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神枪老飞侠
不多时,冷热菜肴一道道端上,大伙儿欢呼一声,各自大嚼。
正吃得热闹,阮小七忽然叫道:“快看楼下!”
曹操等探头看去,却见长街那头,气势汹汹走来四五十个汉子,为首一个,六尺出头身材,二十五六年纪,一张小白脸,留着三柳髭须,周身紧打扮,走一个六亲不认的步伐,及到近前,那汉子立住脚,大喝道:“蒋门神,你仗着张团练的势,夺了我的快活林,两年多来,财也够你发了!如今张团练那厮调去了华州打仗,你的靠山已是没了,还不归还我快活林么?”
曹操等人所在酒店对面,有一片小小的空旷地,几颗绿槐树下,放着一把交椅,上面一个汉子裹了羊皮褥子正午睡,听见有人喝骂,顿时醒来,将羊皮一掀,坐起身,就势一跃,直跃到大路上。
武松、鲁智深纷纷呢喝彩道:“好条大汉!”
曹操也吃一惊,这汉子睡着时还不觉得,此刻往当道一站,却是金刚般一条大汉,身高足有九尺多,在曹操所见人中,唯有郁保四胜他一筹。
这汉子一身紫肉,一部黄胡子,形容丑恶,怒冲冲望着那小白脸,凝声道:“施恩,你‘金眼彪’的字号,吓得了旁人,须吓不倒我蒋忠!这两三年,也吃了老子八九顿狠打,你是当真不怕死?还是以为你爹是个管营,蒋某就不敢打死你?”
那施恩也不畏惧,冷笑道:“蒋门神,你休张狂,以往有张团练那伙正军助你厮打,如今去了此人,你也只两个拳头,打得过我老城营这般多汉子么?”
这两个三言两语,楼上曹操已听明白:那小白脸儿,乃是“金眼彪”施恩,父亲是孟州劳城管营营,仗着有一伙犯人帮忙打架,占住了这个快活林称霸,那金刚大汉,乃是“蒋门神”蒋忠,听口音是个外来户,仗着甚么张团练的势,抢了这快活林坐地生财,施恩几番要夺回,都被他打了回去,不料那张团练被调去了华州,施恩便要趁机再夺快活林。
听施恩卖弄人多,蒋门神呵呵大笑,拍着胸口道:“老子当初在泰岳争跤,三年不曾有对手,普天之下,谁能和我匹敌?你当这干贼囚是依仗,我只把他们做脚底下的泥。”
他只顾吹嘘自得,不料楼上焦挺听了此话,眼神顿时发亮,猛起身,对曹操道:“哥哥,我想起此人是谁了,此人几年前,在泰山上摆擂,蝉联了三年的魁首,号称天下相扑第一!我、我想和他打一场。”
曹操只道他家传相扑本事,平日木讷寡言,心底却极以家传本领为傲,便笑吟吟道:“你要去便自去,若是敌不得对手,有你武二哥在,管教你无事。”
焦挺感激一点头,就踩着窗子,呼的一下,纵身跳下当街,伸手一指:“你、你是蝉联三界魁首的蒋门神么?”
蒋门神正吹嘘得意,忽然上面跳下个人来,吓得退了两步,低头一看,见焦挺貌不惊人,顿时有气:“怎么?还有人敢冒充老子不成?”
焦挺点点头,眼中狂热起来:“在下‘没面目’焦挺,今日特来领教你的手、手段!”
蒋门神暗想:妙哉!我正不知如何打发施恩,下辣手打死他吧,他却是个官宦之后,不下辣手吧,他这么多囚徒,一拥而上,我也招架不住,这个甚么焦挺,没名没姓的,倒是现成送来的靶子,我下重手,三两招间打死他,吓退施恩,岂不是正好?
念头打定,当即狞笑道:“便叫你见识老爷手段!”
偌大身形往前一蹿,打出一招“双峰贯耳”,楼上曹操脸色微变:这厮如此体型,动作却是敏捷迅猛!
焦挺双手同起,左右抓住打来双拳,就势发力,整个身子倒折上去,飞脚踢那蒋忠下巴。
蒋忠一惊,连忙将双臂一甩,焦挺脚下无根,全仗对方胳膊借力,吃着一摔,顿时飞去,在空中打个筋斗,轻飘飘落地。
他这两下甚是华丽,那施恩见了,忙不迭拍手叫好,上前道:“哥哥好本事,你且出力拿下这蒋门神,小弟和你平分快活林!”
焦挺怪眼一翻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让老爷出力?”说罢砰砰两拳,打得施恩扑倒,大踏步冲向蒋门神。
蒋门神见他连施恩也打了,心中惊道:罢了,这怕不是个武痴子?但见焦挺连环拳头急打,也只得出手拆解,他两人一个力大,一个招精,翻翻滚滚,战了十余回合。
有分教:孟州城外快活林,焦挺欲将对手寻。称霸三年凌泰岳,谁知报应在如今。
第二百三十一回 金眼彪拐带佳人
酒楼之上,一众兄弟都趴在窗前:小酒喝着,大肉吃着,打架看着,议论纷纷,当真说不出的快活。
底下焦挺和蒋门神两个,你来我往打了二十多合,蒋门神就开始呼哧带喘了。
老话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凡是练成的艺业,最忌讳搁下——否则任你多高境界,一旦开始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水平必然缓缓退步,懈怠久了,判若两人也不离奇。
焦挺一个单身汉,元阳怕是都不曾泄,精气神始终保持在巅峰状态,天天早晚两练从不懈怠,就是这几日随着曹操赶路,他坐在马上还琢磨拳架子呢。
蒋门神能三霸泰岳,自然也有真才实学,但这几年一则自高自大,二则酒色迷人,三五天能练趟拳脚就算勤谨,仗着身高力大和本身底子,打施恩这号是不费事,遇见焦挺这等狠的,就有点不够看了。
只见这大个儿:心跳也见促、呼吸也见粗,手脚也见慢,力气也见枯——
被焦挺觑见破绽,使个“天丁搬山”的解数,双臂一崩,震开蒋门神两条粗胳膊,一步抢入怀里,咚咚咚咚咚,一套流星快拳,一点没糟践,全打在蒋门神胸腹上了。
蒋门神被打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咬着牙忍着痛,双臂往里一抱,想来个“狗熊抱人”,仗着气力勒杀了他,谁知焦挺就势回身,先自扯住蒋门神右臂,肩为支点腰马合一,“嘿”的一下,就给蒋门神来了个背口袋,九尺多长大汉轰隆扔在地上,地面都颤了颤。
焦挺立在旁边看了一回,见蒋门神张大了嘴直打挺,一时间挣扎难起,便道:“你服不服?”
蒋门神好容易回过气,连连道:“服了,蒋忠服了,这快活林的生意,都送于老兄。”
焦挺呵呵笑道:“老爷打你,打得是你称霸泰岳的名头,谁要夺你鸟生意。”
伸手去拉了蒋门神起身,自己回身就走。
没走三步,却听二楼窗口一叠声叫道:“焦挺小心!”
曹操等脸色大变,眼睁睁看着那蒋门神面露凶光,从腰中摸出条一尺多长的护身槌,就要往焦挺头顶砸去。
焦挺把眼一看,只见武松、时迁、刘唐、阮小五、阮小七几个,踏上窗子都往外跳。
他手脚快,心思却慢,不由奇道:“哎呀,他们也要下来打这厮么?”却不知蒋门神已高举铁槌,正待砸落。
武松等人反应虽快,毕竟不会飞,哪里来得及救人?
眼看焦挺就要丧生于此,说时迟、那时快,忽然一道身影横空掠起,凌空拽个飞脚,踢中蒋门神后脑。
蒋门神“哎呀”一声叫,噗地便倒,那短槌也脱手飞出,不偏不倚,从焦挺肩膀上掠过,掉在身前。
焦挺一回头,却见蒋门神、施恩两个都在地上打滚,一时有些发懵。
阮小七飞步走来,口中骂骂咧咧,一脚踢中蒋门神小腹,顿时弯成只大虾,武松快步上去扶起施恩,满口称谢:“兄弟,多亏你也,不然我这憨兄弟不死也要重伤。”
“哎呀!这厮是要害我!”焦挺这才明白过来,是这蒋门神要伤他,却被施恩一个飞脚放翻,施恩自己则是飞脚起的太高,也跌了个发昏章之十一。
一时间怒不可遏,弯腰捡起短槌在手,回身去往下一蹲,嘣嘣嘣三下,敲得蒋门神颅骨碎裂,七窍流血,眼看难活了。
他也不管满手的血,把那槌儿一扔,走到施恩身前,推金山倒玉柱拜倒,瓮声瓮气道:“多谢恩公救我性命,刚才打你两拳,是我不该,这便还了恩公。”说罢砰砰两拳,打得自己脸颊高高肿起。
施恩给他吓一跳,好家伙,打人不留情,揍自己也舍得下力啊,连忙摇手:“不妨事,不妨事,不打不相识。”
武松看这年轻人,虽然武艺不济,却是很够义气,越看越是欢喜,拍拍他道:“好一个不打不相识,我等都知道你是‘金眼彪’施恩了,你还不认识我们,你救下的这个兄弟是‘没面目’焦挺,我是‘活典韦’武松!”
施恩吓一跳,甚么焦挺,倒没听过,这武松两个字,那真是如雷贯耳,连忙就要下拜:“哎呀,不料是哥哥到此,小弟施恩见过哥哥。”
武松一手给他拎了起来,大笑道:“既论兄弟,何必多礼。来,我为你引见引见。”
也不必他引见,刘唐等自己就抱拳开口。
“在下‘赤发鬼’刘唐。”
“在下‘立地太岁’阮小二。”
“在下‘短命二郎’阮小五,这是我兄弟‘活阎罗’阮小七!”
阮小七怒道:“我自家没口么?罢了,施恩兄弟,这个是我时迁哥哥,人称‘鼓上蚤’便是。”
时迁翻个白眼,冲着施恩干笑着点了点头。
楼上曹操等人也走了下来,纷纷道:
“某乃‘神枪’史文恭。”
“呵呵,小生乃是‘智多星’吴用。”
“兄弟好义气,小弟周通,人称‘小霸王’,又叫做‘俏郎君’,只因……”
“洒家‘花和尚’鲁智深。”
“在下‘神行太保’戴宗。”
“在下‘白花蛇’杨春。”
“还有我还有我,我是‘无影箭’宗允儿。”
宗允儿像模像样学着好汉们抱拳,感觉这种生活简直刺激死了。
施恩早惊得呆了——梁山这干大贼,还有花和尚之类,一个个名动天下,没想到如此平易近人,都笑呵呵跟自己招呼,满脸亲兄热弟的近乎。
最后人群一分,走来一个矮汉子,个头虽矮,气场却高达八米,微微含笑:“施恩兄弟,多谢你仗义出手,救了我焦挺兄弟,在下阳谷县武植,你这份恩情,我和兄弟们都牢记在心。”
“武植?啊呀,武、武孟德!”施恩猛地回过神,硬拖着武松的怪力往下拜去:“小可久欲拜会大哥,只恨不得一见,谁料天公佑我,竟在本地相逢!”
蒋门神本来奄奄一息,耳中听见一个个名号报出,先是越听越惊——强龙欺负地头蛇啊!早说啊,你们倒是早说啊,你们为什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怎么可能会动手?就算动手也不会暗算啊!却是平白送施恩一场大人情,结纳这干惊天动地的好汉。
一时间越想越气,两眼一翻,干脆死了。
“哎呀!”酒店里,那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少妇跌跌撞撞跑出,站在道上大哭:“你这厮日日耀武扬威,如今吃人打死,却叫我如何有活路?”
曹操看她哭得风情万种,于心不忍:“你是这厮妻子?”
少妇垂泪摇头道:“我是这厮买来的妾。”
施恩插口道:“武大哥,我知道,这女娘本姓秦,乃是孟州西瓦子里唱说诸般宫调的顶老,两三年前这蒋门神初来时,她正当红,蒋门神仗着张团练的势,强买了她娶做妾室,头几月倒还宠爱,后来便让她当垆卖酒、看顾生意,自己只顾嫖赌快活,快活林里有人心的,谁不说她一朵花儿插在牛粪上。”
曹操听了笑道:“人家私事,你倒清楚。罢了,秦娘子,既然这厮对你也不好,何故这般哭泣?”
少妇泣道:“非是哭他,实是哭自家命苦,此人虽对我不好,但有他在,总无人敢来相欺,如今死了,我还不知是何下场。”
施恩听了叹道:“唉,却是苦命。秦娘子,当年你初登台时,我也常常去听你唱曲;这几年我来和蒋忠厮打,几番打他不过,你也曾为我求情,这般算一算,大家也算旧识。罢了,这家酒店本是蒋忠强夺了我的,我如今要随武大哥去闯荡江湖,便送给你吧。”
曹操听了奇道:“做什么你便要随我去?”
施恩连忙下拜道:“武大哥容禀,小弟一生,只爱结交豪杰,为何要占这快活林?也是为了有个地面,挣些家私,好接纳南北英雄。如今有幸见了武大哥尊面,我想世间英雄,又有谁胜得过你?再者,死了蒋忠,总是官司是非,因此小弟决意随大哥而去,乞请收留则个。”
曹操将眉一皱,武松连忙说情道:“大哥,这位兄弟救了焦挺,于我等总算有恩,再者,我见了他却是十分投缘,他既然想出去开开眼界,我等便带上他吧,如果日后不愿跟随,任他自回便是。”
武松开了口,曹操自然不好推却,点点头道:“我等此去少华山,是为救人,免不得和官府作对,你自家想好了。”
施恩大喜,满口道:“当今世道,都是贪官们败坏,若我老子不是个官时,我早上山落草多时了。我现在便想好了,刀山火海,也要追随大哥。”
那秦娘子本来止了哭声,这时却又哭起来道:“你若要走,我必然守这店子不住。”
施恩一想也是,发愁道:“这却如何是好?”
曹操把眼看看这娘子,再看看施恩,点头道:“这般说来,我倒有个两全计策,这娘子生得花容月貌,施恩兄弟也是俊俏不凡,他挨打时你肯求情,她落魄时你又担心,岂不是郎情妾意?再者,施恩兄弟,这蒋门神是你的仇家,仇家既然死了,生前恩仇便消,照顾仇家妻女,正是大丈夫应有之责!”
施恩和秦娘子对视一眼,脸儿都是一红,施恩抱拳道:“大哥有命,小弟岂敢不从?”
一众人嘻嘻哈哈,叫两个酒保埋了蒋忠,大家都回楼上喝酒。
焦挺走在最后,抓着头百思不解:蒋忠不是我打死的么?娘们儿怎么归了恩公?
当日整歇一晚,次日一早,施恩按照曹操意思,写封家书,令人带给他父亲施管营,让他辞了官,带家人去青州实现再就业。
随后本地找几个有实力的富商,马马虎虎兑掉了酒店,众人便快马离了快活林,一辆马车装了秦娘子和兑店的钱财,也不进孟州,径直往华州而去。
当日过了黄河,又急行了五六日,便到华州境内。
因要同官兵为敌,曹操让宗允儿带着秦娘子,去华州找个上等的客栈居住,待大事办完再来相接。又令时迁、戴宗、阮小二、施恩四个,混入华州,一方面暗地关照二女,一方面打探九纹龙的情况。
有分教:大树坡前火焰高,快活林里门神凋。恩仇荡尽孟州道,马踏华山龙入涛。
第二百三十二回 狭路相逢屠龙手
按照曹操安排,六人分作两拨,各自进了华州安身。
曹操自带着余下兄弟,商议先同朱武等汇合。
吴用道:“官兵围在少华山下,吾等如何上去,倒要好好计较一番。”
鲁智深听了,呵呵笑道:“放着这些弟兄,个个都能厮杀,何必费那脑子?依洒家说,趁他夜里不备,直接杀将上去,也灭一灭那伙撮鸟的锐气。”
吴用听罢眨了眨眼,忽然失笑道:“倒是小生多虑也,鲁师兄这一招,最是简单直接。”
曹操也点点头,下令道:“既然如此,相烦鲁师兄、史教师两个打头阵,余下兄弟居中,我和二郎断后。”
商议既定,让杨春带着,找个背人无风的山凹,令众人休息,将养马力。
待到天黑,把所带干粮饱食一餐,牵着马儿上路,走了五七里远,便到少华山下。
夜幕中,但见少华三峰,高耸如柱,连绵如屏,中峰半山腰处,隐隐有片灯火,便是朱武等山寨所在。
再看山下,一座座军营,牢牢堵住道路,军营里火光点点,灿若星河。
杨春远远看见,“呀”了一声,叫道:“却作怪!我走时还无这般多营盘。”
吴用道:“不消说了,定是连日打你山寨不下,调了邻州兵马助战,施恩不是说么,那孟州张团练便来了华州打仗。”
鲁智深瞪起怪眼叫道:“管他甚么张团练、李团练,狭路相逢,都叫他吃洒家三百杖去!”说着翻身上马,加一鞭子,那马一声嘶鸣,往前就冲。
众人齐声大笑,都上马随他冲去。
杨春去请援兵,一来一往,时近一月,那些官军,起先攻打甚急,然而山上“神机军师”朱武,却是个智计百出之人,仗着地利坚守,虽然无法取胜,但也不曾折半点便宜。
无奈华州那位贺太守却是发了狠心,声称即便打不上去,困也困死了他,为怕官兵人数不够,还自邻近数州借了两三千兵马相帮,不肯让一粒米、一颗盐进他山寨。
朱武对贺太守用意洞若观火,却是视若不见,只顾死守,时日一长,山下的官兵们不由都倦怠了,谁料到杨春忽然搬回来这么一伙大虫?
鲁智深一马当下,人借马力,那条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禅杖奋起砸出,顿时打碎营门,当先踏入营中,口中暴喝如雷:“梁山好汉全伙在此,哪个不怕死的撮鸟来厮杀。”
无巧不成书,这个营正是张团练的孟州营,那张团练正在帐中饮酒,听得众军大哗,慌张张提把刀出来看时,早被史文恭觑个正着,张手一箭射在咽喉上,翻身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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