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苍穹之鱼
青色的披风更衬托他的贵气。
“死!”魏山咆哮一声,带着十几名亲兵直接冲了过去。
敌军虽然受到打击,但因为阵型的存在,还未完全崩溃,只有一个有分量的将领站出来,振臂一呼,敌军还能再坚持片刻。
等到洧水中的木筏渡岸,胜负未可定也。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黑云山一样苦战死战,敌将在看到如狼似虎的魏山后,忽然扔下兵器,转身就跑……
将领一退,本就摇摇欲坠的阵型立即奔溃,敌军转身就逃。
来不及逃走的,直接跪在岸边。
魏山冲到水边,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怂货!”
河面上的上百条木筏,一看情况不对,划到一半,又赶忙划了回去。
一场虎头蛇尾的渡河之战就这么落下帷幕。
魏山血染盔甲,回到李跃面前,一脸的欲求不满,“对面太不爽快了,我军尚未尽兴,他们掉头就跑。”
旁边的韩绪、郑惠、杜蕃却睁大眼睛。
刚才一场恶战让他们心惊胆颤,对黑云山的战力有了重新认识。
此战一半是打给他们看的,让他们亲身感受感受黑云军的强大。
另一半则是打给张遇看的,让他不要狗急跳墙。
就这么耗下去,你好我也好。
两边都是深沟高垒,隔着洧水,谁主动进攻,谁倒霉。
不过张遇明显没领会李跃的透露出去的信息,隔了两个时辰,又组织士卒从上游开始进攻,三百多条木筏飘荡而下。
这一次李跃没有客气,中垒的弓箭手千箭齐发,与投石车一起砸向洧水之中。
三百多条木筏还未靠岸,就有六七十多条倾覆在江水之中,泛起阵阵血红。
冲到北岸的敌军,也无法突破鹿角、沟壑的阻击,扔下四五百条尸体后,被狼狈赶下洧水。
经此两战,李跃对黑云山战力有了重新认知。
士卒们经过思想改造后,比以前更勇猛凶悍。
知道为何而战的人,通常不会胆怯。
抛开民族大义不说,一旦张遇攻破洧水防线,辛辛苦苦耕耘的粮食就付之东流了。
即便两军对垒,鸿胪曹的人也没闲着。
张遇财大气粗,损失六七百人,眼睛都不皱一下,翌日又发起了新的进攻,分别从上游、下游远程迂回。
但这些小伎俩都逃不过斥候的眼睛。
西面上游有崔瑾和徐成的疑兵,下游斥候们设下埋伏,不用李跃出手,三百斥候就击溃了对面一千多人。
每一次小胜,都不断增加着士卒们的信心。
李跃牢牢堵在洧水防线上,张遇寸步不得进。
战事重新陷入僵持局面。
这种僵持对李跃而言,自然是有益的。
此战无论胜败,在政治层面对黑云山而言都有害无益。
除非能一口气灭了张遇,吞下许昌。
但看到对岸连绵的营垒后,李跃还是放弃了这种幻想。
张遇并未伤筋动骨,他攻不过来,李跃也打不过去。
第一百零四章 诘问
经历了去年的水灾瘟疫之后,今年难得的风调雨顺。
对垒几日后,便进入秋收时节。
沉甸甸的粟米将汜水两岸妆扮成一片金黄色,某种程度上,粮食就是这世道的黄金。
周牵带着山上的老弱妇孺们开始收割。
与此同时,张遇又尝试了一次渡河,依旧以失败告终。
此后,洧水两岸便静悄悄的。
一切按照李跃的构想在发展。
收割的粮食被送上山后,军中上上下下人心安定起来。
丰收的不仅仅黑云山,周围郡县都是如此,郑家又送来三千多石粮食,还有一百多头猪,几十头野鹿,三百多只羊。
缑氏、京县犒劳了两百余头牲畜。
李跃下令全部宰杀,洧水防线近六千人,每人能分到七八斤肉。
当天晚上士卒们分成三批,一批休息,一批警戒,一批在岸边燃起篝火,烤肉炖肉,一边吃一边朝对岸大骂。
连续三个晚上。
无论骂的多么难听,对面没有任何动静。
粮食收割完成,对黑云山而言,这场战争已经赢了一半。
再打下去也没多少意义,李跃不可能吞并许昌,张遇也攻不破黑云山。
正寻思着怎么收尾,有人却先沉不住气了。
郗逸之从荆襄赶来,带着江东朝廷荡寇将军的任命诏书,“桓公费尽心思为将军求得封赏,寨主不可辜负桓公的一片心意。”
手上提着诏书,却没有宣诏的意思,居高临下的眼神在李跃脸上晃动。
李跃道:“不知桓公要在下如何做?”
郗逸之道:“张遇累败于寨主,今士气全无,何不一鼓作气,大破之?”
“张遇虽然小败几次,主力未损,兵力优势仍在,深沟高垒,难以攻破。”李跃实话实说。
不料郗逸之脸色一沉,“寨主这是在搪塞桓公?”
一个郗逸之李跃自然不放在眼中,但背后的桓温就不得不掂量掂量了。
“非是在下搪塞,而是形势如此,张遇用兵谨慎,虽折损千余人马,但手上仍有三万之众,我军只有五千余人,能守住洧水已是不易,何谈进攻?跃兵败事小,耽误桓公之事,乃是大罪,若荆襄愿支援数千人马,在下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跃客客气气的把球踢了回去。
五千人主动进攻深沟高垒的三万大军,这事放在哪里,都是自己占着理。
但郗逸之不是善解人意之人,步步紧逼,“黑云山加上轩辕山有四万之众,足以与张遇一战!”
此言一出,帐中诸将皆怒目而视。
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暴露出江东朝廷是怎么看待北人的,分明就没把黑云山当人看。
黑云山有四万人不假,但老弱妇孺占了一大半,这些人就因为郗逸之的一句话,全被推上战场?
这是让他们去送死!
似乎他也感觉说错话了,改口道:“拣选山上青壮与老卒,凑出两万人马,足以一战。”
李跃心中一动,此前桓温的信中,并不是这么咄咄逼人。
好歹桓温也是带过兵上过战场,不会这么愚蠢,黑云山的价值是呼应他日后北伐,而不是陷入江东的内耗之中,孤注一掷。
即便打赢了又能如何?
除了让黑云山成为众矢之的,李跃看不到任何好处。
“这是阁下之意,还是桓公之意?”李跃盯着他的眼睛,不再隐藏自己的气势。
每个从刀山血海里滚出来的人,身上都会沾染些煞气。
目光一碰触,郗逸之主动避让了,“桓公已将中原之事托付于某!”
桓温手上捏着江南半壁江山,既要盯着刚刚平定的蜀中,还要盯着建康朝廷,日理万机,不可能面面俱到。
“阁下请回,没有桓公钧令,恕难从命!”李跃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今天别说一个郗逸之,就算桓温来了,黑云山也不可能整个压上去。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郗鉴高风亮节,有匡扶社稷之功,没想到他的后代,沦落成如此模样,忘记了他们原本也是北人。
“你……”郗逸之面色涨红。
“洧水堡兵凶战危,阁下乃江南贵人,不宜立于危墙之下,来人送客。”
“哼!”郗逸之拂袖而去,手中的诏书也带走了……
与此同时,张遇也在受谢家的诘问。
“区区一黑云山,数千贼众,张刺史三万大军,被阻于洧水之南不得寸进,损兵折将,颜面尽失。”谢肃似笑非笑,轻轻挥动着玉柄麈尾。
张遇沉声道:“黑云山非寻常贼寇……”
谢肃麈尾一扫,打断道:“张刺史此败,令我谢家在建康颜面尽失,伯父大为不满。”
张遇额头上暴起一根根青筋,几场小败已经让他怒火中烧,一个谢家的小辈,也敢当面指责他。
长吸一口气后,还是冷静下来,“莫要忘了,是你们谢家的人先临阵而逃,折损了我军士气,后面的战事方才不利,某不斩你们谢家人,已算法外开恩!”
谢肃哑然,真算起来,是他的小叔父谢万的过错。
若揪着此事不放,张遇杀了谢万,江东也挑不出毛病。
“还有,某与你们谢家只是协作,并非是你们谢家的下属。”张遇语气平静,却又透着一股威仪。
若不是谢万关键时候临阵脱逃,他的大军已经一鼓作气杀到北岸。
战争就是如此,第一战折了锐气,后面更难打。
而且对面死守营垒,让张遇无计可施。
真把家当葬送在这里,他这个豫州刺史也当到头了。
“小子失言,张使君恕罪。”谢肃及时低头,以麈尾掩面。
张遇神色缓和了一些,“要破黑云山贼子,需你我两家合力,只需击败他们一次,黑云山便会土崩瓦解!”
“使君所言甚是,今贼人死守洧水,如之奈何?”
“守得住南面,守得住北面否?我已去信洛州刺史刘国,约他南下,共剿灭黑云山。”张遇在中原混迹几十年,人脉多少还是有些。
而且目前为止,他是羯赵的豫州刺史,并非江东的。
黑云山崛起,对洛阳的威胁比豫州更大,向北一步就是成皋,向西一步就是洛阳,居高临下,高屋建瓴……
如今黑云山兵力集结在洧水,那么北面肯定空虚。
谢肃右手玉柄麈尾又欢快的摇动起来,左手大袖一展,聚于腰后,挺起胸膛,名士风范尽显,“当日黑云山胆敢拒绝我伯父,不剿灭此贼,难消心头之恨。”
第一百零五章 剧变
就在洧水对峙的数日之前,邺城酝酿已久的暗流终于爆发。
骑兵在街道上往来奔行,甲士提着刀矛来来往往,百姓们关起门窗,只留一双眼睛从门缝中向外窥探。
偌大的邺城人心惶惶。
东明观旁边的佛精舍之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哀嚎,“我儿,何人杀我儿!”
惊动周围树梢上的飞鸟,惊惶的窜向天空,几片羽毛从天际缓缓落下,落在人群之中。
“谁!究竟是谁?”石虎双目赤红,状若疯癫,肥胖的身躯如同一条巨蟒盘在一起。
他的怀中正是当朝太尉、秦公石韬的尸体。
尸体惨不忍睹,手脚被砍断,眼珠被剜去,内脏从腹部的创口中流出。
很明显,石韬在死前受到了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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