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一阵夏风吹来,慕容恪咳嗽了几声,身体在咳嗽中一起颤抖。
“杀鸡焉用牛刀?大都督在后督战即可,末将原为前锋,不破此城,提头来见!”部将鲜于亮拱手道。
棘城之战,石虎大败,鲜于亮失马被围,于万军丛中呵斥燕军:身是贵人,义不为小人所屈。汝曹能杀亟杀,不能则去!
慕容皝壮之,以马相迎,以崔毖之女妻之,用为左常侍。
鲜于亮从此对燕国死心塌地,跟随慕容恪征战四方,冲锋在先,所向摧溃,是燕军仅存不多的骁将。
“杀鸡必用牛刀,高句丽人天性坚韧,当初毌丘俭未能将其连根拔除,故有今日之事,此战不可再给其机会。”
刚一说完,慕容恪又咳嗽起来。
这几年燕国内外大小诸事都压在他肩上,宵衣旰食,夙兴夜寐,从不懈怠,是以燕国能挺过最艰难的时刻。
如今终遇复兴之机,怎能不亲力亲为?
当初灭扶余国和棘城大战时,慕容恪皆冲锋在前。
“先帝早夭,大都督……当多保重身体才是。”封奕委婉的劝了一句。
慕容儁年富力强,却莫名其妙的病逝了,在燕国一直是桩悬案。
不过别人不知道其中内情,封奕却寻到了些蛛丝马迹。
“此事……莫要再提,我等身为臣子,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慕容恪提起刀盾,正准备出征时,西面数骑飞奔而来,“大都督,太后有令,请大都督速速还朝!”
当着全军的面喊出,士气顿时为之一沮。
“太后……不令大都督建功也……”封奕低叹了一句。
慕容恪已经大权独揽,若再灭高句丽,必然压过了小皇帝慕容暐,以及太后可足浑氏、慕容评一党。
就算慕容恪忠心耿耿,他麾下的骄兵悍将,能安于现命么?
两边矛盾由来已久。
当初他们就是这么联手排挤走了慕容垂,现在轮到慕容恪。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成败在此一举!”鲜于亮低声劝道。
“陛下患病,朝中不安,慕舆遗党欲勾结梁人,大都督速回!”几个宦官尖着嗓门一路小跑到慕容恪面前。
慕容恪若是不回,无疑是抗命在先,两边将彻底撕破脸。
“大都督!”鲜于亮、慕容楷、慕容肃一众燕将满怀希望的望着慕容恪。
他们期待着慕容恪能迈出这一步。
慕容儁弥留时,欲立慕容恪为君,举国皆知。
现在已经不是攻不攻高句丽的问题,而是燕国面临最关键的抉择……
“太后有令,诸军速速还朝!”西边又奔来几十骑,在马上疾呼。
换做别人,肯定先破了高句丽再说。
可惜慕容恪不是别人,终究不肯迈出这一步,“吾能败高句丽一次,便能败第二次、第三次,传令,大军还朝,他日再来攻取此城,不为晚也。”
高句丽已经被打残了,回去休整一番,再来也是一样。
鲜于亮气愤的将手中刀盾扔在地上。
封奕低叹了一声。
第五百三十九章 废立
桓温诛除庾氏之后,表面上威势日盛,实则心慌不已,自王敦作乱以来,只要是权臣,下场都不好。
不过建康朝廷更软弱,桓温要什么,建康就给什么。
“明公既居重任,天下之责将归于公矣。若不能行废立大事、为伊霍之举者,不足镇压四海,震服宇内,岂可不深思哉!”
郗超胆子比桓温更大,直接建议效仿伊尹、霍光,行废立之事,进一步巩固权势。
“这……”桓温从软榻上站起,踱来踱去,坐会软榻,又站起,“吾本欲收复蜀中、汉中,借军威然后行此事……”
郗超苦笑道:“蜀中取之不难,汉中却关山远隔,兵凶战危,多有不测,反拖累明公,今大权在握,何必多此一举?数次北伐不利,其故不在外,而在内,欲成北伐之功,必先肃清江东!”
桓温并非没有兵略,而是一直惦记着江东,几次北伐,江东输送粮草磨磨唧唧,导致前线缺粮,也是北伐失败的客观原因之一。
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迈出实质性的一步。
“卿言是也,吾意决矣!”桓温一巴掌拍在木案上。
“江东所凭,王谢也,明公欲成大事,当除谢安、王坦之!”郗超眼中掠过一道冷光。
桓温已经拔除了庾氏,也不差谢安、王坦之两人。
江东几次与桓温周旋,都出自二人之谋。
不过桓温又犹豫起来,“王谢二人声名满江东,吾诛此二人,岂非为人诟病?”
“不然,欲成大事者,当有雷霆手段,昔者魏武诛孔融、文皇诛嵇康,便是此理,去此二人,如拔江东牙爪,今后可任明公拿捏!”
一不做二不休,废立的事都做了,司马家的王爷被废为庶人,还怕王谢两人?
桓温沉吟半晌后才微微点头。
遂上表建康,诬称司马聃身体虚弱,无君主之威仪,不足以安定社稷。
奏表递上去之后,立即得到了各地郡守的响应。
桓温随后率三万大军水陆并进,直趋建康。
建康立即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立国刚刚四十载的东晋,迎来第三次权臣的挑战。
真算起来,东晋每十年便有一次大乱,每三五年都有一次小乱,摇摇晃晃走到的今日。
“桓温欲谋反乎?”司马昱又惊又怒。
该给的都给了,但桓温仍旧欲壑难填。
目光投向王彪之、谢安,如今司马家能指望的只有王谢这些大士族。
若他们鼎力支持朝廷,还能与桓温斗一斗。
当年王敦、苏峻已经控制了朝廷,却都倒在士族的联合讨伐下。
司马昱希望能有如陶侃、郗鉴一般站出来挑大梁之人。
但王彪之、谢安都沉默不语。
桓温诛灭庾氏是对士族门阀的一次警告,没人敢轻易将家族卷入其中,即便是一向与桓温不对付的王彪之、王坦之。
“今日行废立之事,明日便要篡逆,诸位世受国恩,莫非要眼睁睁看着江山易手?”
司马昱作为司马懿的后代,太清楚祖上的这一套了。
当年司马师废曹芳之后,方才稳固了权位。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江东一次次的权臣叛乱,大多沿袭司马家的老路。
“此事无需惊慌,大司马北伐大败,今行废立之事,必不得人心,响应者,皆畏其势而已,当年王敦、苏峻权势还在大司马之上,盘踞建康,挟天子而号令江东,却难逃覆灭之厄,废立与篡位,远隔千里,可徐徐图之矣,只要大司马不洗脱北伐大败之耻,便不可能成事。”
谢安说话慢悠悠的,却令在场之人心中安定不少。
桓温两次北伐大败而归,之所以还能占据高位,一方面是荆襄根基仍在,另一方面则是桓温的庚戌土断、抑制豪强等等政策,深得人心。
但无论如何深得人心,没有王谢等大士族同意,桓温很难迈出最后一步。
王彪之拱手道:“桓温既行废立之事,不妨将其留在建康,暗夺其根基!”
桓温跟当年王敦、苏峻最大的不同便是从不入京,牢牢掌控长江上游的荆襄,让江东士族不敢轻动。
若是借此次废立之事将桓温与荆襄隔开,桓温最大的优势也就去了。
“吾这就请示太后,令桓温摄政、进封丞相!”司马昱松了一口气,有王谢两家在背后撑着,压力大减。
王坦之拱手道:“不可,大司马做大事而惜名,可以大义名声制之,尊其为辅政,效诸葛武侯,文献公之旧事。”
文献公乃王氏先祖王导,江左百年之业皆赖其谋。
而桓温身为名士,最仰慕的两人一是孤身抗胡的刘琨,常自比刘琨,二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诸葛武侯,平蜀之后,寻访蜀中老吏,求问武侯之故事。
王坦之此谋相当于以虚名束缚桓温手脚。
而桓温一向以名士自居,爱惜名声。
“盛德绝伦郗嘉宾,江东独步王文度。朝廷能有文度辅佐,可无忧矣!”司马昱彻底放心了。
王坦之早年与郗超齐名,谋略自然不差。
“报琅琊王,大司马前锋已至新亭,设宴邀王尚书、谢侍中一叙。”殿外有掾吏通传道。
当共戮力王室,克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对泣邪。
新亭因王导这句话,而留下“楚囚相对”之典故,从东晋至唐宋,成为文人墨客聚会之地。
桓温选此地设宴,也算别有用心。
这两年王坦之、谢安名声大噪,成为江东的中流砥柱,桓温不邀请别人,独邀二人,显然是不怀好意。
“宴无好宴,人无好人,不去也罢!”司马昱怎可舍弃左膀右臂?
桓温就算不杀二人,软禁在身边,也够司马昱头疼的。
“桓温诛除庾氏、殷氏,废黜武陵王,此行凶多吉少,可称病不出。”王彪之也不愿二人犯险。
王谢两家几代联姻,互相之间都是亲戚。
就连桓温也是司马家的女婿……
众人脸色俱是一变,唯有谢安神色不不变,“晋祚存亡,在此一行,江东绝不可内乱,大司马设宴,不可不去。”
一句话就点出了要害。
不去就是胆怯,桓温会索取更多。
第五百四十章 名士
新亭南去建康十二里,有岗突然起于丘墟垅堑中,其势回环险阻,意古之为壁垒者。
为建康宫城之门户,濒临长江,位置险要,扼守西南进出之咽喉。
地势高峻,且山顶开阔,可容数千人。
山顶正中有一石亭,便是大名鼎鼎的新亭,向北可观浩浩长江,向东可见巍峨青山中错落的宫阙。
建康官吏名士闲暇时多聚于此间,北望山河,喟然一叹。
桓温设步障十余里,从山下一直蔓延到山顶。
甲兵环绕,杀气腾腾。
谢安与王坦之率一众扈从、名士至新亭,不少人战战兢兢,汗流浃背。
连王坦之都汗流沾衣,奏事的手版拿倒了而不自知。
至此新亭再添“倒执手版”之典故。
所有人不知不觉的落在谢安身后。
桓温负手而立,冷眼望着这群又爱又憎的江东士族和名士,曾几何时,他也是其中一员,与很多人都有过交情。
不过在族灭庾氏、殷氏之后,众人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仿佛老鼠见到猫一样。
只有谢安犹如鹤立鸡群一般,依旧从容自若。
一阵山风袭来,掀起步障一角,露出后面的甲士,众人越发惊惶。
桓温笑道:“能与江左群贤一晤,殊为不易,亭中备有美酒,诸位当痛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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