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史文恭冷笑连连:“军中?军中且不说上官贪墨,便是那些换了赏钱的人头,只怕自家百姓的比敌人的还多。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哪个军队里没有杀良冒功的事情?小子,教你个乖,你可知边军之中,必备一种手艺人,专擅把汉人剃发穿耳,改做党项、契丹的人头?”
曹操冷眼旁观,看史文恭舌战众将,心中暗自有了判断:这是个看似明白、自以为明白,实际却没真正明白的“明白人”。
十余岁少年郎,几个胸中没热血?后来看多了世情,看够了丑事,渐渐就明白过来了。
哎呀,为国捐躯,好热血、好奢遮,你儿子如何不去?骗了老子去捐躯,区区抚恤,且不说到不到手、贪扣多少,就算到手,够不够老子的父母养老送终?子女暖饱长大?
老子刀山火海里搏命,你他娘的抱着小妞享福,麻痹这小妞可能还是老子的妹子、女儿、未婚妻,老子拼死拼活,你作威作福,你好聪明嘛?你聪明我也不笨,了不得大家啊一起完蛋。
这一明白,血也就冷了,眼里看见的世界,也就成了黑白色。
“好了!”
眼见众人吵得激烈,曹操跳下马,看了看史文恭,又看向众人,缓缓开口:“列位,我堂堂中华,论人力、物力、疆域、智慧,无不胜那些异族千百倍,何以有五胡闹乱?何以有契丹称大?何以有党项难服?何以任他什么大小异族,都敢在我汉家儿郎面前夸武逞凶?”
他问的众人一愣,不惟这几个兄弟,周围的阳谷军,乃至曾头市降军,亦有许多下意识围拢来,静静听曹操说话。
曹操指了指史文恭:“就是因为史教头这样的聪明人,实在有些太多了。人人都聪明,看透了世道,所以人人不肯出力,肯出力的傻子,反而成了少数,寡不敌众死的凄惨,更让聪明人庆幸,你看,这就是傻子的下场。那聪明人的下场呢?当两脚羊?任人鱼肉?辛辛苦苦挣的钱都拿去买平安?这就是好下场?”
史文恭闻言,面色通红,一挺腰杆站起,满脸怒气瞪着曹操,燕青连忙端起弩,曹操却摆了摆手。
“史教头错了么?聪明人错了么?做大宋那等内战内行、外战外行的孬兵蠢将,挣得钱就真比他做教头体面、干净吗?他不愿意把一腔子热血去换了蔡京、高俅们公侯万代,他错了么?”
史文恭脸上怒气消散,转为迷茫——啊这?那我到底错没错?怎么什么话都给你说了?
曹操看向周围众人:“你们都说说,史教头错了么?”
众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如何开口,即使樊瑞、燕青这等颇有慧根的人,都不由拧起眉头。
许贯忠清声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曹操微微一笑,伸手点了点他:“汝做隐士快活,奈苍生何?”
许贯忠瞬间面红耳赤,呐呐半晌,摇头愁道:“两难,两难……”
李逵忽然跳起脚,大叫道:“这有什么鸟难处?不见铁牛这双大斧么?契丹、党项那些鸟野人若来欺我,大斧头排头砍去,高俅、蔡京若是来欺老爷,照旧是一斧子了账。”
燕青听了笑道:“高俅、蔡京手下走狗无数,你能杀几个?”
李逵瞪起眼道:“能杀几个,便杀几个!我杀几个,牛皋杀几个,哥哥杀几个,你小乙哥也杀几个,卢员外、许小哥、樊老道,一人都杀几个,他手下的鸟走狗再多,难道怕杀不完么?”
许贯忠周身一震,失声道:“这岂不是……人、人人如龙?”
李逵一呆:“不是人人如铁牛么?”
曹操宏声道:“人人如铁牛,便是人人如龙!贯忠,众位兄弟,还有史教头你,论聪明,铁牛不如你们,论机变,他也不如你们,但有一样,你们须得服他!”
曹操伸手拍了拍李逵的胸口:“这颗赤子心,如金似宝,不染尘垢!无故欺我者,杀之,阴谋害我者,杀之,异族辱我者,杀之!君王无道又如何?奸臣横行又如何?权贵枉法又如何?豪强欺人又如何?不见李逵这双大斧么?若世人心中,皆有这一双板斧,怕什么世事陆离,怕什么天地无眼,自当砍出一条康庄大道,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一席话,好汉们顿时七情上面,连史文恭在内,无不齐声叫道:“快哉!”
十余岁少年郎,几个胸中没热血?后来看多了世情,看够了丑事,渐渐就明白过来了,这一明白,血也就冷了……可是,也许有些人,是真的冷了血,然而更多人,若你剥开他心头那薄薄一层唤作“世态炎凉”的冰,便会发现,内里那腔热血,直同少年时无二。
有分教:热血应同知己洒,头颅须向国门悬,一声备战神州啸,七亿男儿皆少年!
第一百九十回 玉麒麟大战神枪
曹操这一席话,恰如一盏明灯,照得暗室明彻,光烁烁耀见众人心头热血。
燕青是个有宿慧的,此刻格外眉飞色舞,拾起皮裘给李逵披上,口中笑道:“铁牛,没想到你平时憨痴,在这等大关节处,我等反都不如你。”
浪子燕青俊秀多才,亲和平易,李逵对他观感颇佳,此刻闻他盛赞,倒不好意思起来,直摆手道:“俺能懂得什么?都是哥哥指点,方才渐渐明白些事理。”
燕青暗暗称奇,心想这个莽汉分明是个天生的杀神,能将他点拨明白,岂不是天人一般手段?不由动问道:“武家哥哥如何指点的你?”
李逵憨憨笑道:“若细细同你说,却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便只说半年前那一次吧,却是我哥哥还有栾廷玉哥哥,陪铁牛回家接老娘,路上遇见个劫道的叫做李鬼,假冒我黑旋风之名,正待杀他,他哭诉告饶,说家中有九十岁老娘要他将养,我怜他是个孝子,饶了他性命,又给他十两银子做本,好心劝他改业。”
燕青是个会聊天的,当即接口道:“啊哟,你这般心善,可别上了他当。”
李逵愤然将大腿一拍:“正是上了他鸟当!你道怎地?后来我们恰巧转到他家里,听见他和婆娘说话,什么养老娘,尽是骗人的言语,更可恨者,这鸟人还背后骂我痴傻,送银子认他做爹,惹得爷爷性发,一斧头送他归西。自家心里兀自憋口鸟气难消,几乎闷炸胸膛。那时哥哥便对铁牛道:先前要饶他,后来要杀他,皆是俺自家心肠,既然如此,何必去管别人好歹?又说俺心中本有一条道路,大步直行便是。”
说着拍了拍斧子:“俺听哥哥这话,渐渐便想明白,原来这两把斧子,就是俺的道路,看不顺眼得都排头砍去,待砍绝了这干鸟人,世上只剩良善好人,鸟世道自然顺眼。”
周围许多人听了都不由笑起来,燕青等却肃然点头,李逵这番话,话糙理不糙,禀心取直而行,原是男子汉在红尘中砥砺真我的不二手段,儒家每日三省也不过如此。许贯忠、樊瑞都冲他抱拳道:“受教了。”
李逵难得这般洋洋洒洒说一通道理,又见别人服他,顿时大是得意,见史文恭立在一旁如有若思,便对他道:“姓史的,你若有什么想不明白,不如降了我哥哥,他自指点你。”
史文恭怪眼一翻,道:“哪个要降了?大丈夫技不如人,有死而已。难道被你等阴谋暗算,倒要我降伏不成?”
郭盛怒道:“哪个阴谋暗算你?”
史文恭一指燕青:“便是这个人,叫我接他一刀,却用弩箭射我的马。”
燕青大笑,摸出身上剩下两支箭,摊在手心里:“教头容禀,小乙随身,素来只带三支弩箭,用得日久,感情渐生,都与它起了名字,且介绍与你相识:这支箭叫‘枪’,这支叫‘叉’,射你那支,正是叫‘刀’。”
众人闻言,无不笑得打跌,史文恭板下脸道:“真要我降,除非你等哪个能公平赢我,史某方肯归降,不然宁死而已。”
曹操看在眼中,知道其心已动。
无他,不同的团体之间,自有不同的氛围,如某人本是个性情高洁之人,身边众人,却整日谈论如何坑蒙拐骗,忽然和另一帮人相处,谈的都是诗词歌赋,便会立刻感到:啊呀,这里才是人该待的地方。
道理反之亦然——不见王矮虎就常常感觉和这些人格格不入。
方才史文恭失口和众人一起大叫“快哉”时,便显出了他的倾向,如今忸怩作态,倒是和妞儿说“我们是不是太快了”有异曲同工之妙:明明很想要,却又担心被看轻,所谓口嫌体正直也。
微微一笑,正思忖如何给对方个体面的台阶下一下,忽听一人高声道:“噫!败军之将,直这般不识抬举,既然如此,且上马,卢某赐你一败。”
曹操扭头一看,卢俊义倒提长枪,意气风发坐在马上,两眼直视着史文恭。
史文恭怒极大笑:“罢了,原来你这伙人里也有好汉——借一匹马给史某!”
曹操牵过自己马:“教头便骑武某的马吧,教头武艺无双,我义弟也是世间绝顶,你二人都是我汉家翘楚人物,分个高下无妨,若要生死相拼,却是令亲者痛、仇者快!”
史文恭低声谢过,跳上马道:“承蒙借马之情,吾不伤你义弟便是。”
卢俊义哈哈大笑:“凭你也想伤我?罢了,既然我哥哥看重你,卢某也不伤你便是。”
史文恭傲然道:“你若能伤我,杀死无怨!”
卢俊义道:“大话不必多说,兵刃上见高低吧!”
这时众人让开场地,卢俊义一提马缰,杀将过来,史文恭拍马迎上,手中画戟当头就劈,卢俊义长枪一拨,连消带打,直刺对手面门,史文恭侧头避过,画戟顺势斜挑,阴狠抹向卢俊义小腹。
这两个人,都是顶儿尖儿的大高手,一旦交手,两般兵刃便如有了魂魄般飞舞盘旋,交击之声密得几乎连成了线,情势一开始便险峻到了极处。
众人看的目驰神眩,曹操捏着两手,掌心全是冷汗——莫看两人都许了他分高下不分生死,但这等高手,一打起来,气机相引,两个都是身不由己,任哪个也难真正留手。
毕竟这二人,一个是——
五世传承员外家,三绝傲世江湖夸。
本为天上麒麟种,非止人间富贵花。
银铠浑如龙抖甲,钢枪赛胜虎开牙。
卢门俊义真国士,一片忠心映紫霞。
另一个亦奢遮——
教师姓史号神枪,顶上朱缨耀赤光。
踏阵冲营谁抗手,夺旗斩将我先当。
腰间宝剑分生死,掌上月牙照雪霜。
擅挽雕弓射猛士,文恭勇悍烈无双!
这两个一使方天戟,一使点钢枪,但见那口方天戟,刺劈钩斩舞,戟尖戟刃,不离员外心腹处!这条点钢枪,扎戳点缠拦,枪头枪尾,只在教头咽喉前!
这一场好杀!真正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只看得李逵牛皋齐咬指,吕方郭盛各挢舌,樊瑞魂惊,意乱心迷惊束手,贯忠气叹,目驰神眩叹不如。
伴随着那呼啸狂风,飘洒飞雪,两人一直斗到一百二十合上,犹自难分胜负!
却听卢员外高叫一声:“好个神枪史文恭,端的了得,且接卢某这一枪!”
说话间二马错身,卢俊义拉马人立,单臂轮动长枪,自上而下,扭身狂砸。这一下变招,又急又凶,乃是回马枪的招数,却又更急更重。
史文恭奋起双臂之力,举起画戟往上力架,但听当的一声大响,史文恭借自曹操那匹坐骑,悲鸣一声,四肢软倒,把史文恭颠下马来。
卢俊义哈哈大笑,跳下马来相扶,口中夸耀道:“史教头,如今可服了么?”
史文恭怒道:“如何服你?若是我那匹马不曾受伤,岂会架之不住?”
卢俊义摇头晃脑道:“你这厮岂不知道,神兵宝马,也是本事的一部分,大丈夫败了就是败了,岂能不认?”
史文恭听了微微一愣,点了点头:“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罢了,既然如此,算我输你一招。”
爬起身,走到曹操身前道:“武孟德,蒙你不杀之恩,又败在你义弟之手,史某若是不降,倒成了厚颜无耻之小人也。”
说着跪倒道:“小弟史文恭,诚心投效,请武大哥收录。”
曹操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扶起道:“能得贤弟相助,乃是武某大幸也!以后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众人方才都见识了史文恭何等本领,见他肯降,无不欢喜,都来恭贺老曹。
有分教:三绝员外战神枪,终教文恭甘拜降。欣喜老曹收猛将,可怜曾氏断雕梁。
第一百九十一回 孟德大破曾头市
史文恭虽然投降,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便如当初栾廷玉一般。
“平心而论,曾家父子待史某不薄,史某降了哥哥,日后旌旗所指,刀山火海,绝不皱眉,只是此番对付曾家,且容小弟回避。”
曹操正色道:“兄弟乃是义士,武某如何会逼迫你做无义之举?再者说,不是愚兄托大,曾头市虽然有些地利,我破其若探囊取物也。”
史文恭听了,皱眉道:“哥哥亦不可小觑他那处,副教师苏定武艺不凡,曾索、曾升两个,亦是骁勇能战的,加上三千多保丁,若要破之,至少须三倍兵力方可。”
曹操笑道:“我自有主张,只要借贤弟盔甲、兵刃一用。”
史文恭奇道:“你要装作我去诈城?这若是晚上或能一试,此刻赶去,天都大亮,如何行得?”
曹操道:“贤弟只需借我盔甲、兵刃,愚兄自有本事进城。”
史文恭听了不信摇头,道:“衣甲自给哥哥无妨,只是哥哥千万以将士性命为重。”
这时风雪渐停,曹操大喜,立刻派出数十马军,分成三队,令分别去前面两营俘虏,及郁保四处,令其都来此营中汇合,其余无事众军各寻帐篷去休息。
及至天光渐亮,三股人马都来齐,那随着郁保四的五十名精锐保丁,入营看出不对,下意识便要反抗,被李逵卷将来,独自一人斩杀了十余个,其余尽皆投降。
曹操拔出倚天剑,两剑劈碎囚笼,望向周通叫道:“兄弟,你受苦也!”
周通伤口早已裹好,见了曹操,便似三岁小儿见娘、流浪小狗回家,撅着嘴儿,哭着脸儿,伸着手儿,连滚带爬钻出,就势跪倒在地,抱着曹操胸口大哭。
“哥哥,你不知那曾家五虎狠毒无礼,日日酷刑相逼,所幸这次是小弟这等铁汉,任他们打得鞭折棍断,只是咬紧牙关不招,还骂了曾家几个王八蛋的老娘!”
曹操轻轻拍着他道:“兄弟,你的苦楚,为兄都已知道,你当真是铁骨铮铮汉子,小霸王这个字号,果然不曾取错。对了,那个曾参已经擒下,是蒸是煮,皆由你意。”
周通一骨碌爬起身,咬牙道:“哥哥,若不亲自烤了他,消不得兄弟这口怨气!”
曹操喝道:“来人!带我兄弟,去烤了那头肥猪。”
这边史文恭看了郁保四,惊得合不拢嘴道:“险道神何时成了你的人?这仗还如何打?”
曹操大笑道:“贤弟啊,何谓打仗?运筹帷幄,亦是打仗,定谋施计,也是打仗,招兵买马,积存粮草、任命勇士等等诸事,无一不是打仗,及至两军交锋,对面厮杀,已是尾声也。”
史文恭听了点头,默默咀嚼。
却见曹操下令,所有降军,剥下号衣,尽数由史文恭统领,驻扎本营,一日夜后,开回曾头市。
随后领本部军马,各自带些干粮,卷了那些号衣,径直离营杀奔曾头市去。
没片刻,阳谷军走个干净,倒是惊得史文恭半晌魂不守舍:这?这莫非就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才刚投降啊,底下这些人也是俘虏啊,你武大郎就这么不管不顾,连后手也不留就走了?
我史文恭,难道如此值得你相信么?
正在疑惑间,却见一个帐篷熊熊燃起,伴随着杀猪般惨叫声,周通满脸解恨地走出来,四下一望,一个熟人不见,入目全是曾头市保丁,一个个眼神古怪望着他,顿时表情一滞,惶然看向史文恭:“教、教师,我、我哥哥呢?”
这个……怎么看都不是后手吧?眼看着周通紧张地几乎要哭,史文恭蓦然高声喝道:“关闭营门,全部给我进帐篷睡觉,有一个人敢逃,史某劈他做二十八截!”
随后一揽周通:“周通兄弟,来,与史某入帐叙话。你这等硬汉,史某素来十分敬仰……”
却说曹操领军,一路急行,至晌午时,已杀至曾头市外围十里处。
张横、童威、童猛、郑天寿四个,领三百伏路军来见,张横喜滋滋道:“哥哥,自昨夜至今晨,共计一百三十九人逃回,不曾走脱一个!”
曹操见他们衣衫尽湿,显然是大雪里苦熬了一夜,不由动容,拍着他肩勉励道:“有汝等兄弟尽力,何人堪与匹敌?”
当下令众军拿出所带干粮,稍充饥肠,歇整片刻,高声道:“诸位兄弟,此番来破曾头市,战至如今,不曾出丝毫纰漏,十成中已赢得九成!诸位且休辞劳苦,打下此处,酒肉金银,任汝等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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