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淋些油,微风吹过,鱼皮开始变黑,滋滋作响。
待烤的差不多时,朱元璋抠出鱼眼珠子,放进嘴里,边嚼边点头,“还成,熟是熟了,就是还欠些火候。”
常升蹲在地上,慢慢转动树枝,“皇爷,您吃着,臣来烤。”
油滴在火里,瞬间变成一缕白烟。鱼肉的香气,混杂着草木燃烧时特有的香味,传到朱元璋鼻子里。
“香,咱来尝尝。”
常升把鱼取下,递给朱元璋,“皇爷,您小心着,烫嘴。”
朱元璋用手掸去鱼肉上的黑色的部分,鼻子嗅了嗅,“嘿,真他娘的香。大狗,去取些酒来。”
白嫩的鱼肉进到嘴里,朱元璋表现出了极大的满足,“这鱼哪来的,咱吃着怪熟悉哩。有的鱼啊,吃着啥地方的饵,它吃起来,就是啥味。”
常升手上动作不停,他今天就是来取悦朱元璋的,“啥事儿都瞒不过皇爷的眼睛,这鱼正是凤阳的。”
提到凤阳,朱元璋手上的动作僵住,咀嚼也慢了几分。
几个淮西勋贵,把凤阳的山林农田、佃户分个干净。这事儿,在朱元璋觉着,可大可小。这些人,都是跟着自己刀山火海里,一块摸爬滚打出来的。真的要办,自己似乎又不忍心。
“还是咱自个儿家里的鱼,吃着香。”
常升瞅准机会,把烤鱼的事儿,交给旁边的太监,自己突然的跪在朱元璋面前。
朱元璋面色如常,把鱼扔下,拍拍手上的灰,“说吧,你今儿进宫,咱看着也不是专门来给咱送鱼的。你爹走的早,常家就剩你们兄弟仨,也该互相照应着点。”
“皇爷,常家有罪。”
“有罪的多了,可不止你们常家一家子。都跑到咱这儿来认罪,朝堂上都他娘空了。起来说话,甭跪着。”朱元璋一眯眼,“说吧,啥事。”
常升深吸一口气,“皇爷,常家在凤阳,占得山林农田五十余顷。!这些本是凤阳农户的地,臣一个亲戚,借常家之名,驱逐百姓,私占农田。臣自知大明国法,此罪深重,臣请皇爷责罚!”
跪在面前的常升,把头深深的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朱元璋嘴角抽动一下,高高隆起的额头挤在一块儿。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谁家里,都有这些亲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落魄的时候,个个都躲着。你们起势了,就都跑来认亲戚了。”
“这些地,常家愿悉数归还,再补上牛羊、春种。”常升声音很大,“常家,受大明厚恩。不敢做如此鸡鸣狗盗之事,臣自知有罪,请皇爷责罚。”
朱元璋平声问道,“是谁让你来的,不是你自个儿要来的吧。”
常升就在等着朱元璋这句话,他立即开口,“臣知罪,实不瞒皇爷,是吴王遣二丫头到臣家里。臣因此翻然悔悟,进宫请罪。”
“起来吧。”朱元璋笑了。
常升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朱元璋的手,两人慢慢往回走,“皇爷,臣知道您爱护着常家,打心里,也想着常家变好。三爷说了,你们这帮良心被狗吃了,咋不念着皇爷爷对你们的好。”
朱元璋笑的眼睛都眯起来,“咱大孙真是这么说的?”
“三爷纯孝,和太子小时候一模一样。臣记得,太子早些年,训斥臣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常升观察着朱元璋的表情,见对方笑了,才又放下心来,继续说着。
“皇爷、太子、三爷爱护常家,才会训斥常家,这些臣都记在心里头。臣知道,天大地大,都不及这份恩情大。”
朱元璋笑道,“你们三爷啊,旁的没啥,就是孝顺。这一点,确实和太子小时候,一模一样。他也几次,帮着你们说话,劝咱不要对你们动怒。他和你们说的话,你们要记得。”
常升重重的点头,“皇爷,您把心放肚子里。常家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会听您、太子还有三爷的话。”
第73章 小朝会
翌日,天边的一角,刚刚拉起一丝光亮。
随着这道光亮,奉天门也跟着拉开。两边的太监,躬着腰,低着头,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宫砖和自己的脚面。
“开国公,您今儿这么早。”
常升提着朝服,回头去看,轻轻笑着,“宋国公,您也挺早。经过您府上时,您府前的灯,还没点上呢。结果,您也是赶上奉天殿开门了。”
冯胜抓紧几步,凑到常升身边,“你昨儿进宫见皇爷了?”
“不错。”
“皇爷说啥了。”
常升竖起三根手指头,“皇爷什么也没说,倒是三爷说了几句话。”
冯胜吸上一口气,“那三爷说啥了。”
借着天上的光亮,还有门上挂着的灯笼。常升有些费力的看清对方脸上的,“宋国公,您信我不信。”
冯胜微微一顿,“信你!”
“信我,就把你家在凤阳占的山林农田,全都给退了。若是不信,那我也无话可说。三爷的意思就是,他保着咱们,但咱们不能扯大脸。”
(扯大脸:给脸不要脸)
“皇爷倚重您,三爷护着您。您若还是只看重这几块地,那三爷也救不了您了。”
冯胜还在合计着,常升还在说,“宋国公,说句大不敬的话,皇爷百年之后,这大明朝不还是太子和三爷的。到那个时候,咱们还怕没了这点富贵。”
说着,常升把手放在冯胜的手腕上,重重的压了压,“听三爷的,出不了错。要是让三爷难做,皇爷起了杀心,那可就难了。”
话音刚落,常升就头也不回的,继续往前走。
“这小子,和他老子一样,说话说一半。”冯胜嗤笑着摇头,“罢了,听三爷的,谁害老子,三爷也不能害老子。”
在淮西武将的心中,朱标的地位,几乎是与朱元璋对等的。
对朱元璋,他们更多的是怕。
而对朱标,他们则是敬。
至于朱标的儿子,从小被武将勋贵们,看着长大的朱允熥,与朱标一样,值得武将勋贵们去信任。
长角齐鸣,宫门大开。
原本还只是低头躬身的太监们,纷纷跪在地上。
朱元璋坐着龙辇,目光扫视每一个人的表情。扫视到武将勋贵时,微微顿住,又迅速移开。百官百态,全都逃不过朱元璋的眼睛。
太监们起身,合力把奉天门拉着关上。
走下龙辇的朱元璋,一甩长袖,转身坐在龙椅上,声音洪亮,极富中气,“身子骨,都还成吧。”
“得陛下洪福,臣等康乐。”
朱元璋冷笑着,“你们都好着,咱却不咋好。”
目光在一人身上顿住,那人迅速出了队列,跪在地上,“臣有罪。”
“咱问你,凤阳的地,都退了没。”
李文忠大声答道,“回皇爷,都退了。臣所占民田二百余顷,佃农一千四百户,已经全都退了回去,丝毫未留。”
朱元璋不怒不笑,又看向旁人,“都听听,这就是咱大明朝的曹国公。咱已经给了他几千户,他还是贪得无厌,还惦记着凤阳那一千多户。依咱看,该死!”
李文忠一个哆嗦,冷汗直流,“臣该死,望皇爷念及臣昔日的功劳,许臣将功赎过。”
没再理睬李文忠,朱元璋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侵占民田,绝不只是李文忠一家所为。那日,除去跪在奉天殿外请罪的,一定还有旁人。
“李文忠,咱问你,这里头除了你家,还有谁。”
李文忠抬起头,脸色复杂,人确实有,而且不少。但如果他说出来,那以后他就真的没法在朝中做人了。
正在李文忠踌躇的时候,常升直接走出来。
“皇爷,常家侵占民田五十顷,臣愿归还两百顷,再补上耕牛、春种。臣治家不严,请皇爷恕罪!”
常升声音洪亮,很有底气。
他刚刚说完,宋国公冯胜也跟着出来,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话,“臣也一样。”
朱元璋笑道,“杀才,平时让你多读书,也不至于在朝上,放不出一个驴屁。”
常升是开国公,冯胜是宋国公,李文忠是曹国公。大明朝的几位国公,有三位,都提出退地还民。
仅如此,一下子在人群里炸开了。
景川侯曹震瞧不明白,拉了一下蓝玉的衣袖,“蓝小二,咋回事,常升咋突然出来了,你知不知道。”
蓝玉摇摇头,“我不知道。”
从刚刚开始,蓝玉看着常升入神,喃喃开口,“这怕不是三爷的意思。”
曹震吃了一惊,再看一眼冯胜,嘴里骂道,“狗羔子的,这冯老三,昨儿还信誓旦旦说了不退,今儿就自个儿蹦出来退地。老子还纳闷呢,敢情这是三爷的意思。”
拿定主意,曹震也跑过来,“皇爷,臣也退。臣不光要退,臣还要多退。”
朱元璋站在最前面,脸上挂着笑,“成,都退。还有谁,一并撵出来,让咱看看,都是谁。”
“昨儿,吴王也就是你们的三爷,到坤宁宫来给咱请安。他呀,心里头惦记着你们这些老东西呢。他跟咱说,这些地,你们只要肯退,既往不咎。谁他娘的,不贪这些东西。咱打张士诚时,那满城的细盐粒子,咱看着也走不动道呢。”
“要不是太子说了,把这些盐分给老百姓,咱到现在也没吃完呢。”
朱元璋笑呵呵的坐下,“当年,太子惦记着你们。现在太子大了,又换成吴王惦记着你们。咱寻思着,你们这帮老东西,也没做啥,咋总有人惦记。”
“太子仁义,三爷也仁义。臣几个,遇上这么个好主子,割了卵子,也愿意伺候。”
冯胜骂道,“要割你割,老子还要留着把力气,为太子和三爷,砍鞑子呢。他娘的,出去一趟,曹疯子变总管了。”
众人哄笑,朱元璋也跟着笑,“老伙计们,咱孙子惦记你们,替你们说话,咱就不杀你们了。再有下次,咱孙子说话,也不顶用。”
“臣谢皇爷,谢太子,谢吴王!吴王之恩,臣等唯死得报。”
第74章 朴无用
东雅阁的书桌前,小太监手舞足蹈的和朱允熥去说朝会上的事情。
“大臣们都说,这是三爷护着他们。就连皇爷都说,三爷您心系大明,有先贤之风。大臣们齐呼皇爷万岁,太子、吴王千岁呢。”
朱允熥笑了笑,“成了成了,孤问你,当真是开国公带的头?”
“奴婢有几颗脑袋,胆敢欺瞒殿下。就是开国公领的头,然后呼呼啦啦一大片,都说要退地呢,就怕自个儿慢了。奴婢听说,景川侯和宋国公,还因此吵了起来呢。”
听了小太监的话,朱允熥满意的点点头。
是人都会犯错,但就怕错了之后,还不知悔改。更怕错了之后,还一错再错。只要他们别铁了心往南墙上撞,那朱允熥倒是还能护着他们。
“孤今儿心情不错,赏你了。”朱允熥随手扔下一小块金锭子。
这玩意儿是李景隆的,送了人朱允熥也不觉得心疼。反倒是小太监,赶紧接着,眉开眼笑,“奴婢多谢殿下,殿下您真是古往今来,最好的殿下了。”
被奉承几句,朱允熥哼了一声,“嘴上抹蜜蜂屎了,快跟上,跟着孤出去走走。”
在紫禁城中,有一座不大的花园。
闲来无事时,宫中的娘娘、妃子、皇子、皇孙们,都会到这里来消遣消遣。尤其是春秋之时,天气凉爽,花园里更是人满为患。
正值午时,花园里只有寥寥几人。路过的太监宫女们,都会在朱允熥面前停顿一下,再接着往前走。
若非生在皇家,朱允熥也不必如此薄情寡义。
有些时候,朱允熥会十分的羡慕,那些普通百姓家。羡慕他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羡慕他们兄弟之间,齐心为家。
兄长死时,他甚至没有太多的感情波动。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朱雄英做任何事,都与他们其他兄弟分开。吃穿住行,都是皇太孙的制式。
朱雄英死后,朱允熥和吕氏也跟着躁动起来。
他只是占着一个嫡子的名号,如果自己不堪大用,朱元璋只会立刻换了自己。在《皇明祖训》正式列入祖宗之法之前,嫡子并没有太大的帮助。
嫡子,只能让自己占着更多的疼爱。但,这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自己一点也不能出错。
心里藏着事,朱允熥走的很慢,不知不觉走到一座荒院。
“这是哪?”朱允熥四处望望,他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也没什么印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杂草的味道和呛人的灰尘。
小太监也没来过,跟着点头,“殿下,奴婢也不知道这是哪儿。”
“那回去吧。”朱允熥正要转身,耳朵里传来一阵惨叫。听着熟悉,他放慢脚步,寻着声音,一点一点往里走。
声音不大,却很嘶哑,也有些声嘶力竭。
朱允熥冷着脸,站在一处院子前。
眼前,王八荣被捆在长条板凳上,扒了个精光。身上满是伤痕,有刚刚结的痂,还有新伤。
旁边,两个太监,要壮实许多。光着上半身,手里各是一根藤条。
看到朱允熥,王八荣犹如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哭嚎起来,“三爷,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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