那箭搭在弦上,慢慢瞄向曹操。
曹操单臂夹着槊,一手控缰,上身左摇右闪,要叫他瞄准不得。
阿骨打微微眯眼,冷然道:“女真射猎天下无双,朕的箭法女真无双!”
说话间,二人已不到三丈,阿骨打将手一撒,弦如霹雳,箭似惊雷。
曹操身形恰好摇向左边,便似自己迎上去一般,当的一声脆响,胸口护心甲射得粉碎。
老曹双目暴瞪,噗的吐出一大口血,长槊落地,身形晃了一晃,缓缓软倒,伏在马背生死不知。
阿骨打仰天大笑。
早前提过,阿骨打壮年之时,射箭能达三百二十步,真个惊世骇俗,如今虎老雄风在,准头、力道,依然是上上之选。
周通三人见曹操心口中箭,目皉尽裂,齐声怒吼,三条戟生死不顾狂攻,连儿心善大喝道:“南蛮小儿安敢逞能,且吃老爷刀来!”那口合扇刀舞得愈快,不见一丝破绽可寻。
阿骨打见连儿心善守护周密,有恃无恐,指着周通几人大笑道:“首恶已诛,汝等还不投降?周南蛮,你杀了旁边二人,朕认下你这女婿又何妨?”
周通悲嚎一声,咬碎几颗牙齿,眼中落泪,口中流血,大叫道:“我周通不过是个没本事的小山贼,哥哥爱我重我,带挈我见识了许多风光,今日你害死他,我必将你这老贼碎尸万段!”
说罢滚鞍下马,长戟也弃了,就地一滚,从连儿心善马腿间翻滚出来,抽出黄金剑,便奔阿骨打。
阿骨打笑道:“贤婿倒是忠义!既如此,我让你看你哥哥人头落地。”
说话便提刀去斩老曹首级,谁想刀方举起,老曹忽然坐起身,右手顺势扬出,化龙刀化作一道熊熊炽焰,呼的直劈阿骨打。
完颜阿骨打大惊,他对自家箭术极为自信,又是亲眼看见这一箭射透了老曹的护心镜,万万想不透老曹为何不死,心念电闪间,猛掠过一个念头:莫非这厮竟是天生的偏心眼?
也多亏他一生征战,武艺精熟无比,老曹这一刀来得多么突然?间不容发之际,阿骨打竟猛然一仰身,强行挣扎出几寸空间,落刀抵挡。
若论阿骨打这口宝刀,也是上等精铁,千锤百炼而成,足能吹毛断发,然而老曹化龙刀更是神物,两下一交,阿骨打那口宝刀便似枯木朽土一般碎裂。
曹操得理不饶人,刀锋顺势一转,喀嚓,阿骨打左臂及肘而断,半截小臂,跌落尘埃中。
这一下变故突然,吕方、郭盛、连儿心善等尽数傻在当场,周通又惊又喜,哈的一声,笑出两个鼻涕泡来。
阿骨打长声惨叫,眼见曹操又要砍来,急起一脚,正中老曹侧腹,踢得连人带马跌退几步,自家一扯缰绳,扭头便走。
周通大叫一声,疾冲几步,跃起一剑刺向阿骨打后心,连儿心善却已回马赶到,凌空一刀,劈得周通成了滚地葫芦,曹操一惊,连忙下马去救,连儿心善保着阿骨打便往外杀。
曹操扶起周通,周通脸色苍白,兀自带着笑意:“哥哥,你没死么?”
老曹连连摇头:“我有鱼鳞甲护身,却是故意使计诈他,不料这老狗如此好身手,一脚踢得我几乎闭气。兄弟,你没死么?”
周通笑容愈盛,低声道:“哥哥忘了?小弟亦有鱼鳞甲护身,只是大约骨头断了几根。”
曹操点点头,唤吕方来守住周通,自家去拾起长槊,把阿骨打的断臂扎在槊上,交给郭盛道:“兄弟,为兄的岔了气,高声不得,你且去大声叫嚷几句,让人晓得阿骨打败了。”
郭盛久不曾出风头,闻言大喜,连忙接过,领得数十人满场狂奔,扯开喉咙大吼道:“阿骨打老狗,吃我家元帅杀了,断下狗爪在此!我家元帅杀了阿骨打,断他狗爪在此!”
老曹兵马闻言,士气大振,一众金将震惊莫名,许多人远远看去,那高举的大槊上,断臂颀长,带着臂甲,金光耀眼,似乎真个是阿骨打的手臂,一时哪里还有战意,纷纷退后,吃众将一直追杀到他营寨,内中兵马杀出接应,方才趁势收兵。
这一仗,双方兵马相同,杀死金兵三千有余,自家只折了千余人,算是一场大胜。
众将纷纷献功,斩了金国有名将领二十余人,老曹令夏侯虎一一书录。
至于本方,亦折了数名将领,乃是党世雄、石勇、鱼得源、傅祥、梅玉,幸得都抢回了遗体,党世英抱着弟弟尸骸大哭,众人亦都面露沉痛。
此外周通、宋万等许多人受了伤,都令安道全妥善医治。
又有武松、马公直,合力擒了“铁锏万户”乌延查刺这员猛将,带入帅帐里。老曹折了几个兄弟,心境不佳,捂着被踢岔气的伤处,没好气道:“拉下去砍了,把人头挂在辕门外号令。”
乌延查刺听了大惊,连忙叫道:“武植,你若杀我,焦挺南蛮必吃我家陛下剐了,替我报仇。”
曹操一愣,心中陡然欢喜起来:“焦挺没死么?”
乌延查刺连忙摇头:“他被谷神生擒了,虽然拷打了几回,性命却自无碍。”
曹操一听又怒:“我的心腹兄弟,你们也敢拷打?二郎……”
武松抱拳笑道:“我知道了,且打这厮一顿报仇,留下命同他换焦挺。”
说罢,捉小鸡般提了大叫大嚷的乌延查刺出去。
帐中吴用独自思忖了半晌,此刻起身一笑,慢慢说出一番话来,曹操听在耳中,不由连连点头。
这正是:
金皇夸神箭,魏武耀宝刀。阿骨打断臂,吴学究出招。
第七百五十六回 智多星定周旋策
若论吴用此人,本是个落魄的秀才,在乡下门馆教授几个蒙童,能有多少本事?
只是江湖上汉子,大多出身寒微,识得字的都不多,这才显出了“智多星”的不凡来。
当初他去邀阮氏三雄,那三兄弟款待何其殷勤?难道敬他武艺?敬他才学、识见也。
譬如截生辰纲,便是他相帮攥局、定计,上梁山火并夺寨,也是他一力唆使——
于老曹看来,其布置着实可谓粗疏,但于晁盖等人眼中,却觉得有条有理,真乃是卧龙凤雏一流人物。
吴用也因此自得,一直到结识了老曹,得知了老曹前世身份,又渐渐见识了老曹的狠辣手腕,这才不敢拿大。
堂堂魏武帝,当年面前献策画筹的,那都是什么人?
吴用再自大,也晓得自己比之郭嘉贾诩荀彧荀攸等人,且差着份儿呢。
他也是有志气的,放下自满之情,仗着山寨、商队手脚,很是弄到手不少孤本,一心苦学,数载下来,智谋兵法一道大有长进。
便似今日,阿骨打鸣金半途而止,小小破绽,老曹都未及反应,吴用却有所应对,若不是阿骨打亦非寻常统帅,只此一计,便足以奠定胜机。
因此他此刻开腔,老曹倒也十分重视。
但听吴用道:“主帅,诸位兄弟,俗话说人老不以筋骨为能,我想那完颜阿骨打,虽然称雄半世,毕竟将及花甲,况且他一生征战,岂无新伤旧患?那等身体,怕是比不得养尊处优的富贵人家。”
曹操一听此言,心中已略知其意,不由点头。
吴用继续道:“今日主帅断他一臂,若值他壮年,也不过落个残疾,只是他这般年岁,受下如此重伤,以小生揣测,他未必能过这一关也!”
此时忙碌了许久,早至夜晚,公孙胜霍然起身,道:“且等一等。”
举步走向帐外,不久复归,喜形于色:“主帅,学究,贫道方才观望天象,东北一带,有大星光转晦暗,摇摇欲坠,死气横生,只怕这阿骨打当真难过此劫。”
吴用抚掌大笑道:“若如此,恰合小生所料。只不过……”
曹操眼珠微转,笑道:“只不过金国如今得了势,占据好些大城池,军中岂无良医?况且辽东盛产人参,那物最能吊命,这老酋一时片刻,只怕这口气还难断绝。”
吴用佩服道:“正是如此!因此小生计较,近几日休和他大动干戈,只以斗将为名,慢慢吊他几日,他女真蛮族,不似我中原皇朝传承有序,吊到老酋命终,他自家兄弟、儿子,必先争竞起来。届时一鼓作气,破敌何难?”
曹操一想也是,皇帝征战横死,休说他蛮族,便是汉家皇朝,也非打出几副狗脑子不可,敌人内乱,正是可乘之机。
当下慨然道:“学究妙计!既然如此,通传三军,各自营寨谨守门户,非令不许出战,轮流调遣战将,随吾每日去他营前挑战便是。”
方七佛亦点头道:“端的好计!兄弟们这几日都拿出手段,多赢他几场,那老酋心焦气燥,愈发死的快些。”
众好汉听罢,齐声大笑,个个把胸脯拍得山响,都说自己要打十个。
如此三言两语,议得计成,老曹便令各人自去休息,自家则起身,吴用、夏侯虎、公孙胜三个陪着,去探望那些受伤将佐。
今日受伤人不少,安道全手脚不停忙到现在,见老曹来探,上前禀报情况:“主帅,兄弟们都披了甲胄,些许皮肉之伤,不足挂齿,唯有周通折了几根肋骨,且要多加休息,还有便是孙立……”
说着长叹一口气,露出无奈神色:“小弟无能,他那肝肺,都被扎烂了,外伤好治,内腑难医,如今满腔子都积血,唉,只怕便是华佗再世,也难相救。”
曹操摇一摇头,低声道:“华佗那厮的本事么,我瞧也只寻常……”
口中自言自语,转身去看孙立,只见孙立孤零零躺在一张床上,人事不知,本就是一张黄脸,此刻更是蜡黄如金纸。
曹操心下不由难过,拉开他身上锦衾,只见胸腹间虽都包裹了,那血兀自缓缓渗出来。
安道全在一旁解释道:“那个金将的叉子,三股叉头,都有儿臂粗细,却是心毒,故意不曾打磨光滑,留下许多细小的铁刺,因此扎烂了肝肺,难医难愈。”
曹操摸了摸孙立的手,垂泪道:“兄弟,你可能听见为兄说话?为兄当再遣人去搦战,若是捉到仇人,活剐了祭你英灵。”
他一叫兄弟,又想起孙新来,前番蓟州之战受了伤,目前还在将养,回头对夏侯虎道:“安排得力兄弟,使一辆软车儿,速速去载了孙新、顾大嫂两个来这里,孙立兄弟若是有个不好,也有亲人替他守灵。”
夏侯虎连声应了:“哥哥放心,小弟带了王佐,亲自去走一遭,万无一失。”
老曹又看了周通、宋万等人,却有李忠先自来了,亲手照料,老曹各自宽慰勉励一番,方回帅帐安息。
次日,老曹亲自领两千余人,径直出营,奔到金兵寨外,列成阵势,口口声声叫阿骨打出阵答话。
不多时,但见他寨门一开,亦涌出两三千兵马,背寨列阵,十余员战将,凶神恶煞立马阵前。
居中几个老曹却认得,都是阿骨打的儿子,一个个眼眶红肿,目光含悲带愤,老曹觑他神情,暗自点头。
这几个儿子都是谁?乃是庶长子完颜宗干,次子完颜宗望,三子完颜宗辅,五子也是嫡长子完颜宗峻。
其中完颜宗干年纪最大,三十六七年纪,当先指着曹操,怒骂道:“你这狗南蛮,伤犯我父亲,还敢来送死?你敢同我决一死战么?”
曹操笑道:“你家几位昆仲,最勇猛的乃是四王子完颜宗弼,尚且死在武某槊下,何况你这几个?”
宗弼者,兀术之汉名也。
完颜宗峻年纪最轻,受不得激,当即跃马而出,手拈一口四十余斤铁枪,大喝道:“武南蛮,今日有你没我。”
曹操失笑道:“好彩头,正是‘有我没你’!”
话音未落,本阵一马早已奔出,不及看清是谁,便听罗延庆大叫道:“金狗受死,咱家这员猛将乃是‘小罗延庆’杨再兴!”
老曹听了眉头大皱,扭头看自家二弟,低声道:“小杨失心疯了?怎取这等难听绰号?”
武松苦笑道:“哥哥还不知?如今有高宠珠玉当前,小罗也不敢叫‘金枪霸王’了,如今叫做‘小杨再兴’。”
老曹连连摇头:“若这般说,绰号倒是好取,李逵可叫‘步下牛皋’,牛皋便称‘马上李逵’。”
方百花一旁听了他兄弟二人说悄悄话,美眸一转,碰了碰卢俊义道:“这却要得,我嫁了你做不得圣女,正没了名号,如今依这循例,不妨便叫‘麒麟夫人’,你也改了名头,叫做‘百花相公’。”
卢俊义大怒道:“我若用这腌臜名号,倒似东京相公堂子里的男花魁。”
百花脸上红霞婉转,附了他耳,娇滴滴道:“木头,你又不懂了,待回去我……总之,亦舒服的很呢。”
对面几个王子,见曹操阵上众将,彼此交头接耳,说的说、笑的笑,更有个白胖子满脸通红,不知想什么腌臜心思,都不由恼怒,心中均是一个想头:可恼!他们晓得我父皇不大好,如此得意!
再看阵上,杨再兴和完颜宗峻差不多的年纪,一条枪使的神鬼莫测,压制得宗峻束手束脚,越发来气,大王子宗干怒吼一声,叫道:“绳果且回,待我杀这南蛮!”挺狼牙棒飞马出阵。
绳果乃是宗峻本名,闻听哥哥叫他,也欲回去,然而杨再兴枪势如龙,早缠定了他,一时哪里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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