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时间久了,小病无治,大病难防。就只会是,与虞怀王无异。”
永安宫的后前榻上,朱允熥看着眼前的宋忠入神。耳边,宋忠的几句话,朱允熥是全然没听进心里。
“你说吧,孤听着呢。说的好了,孤有赏。说的不好,孤也不怪罪你。在孤这儿,你畅所欲言就是。”
这一点也不是危言耸听,按着朱元璋的性格,这件事不查出个底朝天,压根不会罢休。
朱允熥皱一皱眉,接着话说,“不如,就让太子嫔,把这罪也给接了是吧。”
宋忠脸色一喜,“臣这就去告诉毛大人,皇爷那儿,您闭口不去说就好了。”
那父亲的奉天殿呢,父亲处置国事时,不喜有人打搅。因此,只有二哥或是自己,在身边伺候。最多的时候,也是二哥。
来人喘匀了气,双腿一软,就跪在地上,“殿下,大人。那个静儿,她死了!”
“现在人死了,来个死无对证!那孤是不是也能这么觉得,是你们锦衣卫,做贼心虚,杀人灭口了!”
第331章 口袋
听了这个,常升松了一口气,“皇爷,臣这就去准备车驾。”
“回来!咱可没说,要去云州。”
朱元璋叫住常升,走到城墙边,“咱打了一辈子的仗,杀了一辈子的人,除了陈友谅,还没有让咱发怵的呢。鞑子要来,咱就得跑?没这个理!”
“传旨给大同府,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咱身边,留几个能伺候咱的就行了。其余的,都给拉出去打。咱倒要看看,没了他铁木真,蒙古人还能蹦跶的起来。”
顿时,常升哭丧着脸,“皇爷...”
朱元璋摆手打断,“去吧,就这么着。”
“皇爷,臣实在是不敢拿您的安危做冒险啊。这大同府,也没个能带兵打仗的。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臣实在是担待不起...”
“常升,你说啥呢!”朱允熥怒喝道。
“臣该死,臣该死。”
朱元璋笑道,“得了,他好歹是你舅舅。娘亲舅大的,别吼了。”
“你说,城中无将,那你是干啥的。别你爹英雄一世,儿子却是个狗熊。有你在,咱怕个啥。”
说完这些,朱元璋反而是回去再躺下。
“成了,就这么着,别再说了。”
常升带着宣大总兵下去了,朱允熥蹲在朱元璋身边,不由得好奇问道,“皇爷爷,您刚刚还说,咱们不该留下呢...”
朱元璋叹气道,“于军,咱不该留。于民,咱不该走。”
说话间,朱元璋目光变得深沉,若有所思,“倘若,现在在北边的,是你外公,他一定懂咱的意思。”
“鞑子来的时候,咱不但不能走,还要在城墙上,竖起咱的龙旗帜,告诉鞑子,大明皇帝就在这儿。你外公鼻子灵,一看鞑子少了这么多,就会跟过来。”
“那时候,鞑子光想着攻城来抓咱了。屁股后头的那群人,指定顾不上。咱们布好口袋,就等着他们钻进来。只是,蓝小二,咱还真不好说。”
在进城时,全城的百姓,都知道大明朝的皇帝来了。
倘若鞑子来了,皇帝就跑。
那寒的就不仅仅是百姓的心了,还有将士们的心。
“永昌侯他指定能来。”
朱元璋笑了笑,没有接话。
蒙古三部,在冬天一共能打的,不过三万多人。
如今,兀良哈被蓝玉拖住。
能到大同来的,就必定是鞑靼、瓦剌两部。
他们,本就是冲着朱元璋来的。
朱元璋进城,全城百姓都知道,自然瞒不过近在咫尺的蒙古人。
大同,是大明边防第一线。
最近的一股鞑子,也不过几十里。
“怕吗?”
朱允熥摇摇头,“不怕,孙儿想看皇爷爷打仗。”
朱元璋大笑,“好好好,这么多年没打仗了,也不知道生疏了没。这些鞑子再难打,难得过那时候打陈友谅?待会儿,你把常升叫来。他跟着他爹那么多年,也该轮到他了。”
说完这些,朱元璋轻轻闭上眼睛,“咱眯一会儿,下头有动静了就叫咱。”
“有人来了,也不准吵着咱。排兵布阵,不必来问。他们觉着好,那便是好。告诉他们,蓝玉就在后头,不多时就到了。他们打仗,甭怕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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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合规矩,但朱元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里,好歹住着自己的孙子,正长着个子。多吃些,也无妨。
年纪大了,他就只能谋得这个差事。虽不用干活,但每天也无趣的很。每逢饭点时,老太监都巴着这个老嬷嬷,给自己送一壶酒来。
说几句话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至于说什么,那也与自己无关。给一壶酒,给几片肉。说到天明,也是行的。
吕氏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笑着走过来,“刘嬷嬷,我们母子,多亏了有你。炆儿长着身子呢,不多吃些,还真是不行。”
“静儿,给太子下药。”吕氏不敢相信,她两只手颤巍巍的放下碗,“她没这个机会啊。”
瞬间,吕氏如同晴天霹雳。她抓住朱允炆的手,“是你下的,还是静儿下的。”
吕氏浑身哆嗦,面如土色,额头的细汗,完全暴露出她内心的恐惧。她就这样蜷缩在墙角,几声的哼唧,发出一丝呻吟。
老嬷嬷心中害怕,坐在地上向门外蠕动。吕氏瞅准机会,抓住老嬷嬷的头发,用力的扯向地面。
吕氏死死的掐住老嬷嬷的脖子,刚有挣扎,吕氏就一拳打在老嬷嬷的太阳穴。朱允炆也缓过神,合力将老嬷嬷按住。
门外,有碗碟摔碎的声音,接着就是老太监说话,“毛大人,您今儿咋还得了空来这儿。”
朱允炆红着眼睛,往里屋去走。透过门缝,他看着吕氏,自若的收拾起外头的狼藉。
这个老皇帝,对自己的孙辈,如何的宠爱。毛镶伺候在朱元璋身边多年,耳闻目睹。
宋忠追上毛镶,在吕氏跟前,微微颔首,才再开口,“大人,尸首拖出去了。一路上,我们小心的紧,没人看到。”
脑袋晃一晃,宋忠会意,起手将吕氏裙底那一纹凤绣硬生生的撕开。
“太子嫔,当初您是从这儿进来的。今儿,您也从这儿出去。迈了这道槛,您就什么也不是了。”
转过头,朱元璋眉头一皱,自嘲道,“当年,咱把你许给咱儿子的时候。咱还和你爹说,天作之合。”
朱元璋脸色愈发难看,面孔皱在一起,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至始至终,朱元璋都极力的克制着自己暴怒的情绪。
“现如今,眼皮子底下的事,你们还是看不到。”
“药从太医院到父亲那儿,一路上,自然是没机会下毒的。那毛镶可不得查一查,是在哪儿得了这个空子。”
能进奉天殿的,整个大明朝,也是屈指可数。这一番话,所直指的人,只有今日并未在场的朱允炆。
两边,殿前军齐齐上前,将吕氏拖开。随着吕氏几声哀嚎,毛镶才整理衣服,往毓庆宫的方向去了。
第332章 该走却不能走
该走,却不能走。
这个道理,朱允熥自然是通晓的。
留下来,常升就还得分兵,要护着他们。即便是出了城迎敌,脑子里也得总挂念着城里的事。
却若是走了,那寒的就是整个大同百姓的心。
鞑子来了,皇帝却跑了。
再从楼梯上来时,常升显得有些疲惫。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排兵布阵。
宣大总兵,留了个心眼,将城中兵权,悉数交给了常升。二者的地位悬殊,宣大总兵自然是不敢与常升争功的。
摸不准常升的脾气性格,这是最稳妥的方式。
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常升看一眼已经入睡还打着轻轻鼾声的朱元璋。就恰如朱元璋所说的,他是将门之后,他爹是大明开国第一将。
论排兵布阵,徐达不如常遇春。
论冲锋陷阵,常遇春不如徐达。
见着常升,朱允熥轻轻放下朱元璋的手,迎面走过去,“如何了,有鞑子的踪影吗。打仗时,可小心着些,别伤了自个儿。”
只是,常升一言不发,似有些分神。
“身子不适?”
常升赶紧摇头,用着乞求的语气,“三爷,您和皇爷,就听臣一句话,退去云州吧。”
朱允熥不禁怒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全城百姓可是都知道皇爷爷到大同了,鞑子来了,皇帝却跑了。你教天下人,如何看待朝廷。”
“再者而言,你该怎么打,就怎么打。大同不大,却也是大明九塞中的第一塞。大明若是连大同都守不住,还怎么能守得住大明江山呢。你别有顾忌,一切照常就是了。”
常升苦笑,也不敢再多说,“那三爷,臣在城里,挑了一百个精锐。若是臣真的无能,您与皇爷就带着这一百精锐跑去云州。”
这时,朱允熥也不想多说了,点一点头,“成,你先去吧。仗还没打呢,你就灭自个儿的志气。”
果然如朱元璋所说的,皇帝在这儿,手底下人就会显得畏首畏尾。
站在城楼拗口处,这是朱允熥第一次认真看北塞风光。银装素裹之下,升腾起一股杀意。除了那几只钻进树林的狼,还有天上掠过的鸟,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什么活物了。
静的吓人,静的可怕。
原本,还有零零散散进出城的百姓。而现在,只能看到雪地里留下的一连串脚印,却看不到一个人进出。
“来了...”
朱允熥喃喃自语一句,他看到了一点点的人头攒动。紧接着,就是一大片蒙古灰色帽,现入眼帘。这种典型的蒙古军队装束,在白茫茫色雪地里,十分显眼。
“这些人,怎么看都是冲着皇爷爷来的。”
朱允熥不能多想,虽然崇尚以战止戈。但真正面临战场第一线时,朱允熥还是莫名的紧张。手心里的汗,也不自觉的渗出许多。
连忙转身,把朱元璋摇醒。
“来了?”
朱元璋不紧不慢的坐起来,打一个哈欠。
眼睛看到城下黑压压的一片时,朱元璋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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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分说,毛镶一只手,提起朱允炆。任凭朱允炆如何挣扎,毛镶也丝毫的不松手。抬脚,径直往坤宁宫的方向过去。
朱元璋厉声呵斥,“咱再问你最后一遍,你有没有在给你爹吃的药里,加那个粉包。”
朱元璋轻轻放下手,目光炯炯。似有挣扎,再看一眼朱允熥,下定决心。
吕氏猛的抬起头,痛苦的看着朱元璋,“陛下,他也是您的孙子啊。您看在朱家后人,饶了他这一次。囚于禁宫,或是罢黜为民。”
与朱允炆对视时,朱允熥丝毫的不躲闪,“该你的,或者不该你的,天注定了。”
与朱允炆对视时,朱允熥丝毫的不躲闪,“该你的,或者不该你的,天注定了。”
吕本长子吕熙腰斩弃市,次子吕经斩立决,勿准收尸。其余家人,男子杖毙,女子流徒千里,遇赦不得还。
领头的那个太监,穿着不同于别的太监。有些破旧,但颜色偏红无青,卷毛的袖口,手里也提着一把拍子,神色紧张,四处张望。
朱允熥轻步走进去,两只手按在朱元璋的肩上,顺势按了起来,“孙儿刚扔下碗筷,您的口谕就到了。”
“你身边,除了詹徽,其余尽是些拍须溜马的。真要用他们时,个个的都不顶用。”
方孝儒正步走进,正衣帽,表情严肃。在朱元璋面前,立而不跪。只作揖,以为君臣之礼。
这时候,朱元璋才看到方孝儒穿着一身旧式的朝服,“你咋穿这个,咱派人给你送去的衣服,咋不穿上。”
没人敢开这个口,却被眼前的这位吴王,轻松化解。预想之中的藩王之祸,恐怕也不会再有了。
其中几个,如今已经是入了翰林,前途无量。而方孝儒,也只是刚刚成了翰林院一小小编撰。做的最多的,就是帮着抄述古书。
“大明藩王之害,不亚于汉之七国。臣心系朝廷,自然要谏。而胡惟庸,虽是可恶,却也罪不该死。臣不说话,天底下就没人敢说话了。”
方孝儒正色道,“陛下您要杀臣,那臣一死便可。只是,您杀了臣,却杀不光天下的读书人。”
“如今,大明北境安定,鞑子不敢南下,此为武将之功。朝中,百姓和乐,税收稳定。民丰而国富,这是文人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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