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寡欢太叔
大狗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自始至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
“回殿下的话,下官不知。”
“那老爷子今儿,心情如何?”朱樉再问。
大狗还是那句话,“殿下,这个下官也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
“下官只知道,皇爷怎么吩咐的,下官就怎么做。至于旁的,下官不便去猜,也不能去猜。”
朱樉笑道,“多少年了,你咋还这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谁欠你钱呢。”
两人说话时,永安宫的门被推开。
六部尚书连带着几个都察院、大理寺的官员,从里头出来。
见着朱樉时,纷纷行礼。
朱樉就这么站着,也不还礼。待人都走干净了,朱樉站在门口,声音喊的很大,“儿臣求见父皇!”
片刻,里头起了朱元璋的声音,“进来吧。”
三步并作两步,朱樉直接进了永安宫。左右瞅一瞅,朱樉笑道,“爹,这挺久没见,您咋又瘦了。要不,您跟儿臣,去一趟西安。那儿的羊肉,可真不错。”
朱元璋冷哼一声,把手上的毛笔放下,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儿子。
“咱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说国事时,要叫咱父皇。要是都像你似的,没规没矩的,咱看呐,大明朝也没几年了。”
“大狗,你去倒些茶水来。在门口看好了,没咱的旨意,谁都不准进,”
大狗领命去了,永安宫里,只剩下朱元璋和朱樉两个人。气氛略微有些奇怪,朱樉也表现得十分局促。
朱元璋写完最后一个字,抬头问道,“多时到的。”
“一个时辰前,进的城门。路上百姓挺多,儿臣走的也慢,就耽误了些时候。不然呐,还能再早点到。”朱樉撇一撇嘴。
“不过,早到也没啥用,还得在外头等着。这不,大臣们刚走,儿臣就进来了。”
朱元璋点一点头,““咱和你说个事儿。”
抬一抬手,示意朱樉先坐着。
可朱元璋越是这样,朱樉就越是不自在。半个屁股悬空,剩下一半,挨着布墩子。
“昨儿,高丽的李成桂来信,他说愿意臣服咱们。开京一破,打那时起,高丽就算是咱们的附属国了。整个辽东、大宁府,都由他们替咱们守着。”
“咱寻思着,既然辽东和大宁府,没了那么的事儿,那大宁府以西,也就不要那么多人一块儿守着了。老四刚把他那北平大营的牌子拿出来,你也把西安大营的牌子拿出来。”
“回来京城,替你大哥分分忧,管一管你们那几个兄弟。”
话音刚落几分,朱元璋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茶,朱樉就连连的摇头,“凭啥呀,我在西安那么多年,咋说撸就撸了。再说,大宁府和辽东没了战事,与我西安有啥关系。他老三的牌子,您还没给收了呢,咋就到我这儿了。”
即便是路上有了心理准备,可这话真从朱元璋的嘴巴里说出来,就又是那么一回事了。
朱元璋一咬牙,瞪着眼睛,“凭啥?凭咱是你爹!这一大家子的,哪个不是咱给挣来的。少他娘的,在咱面前讨价还价的。把牌子拿出来,给老三送去。”
话说到这儿,朱樉也就不敢再说话了。
眼面前这个人,是他爹,但更是大明朝的皇帝。也就是朱元璋心情不错时,能这么说话。遇上心情不好的时候,那就是父子变君臣了。
虽然心里十分的不情愿,但朱樉还是装模作样,“儿臣知道了。”
第151章 这是要把他当太孙养
“别忘了去坤宁宫,给你母后请安。”
从永安宫出来时,朱樉已经没有了刚刚进来时的平静。他寒着个脸,刚要把门关上,就听到朱元璋这句话。
朱樉答应一声,“儿臣知道了。”
说话就是旨意,旨意就得照做。
走上几步,下了台阶。恰好撞上过来给朱元璋请安的朱允熥。两人目光撞在一起,又都迅速移开。
朱樉的表情,十分的不友善。
他斜着脑袋,去看自己这个满是手段的侄儿。
不得不承认,悄无声息的,卸了朱棣的兵权,确实漂亮。几个兄弟之中,朱棣最擅权谋。可恰恰是最擅权谋的朱棣,却毫无还手之力。
“侄儿见过二叔。”朱允熥侧过身子行礼。
微微的抬起头,去看朱樉的表情。朱允熥有些诧异,诧异于为何朱樉这个时候,会在这个地方。
瞧这个样子,这是刚刚从永安宫里出来的。再看表情,一脸的不痛快。
朱樉憋了许久,还是笑了,“别别别,咱们叔侄,不兴这个。把门一关,谁知道咱们在里头干啥呢。这周围没啥外人,你叫我一声二叔,就足够了。”
朱允熥也跟着笑一笑,“礼不可废,至于您说的,也得把这个礼,行完了再说。”
许久没再见了,如今的朱樉,可要比朱允熥印象里的,要稳重许多了。在大臣们的折子里,朱樉总是与“暴戾”分不开。
堂堂一个大明藩王,却还欺男霸女。
对于这位二叔,朱允熥记忆不深。最多的,也就是大臣们对朱樉数不清的负面评价。但实际上,两人打个照面时。朱允熥还是能从朱樉的眼睛里,看到那种长辈对晚辈的疼爱。
即便是朱允熥,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几个叔叔,对他都是疼爱有加。
对于这些,朱允熥心里是清楚的。尤其是那种,人对人的感情,眼睛是藏不住的。
只是,如果不是真的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朱允熥也不会想着法儿,卸了他那几个叔叔的兵权。就好比,如果不是真的万不得已,朱棣也不会将他毒杀。
“二叔几时到的京城。”朱允熥整理了一下情绪,和朱樉拉起了家常。
朱樉并没有回答,而是一步一步的朝着朱允熥走近,直到两人面对面,挨得很近。
屏住呼吸时,朱允熥甚至可以听到朱樉最清晰的心跳。
看着自己的侄儿,朱樉有些意动,“熥儿,给二叔一条明路吧。二叔老了,年纪大了。不像你爹,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二叔除了打仗,其他的可是啥也不会。你说你,非得拾掇你皇爷爷,把二叔的兵权给去了,”
朱允熥吃了一惊,连连的后退几步,眉头紧锁,“二叔,这事儿侄儿不知啊。”
朱樉摇一摇头,再跟着走近,声音更小,“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要搞这么一出呢。你想要啥,跟二叔说就是了。这兵,放在咱们自家人手里,不比那些外姓人要好的多。”
几句话,说的朱允熥内心发毛。
他轻轻的抬起头,目光再一次和朱樉撞在了一起。眼中的平静,反而是让朱樉全身的不自在。
“二叔,侄儿记住了。”
朱樉投去诧异的眼神,“你真的记住了?”
朱允熥点一点头,“侄儿真的记住了。二叔今日的教诲,侄儿谨记在心。”
看着朱允熥走远,朱樉竟然感到一丝的害怕。他从朱允熥这里,看到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平静。自己明明气场压的那么重,可朱允熥依旧是没有丝毫的变化。
“怪不得,老四玩不过他。”
朱樉自言自语一句,目光也变得深沉。他发现,自己在这个侄儿面前,几乎尝不到什么甜头。
转身下了台阶,再回头看一眼,看着朱允熥进了永安宫,朱樉才继续走。
“殿下,咱们去哪儿。”
朱樉走了几步,又停下,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指了指景仁宫的方向,“走,先去太子那儿。完事了,再去坤宁宫给母后请安。”
景仁宫,朱樉自己都不记得,到底有多久没再来了。
熟悉的一切,让朱樉有些恍惚。
他们兄弟几个,都在这儿,一块儿上学,一块儿玩耍。只是大了之后,朱樉就很少与朱标说话了。
“大哥!”
隔着宫门,朱樉叫了一声。脸上,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朱标愣了一下,笑着迎过来,“老二,你咋来了。”
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朱标拍了拍朱樉的肩膀,“可不准不经旨意就回宫,这漠北,可还离不开你呢。我总听说,秦王又打了什么大胜仗的...”
几句寒暄,还没说完,朱樉就苦着脸笑道,“就算是离不开我,我也不用回去了。”
朱标怔住,投去询问的目光,“咋回事,你又惹父皇不高兴了。得,我去求求父皇,北边缺了你,还真不成。”
刚走几步,朱樉就拉住朱标,“大哥,老爷子糊涂了。自己家里人不信,要信外姓人。老四的北平大营,刚刚交出来。我还没缓过神呢,就把我从西安叫到京城来。”
“这不,我刚从老爷子那儿出来,他让我也把西安大营的牌子,给交出来。”
听着这一句抱怨,朱标微微的皱眉,没有说话。
朱棣北平大营的事儿,朱标是知道的。至于朱樉这事儿,朱标也能想到几分。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
朱标有些走神,“父皇定下的事儿,你就别抱怨了。抱怨几句,就能让父皇收回旨意不成?”
朱樉拦在朱标的面前,语气悠悠,“大哥,我可是听说,熥儿这些天,总跑永安宫。甚至,有些旨意,都是老爷子口述,熥儿手书的。”
“旁的我不晓得,外头可是传开了。说吴王聪慧,不假于太子。老爷子,这是要把熥儿当太孙养的呀。”
第152章 要有魄力
静坐排开,永安宫里,青烟萦绕于梁上。再是外头的天气,阴沉的很。黑云压下,更显得永安宫里头,十分压抑。
坐在小小的墩子上,朱允熥极少的如此沉闷。
他呆呆的看着永安宫外头的御阶,看的入神。一炷香之前,他的二叔,大明秦王朱樉。就是站在那个位置,听不出是什么样的口气。说出来的话,却是哀求自己,给他一条生路。
朱允熥舔舐着干裂的嘴唇,这种滋味,就好比上一辈子时,朱允熥哀求朱棣放过自己,一样的感觉。
渐渐的,朱允熥握紧拳头,再旋即松开。
一紧一松之间,竟已经过了不少的功夫。脑子里想着事儿,日子过得也快。
“想啥呢,这么入神。”
耳边,还是朱元璋的声音,打断朱允熥的思绪。把头转过去,朱允熥有些委屈。他没觉得自己做错,可朱樉的话,却烙进了朱允熥的心里。
刚要张嘴说话,门被推开,毛镶信步进来,“皇爷,秦王去太子那儿了。”
朱元璋点一点头,“咱知道了,你继续去看着。咱这个儿子,放肆惯了。这时时刻刻啊,都得有人盯着他。不然,指不定啥时候给咱捅个娄子。”
毛镶应声去了,又留下朱元璋和朱允熥两个人。
“你二叔,这是去你爹那儿,告状去了。”朱元璋轻轻的一笑,“指不定,要怎么编排你呢。咱倒是觉得好笑,他那么大人了,却和一个孩子,较起劲了。”
朱允熥只得苦笑,他的这个二叔,看着是个威猛的北方汉子。
而实际上,却很小心眼。
尤其的是,他经常为了一点小事,专门写折子送到京城来,只为了向朱元璋告状。不止一次,朱樉把同为藩王的两个兄弟,也给写进了折子里。
“二叔让孙儿,给他一条生路。孙儿却不知道,这该从何说起呢。”
朱元璋把笔放下,表情有些严肃,“关上门,咱们是亲戚。但到了外头,咱们就是君臣。什么是君臣,那就是咱说啥,他就得做啥!咱说的不对了,做的不对了,那也得憋在肚子里!”
“即便说,你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只要话从咱嘴里说出来了,那就是金口玉言。天皇老子来了,那也变不了。所以,大孙。给不给他一条生路,这该是皇帝说了算。他只要是臣,那他就得听天由命。”
这话从朱元璋嘴里说出来时,朱允熥吃了一惊。
他有些错愕的看向朱元璋,半天才再开口说话,“这样的话,这不成...”
最后两个字,朱允熥不敢说出口。古有言:有能君者,善听,善纳。
虽然,朱允熥并不是很喜欢这些古人说的话,他更倾向于战场上见真章。但从古至今,好的皇帝,似乎都有个共同的特性,那就是纳谏。
听从大臣的建议,这往往成了评判一个皇帝是否为明君的重要标准。
“说呀,咋不说了。”朱元璋笑吟吟的看着朱允熥,若有所思,“不顾百姓死活的,那才是昏君。百人百口,你都去听,听到啥时候去。有这功夫,你不如多想想自个儿想做啥。”
“昏君还是明君,都是那些个读书人弄出来的。你不合他的意了,再明也是昏。皇帝是咱,咱做啥,不准别人来指手画脚的。等咱哪天死了,功过是非,就都由史官去说吧。”
朱允熥有些意动,在他的印象里,朱元璋嗜杀。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这么多人,对朱元璋死心塌地。蓝玉案时,明知是一死,但那么多的人,却心甘情愿的伸长脖子,等着冰冷的一刀。
这些人,对朱元璋有敬,有恨。但更多的,却是惧。
想到这儿,朱允熥反倒是笑了。他心里清楚,朱元璋最大的优点就是这份魄力。一种雷厉风行,不容置疑的魄力。
“明白了?”见朱允熥笑了,朱元璋问了一遍。
朱允熥重重的点一点头,“孙儿明白了,就是不能犹犹豫豫。做事,就要当机立断。只要心里头,装着百姓,做一个不纳谏的昏君,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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