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一只手捂住下巴,托在桌子上,眼睛看着外头的灯火入神。嘴里絮絮叨叨,“常升在这儿就好了,也能与他合计合计。常家那几个,就属他脑子最好事。”
席散,蓝玉跳上岸。算是时辰,已近子时。
整座应天城,也只有秦淮河两岸,灯火不灭。寻常百姓家,早已经是熄了灯,吹了火。
蓝玉耳朵动一动,猛的回头,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的夜幕。那里空无一人,可蓝玉却看的入神。
“爷,咋了。”
“有马来了。”蓝玉舔了舔嘴唇,耳朵时不时的轻轻动一下。
马蹄踩在青砖上,那几声脆响,一定不错。蹄儿轻快有力,似是四川马。蓝玉眯起眼睛,“这是驿站来报信的。”
果然,只片刻,就有人影出现,蹄声更近。
“站着。”蓝玉掐腰站在路中间,将那人拦住,“哪里来的信,咋不插红旗。”
红旗,洪武朝特有的八百里加急标识。大明律,寻常马匹,不得插红旗。插红旗的马,任何人不得拦下。
那人认得蓝玉,从马上跳下来,“小的见过蓝爷。”
“这是从高丽来的,虽加急,却并不是军报。因此,没敢插上红旗。”
两只手,捧着从高丽送来的信,递到蓝玉面前,“蓝爷,要不您先瞧瞧。小的来时四下留意了,一路上没锦衣卫。”
蓝玉佯怒,一只手拍在后背,“说的啥话,朝廷上的事,皇爷没看呢,我咋能先看。”
“得了,你跟我一块儿进宫去吧。这玩意儿,就得皇爷先看。”
朱元璋坐在最前头,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看完从高丽送来的信,随手放在一边。端起一早备好的凉浓茶,大口灌下去。
“这么晚了,你进宫做什么。”
蓝玉正眼巴巴的看着那信,嘴上回答道,“臣刚和二丫头、冯老二他们在秦淮河吃了饭。正在河边吹风哩,遇着这从高丽送信来的。臣一想,有些日子,没和皇爷您请安了,就也跟着一块儿进来了。”
朱元璋似笑非笑,“哦?咋漏了一个赵思礼,人家虽然是今儿才当了侯爷,你也不能不待见人家啊。”
语气越是平淡,蓝玉心里就越是抽抽。他咬住牙,强行笑着,“对,臣把他给忘了。今儿他才封的侯,臣还把他当作以前那个指挥使了。”
冷哼一声,朱元璋把那信丢给蓝玉,“看吧,咱知道你就是冲着这个来的。一听是高丽,咱儿子的事,你蓝小二,可就来劲了。”
蓝玉全身冒出冷汗,哆嗦着双手,捡起朱元璋丢在地上的东西,再给放回桌上。
“看呀,咋不看了。”
“臣不敢。”
朱元璋冷笑道,“你咋不敢,在船上时,说的不是挺厉害的嘛。咱儿子,在你嘴里,可是没一个好的。你不看,那咱就说给你听。”
“咱家老二,你们的秦王。在开京城,征集民夫,修建王府。因为这个,逼出了民变。你咋看,说说。”
蓝玉低着头,小声回答,“那些民夫,该死。”
“他们确实该死!”朱元璋怒道,“一个小小的高丽,如何来的这么大的胆子。不过,咱大孙说的对。有些时候,藩王封在外头,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他们就肆意妄为了些。”
蓝玉不敢接话,虽不及旁人,但蓝玉也听出朱元璋的话中之音。
这时,大狗慌忙跑进来,喘上一口气,“皇爷,坤宁宫来人,太子妃临盆在即。皇后、太子,都已经先过去了。”
第207章 又是嫡孙
从永安宫至坤宁宫,不远的路,却亮起了连排的灯笼。除此之外,奉天门开始,直到最后头的毓庆宫。整座皇城,灯火连成一片。
朱元璋步子飞快,蓝玉后头紧紧跟着。偷偷去看两边四处,来来往往神情慌乱的宫女们。蓝玉心里犯起了嘀咕,“早不来,晚不来,咋就这个时候来了。”
不觉之中,蓝玉手心、额前,尽是细汗。他突然的想起在船上时,冯胜说的那句话。
“三爷现在还只是个吴王呢!”
朱元璋抓住过去的一个太医,开口问道,“那边咋样了。”
太医神情慌乱,躬着身子,连声回答,“回皇爷,太子妃恐是寤生。臣等定当全力以赴,保住太子妃的性命。”
寤生,也是逆生。
顾名思义,产儿双脚先出,头而后。
朱元璋神情一凛,把手松开,似有些恍惚。身子一晃,被蓝玉扶住,“皇爷,您保重身子。太医们,保准有法子。”
两脚站稳,朱元璋径直就往坤宁宫过去。
如眼前所见,坤宁宫一片哭声。十几个宫女跪在地上,小声哭嚎着。门前、廊后,其余宫女步子不停。一盆接着一盆的热水,送进坤宁宫。
朱允熥独自蹲在阴影里,头顶的月光,洒向了坤宁宫的每一个人,却唯独忘了他。
眼神空洞,静静的盯着坤宁宫中的一抹光亮。双腿酸麻,也全然不知。只有太医进出时,他才会投以别样的目光。他进不去,他不知道里面如何。
但他知道,如果一切无事,这些宫女是不会哭的。
“哭个啥,都给咱闭嘴!”
霎时安静,朱允熥转头去看朱元璋,正与目光撞上。有哀求,有无助,也有不甘。
看自己的孙子时,朱元璋目光温柔许多。他心中明白,这个孩子,是最不好受的那一个。朱元璋抬脚,往那边去走。嘴上却说着,“吩咐下去,不得已时,咱要小的。”
蓝玉一怔,目光随即黯淡,“臣遵旨。”
朱标在旁边,也只是扭头看一眼蓝玉,没有说话。反倒是蓝玉,似是十分不解。
即便蓝玉知道,即使没有这个旨意,里头的人也不会为了大的而舍弃小的。但这句话,从朱元璋嘴里说出来时,意义又不同。
常家兄弟赶来,看到蓝玉,大声叫着,“舅舅!”
蓝玉阴沉着脸,怒斥道,“你们到这儿来干啥!还觉得这个地方不够乱是不是。你们是三爷的舅舅,娘亲舅大。太子妃在里头闯鬼门关呢,你们当舅舅的不陪在三爷身边,想啥呢!”
常升停住脚步,有些哽咽,“舅舅,太医说了,大妹她...”
“去到三爷身边!”蓝玉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天塌了,你们也得在三爷身边。这个时候,三爷出了什么好歹,我先结果了你们!”
这边的话,朱允熥全听在耳朵里。他把头抬起,两只眼睛变得模糊。
“皇爷爷。”
朱元璋蹲在朱允熥边上,一只大手,担在朱允熥后背,“你出生时,也是这般光景。宫里头,那叫一个乱。蓝玉、常家、徐家,都盯着这儿呢。”
“不光他们,还有别的文武、吕氏。有人希望你出来,因为,你能给他们富贵。有人不希望你出来,因为,你拦着他们的富贵。”
朱允熥斜着脑袋,再去看坤宁宫时,里面进出的宫女,少了许多。
一声啼哭,朱允熥的心,揪到了一起。他目光炯炯,等待着里头的消息。弟弟还是妹妹,母亲又是如何。
天将破晓,只一点的光,就将天边照明。不经意间,已是一整夜。常家兄弟,站在朱允熥身后,目光却时刻不离坤宁宫大门。
赵宁儿从门里跑出,四处张望,向这边跑过来,“陛下...”
看赵宁儿欣喜的表情,朱元璋就猜出几分。打断赵宁儿说话,先问,“太子妃如何了。”
“陛下,太子妃身子虚弱。太医说了,还需静养几日。”
常茂拍手,正要说话,却被蓝玉狠狠的瞪了回去。他往前几步,“那个,男娃还是女娃。”
“是位皇孙。”
又是嫡孙。
朱元璋轻轻的点头,沉吟片刻,“传旨,太子妃生皇孙有功。着内库拨赤金百两,赤银千两,蜀锦百匹,杭缎百匹,辽东山参二十箱。其余所用,内库不得并断。”
“开国公常升,领太子少保,接殿前军指挥使。其余朝公,各赏银百两。”
拍一拍朱允熥的肩膀,朱元璋开口说道,“得了,没事了。待会就回去歇息吧,今儿咱准你一天假。晚些时候,去看看你母亲。”
站起来,朱元璋看一眼朱标,“你跟咱过来。”
父子两人,各怀着心思,蹲在坤宁宫不远的长廊上。渐归于平静的坤宁宫,在朱元璋眼中,还不是那么的太平。
“咱昨儿说的,你看蓝玉干啥。”
朱标笑道,“您是在点蓝玉,儿臣如何不知。昨晚,蓝玉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但毕竟是无心之举,还请父子皇您,不要怪罪于他。”
朱元璋冷哼一声,“你们爷俩,对蓝小二他们,都是好脾性。那这黑脸,岂不是得咱来唱。”
“不合规矩事小,蓝玉可也是不止一次的在你面前说,让你提防老四。昨儿,他又说你那几个兄弟的不是。咱容他一次两次,还能容他几次。”
“至于老二的事,你这个做大哥的,严惩。别把事,都丢给你儿子。他毕竟是晚辈,有些事他做不得。至于蓝玉,熥儿你去说。咱自家的事,总让别人说三道四,这不合规矩。”
“趁着这事,把藩王给定一定。赵思礼速去高丽,别再耽搁了。带着咱的旨意去,不成就行家法。”
最后,朱元璋看着朱允熥,语速很慢,“你媳妇又生一个小子,于咱家来说是好事。于国来说,可不一定。英儿,咱就是一直没给名分,吕氏才敢起了歹心。”
“熥儿的名分,得你来给。就算不急,你是监国,在你病愈之前,也可给一个代你监国的名号。他虽然年纪小,这些日子,做的可不比你差。”
“那一档子的丑事,咱们可不能再有了。也可趁此,让你那几个兄弟安心呆在外头。至于蓝玉,得让他知道疼。”
第208章 大宅子
常升牵着马,闲庭信步走在官道上。手中缰绳握紧,嘴里哼着小曲儿。一步一步,不像当朝国公,倒像是个富家公子。
“咱们二爷,今儿心情不错。”
后头,几个一并带出来的家丁,脑袋凑在一块儿窃窃私语。
常家上下一百多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主子风光无限,底下的人自然也是威风八面。都说常家失了势,现在再看,明明正当着宠。
“咱们家大小姐,又给陛下生了大胖孙子。陛下一高兴呐,又给咱们二爷升了官。”
常升停住步,回头去看,“你们,嘀嘀咕咕说啥呢。走快些,再慢了,三爷就要到高丽侯府上了。咱们再慢,也不能让三爷等着咱们!”
家丁快跑上来,向后招呼,“爷说了,都走快些。”
一条官道,南来北往。除去泉州府,这儿是大明朝商贩最多的地方。不绝于耳的吆喝声,常升听着着实是享受。
“这大明朝,咱们常家,可是出了大力的。往后,咱家大妹做了皇后。再后,咱们亲外甥做了皇帝。连着几代,常家怎么能没落了。”
想到这儿,常升不由笑了,“去,备上些礼。到别人家去,哪有空着手的道理。”
秦淮河石舫往东百步止,便是一座宅子。开国之后,这里曾高官云集。几乎每日,都有全国各地的官员,出入于此。
自洪武十三年胡惟庸案之后,这座宅子便也荒废下来。
每月,都有户部过来打理一番。收拾好了,还丢在这里。虽不吉利,但这也是朱元璋赏赐有功之人的御下之术。
四年了,这座宅子,又迎来了新的主人。
堂院中间,有一块苏州府送来的巨大的假石。其中镂空,形态妖邪。送来时,苏州富商称之为天下第一奇石。而正是这块“天下第一”,却被胡惟庸堂而皇之的收下了。
“把这破石头摆这么显眼,你不死谁死。”赵思礼骂了一句,坐在凳子上,烦躁不已。
不多日,他便要孤身往高丽去。
一家四口,三口留在京城。只独独是他,带着几个熟脸的,一块儿往高丽去。到高丽时,估摸恰逢严冬。赵氏把手头上的针线,向着赵思礼脑袋扔过去。
“这几个,你一个也不准带过去!”
赵思礼心烦,厌恶的看着那几个从教坊司送来的歌女、舞女。
刚送来时,赵思礼是不想要的。可又担心,如此会驳了曹国公的面子。刚刚做了侯,可不能摆谱。无奈,赵思礼只得收下。
“你听见没。”
赵思礼紧紧皱眉,“成了,听见了。老子耳朵又不聋,压根就没想带。”
“你没想着带,那你把人往家里带。怎么,刚刚当上了侯爷,就想着休妻了。我可和你说,你自个儿想想,你的侯爷,是咋来的。”
“咋来的?”
赵思礼明知故问,他完全知道,赵氏的嘴里,会蹦出什么样的话来。
都说他赵思礼的高丽侯,是凭着闺女得来的。可赵思礼不觉得,在战场上时,几次差点人没了。再瘸一条腿,换一个侯爵,却是也不亏。
“别骂了,家里来人了!”
赵思礼着急忙慌的站起来,凑到门口,“小的...下官见过开国公。”
常升笑道,“高丽侯,你这是骂我呀。如今你身居高位,怎么就成了下官。说话呀,可别乱说。”
“当初,你跟着我爹一块儿打仗的时候,我爹就说,这个赵思礼是个人物。这才多少年,果然应验了。”
话里话间,常升提了两次赵思礼曾是他常家的帐下小卒。
赵思礼岔开话题,往常升身后瞧了瞧,“开国公,您今日来是为了?”
“嗐,瞧着给忘了。”
常升一拍脑袋,“快开中门,三爷一会儿要来。都说常家正得宠,可我看呐,还是你为最。到了高丽赴任,三爷还得亲自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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