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纪天河慢慢说道:“我虽无法灭杀这邪魔,但它终究要活在周国泰的尊严与意志之下。”
“九华可以利用这一点,它拥有着周国泰的记忆,道法,可以说是……一切。”
“若是能将其掌控甚至是剖析,我想,对九华而言,应当是个不小的助力。”
“……这东西这么棘手。”
仰头看着滚滚赤黑雾气的颜鹿眉头蹙起:“你就不担心官方的人处理不了吗?”
纪天河笑着反问道:“我又何曾担心这些孩子……被那邪魔用以破开它的牢?”
颜鹿想了想,也没再多说什么。
因为事实好像确实如此,虽说现在相较过去而言,已经完完全全是末法时代,但就算在“修为”这方面,九华比之真理王朝已经费拉不堪到这个地步,但依然……也许连九华的掌舵者也没法看清这广袤土地积累千年的底蕴,究竟有多深厚。
假如真有这么一个千年前的活化石,而且还不能伤人,不能害人,甚至碰到九华公民遇险还会因为……心理本能而出手相助,那按照九华部门的执行力,控制起来可太轻松了。
况且这玩意也不是人,不管用什么手段整都无所谓。
不过一想到“周国泰”这让人不知该如何吐槽的奇怪情况,颜鹿就忍不住联想到一个奇怪的短篇漫画……魔王军抓住女勇者试图洗脑,结果附身洗脑的人反而被女勇者的意志同化了。
纪天河与周国泰的情况可比这狠多了,夺舍被影响好歹也是因为用的同一个脑子,可看这情况,人家跟你甚至用的不是一个大脑啊……它应该连大脑都没。
你们古代人都往自己脑子里敲思想钢印的吗?妖魔寄宿出来的恶性人格都不得不遵纪守法维护治安,这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她甚至能联想到把这周国泰的知识榨干后九华会怎么对待它——找靠谱的方式牢牢监控住这家伙,然后把所有脏活累活全都丢给它做,反正就算它再不自愿,身体也会很诚实的动起来。
“你很了解它,知道它为了摆脱意识牢笼,一定会想尽办法击垮‘周国泰’的道义和准则,所以就必然会闹出动静,被人发现……”
颜鹿了然点头道:“但你能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不是完全没必要吗?直接通知警方不就好了。”
“……阎姑娘,你高看我了。”
纪天河叹息一声,不知为何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的手:“我刚才应该说了,我的‘复生’,是为了完成心中的执念。”
“从醒来开始,直到我与你谈话的当下,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完成我的执念,能在此之上维持神志已经万分艰难,几乎没有余力去做多余的事。”
“倘若我没有没有神志,毫无自我,怕是复生当天便已经完成执念,随后便再度消散了。”
男人有些感慨着轻叹道:“这邪魔身不由己,我……亦是如此。”
颜鹿愣了几秒,随后赶忙说道:“那你还能顶多久?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后事,你没了之后,我们头顶上的这玩意怎么处理?”
纪天河被颜鹿这让他交代后事的请求也给弄懵了一下,随后哈哈笑道:“放心好了,阎姑娘。官府……警方就在这小世界之外,待我撤去宇之道术,他们就能进来了。”
他一挥衣袖,满天赤雾狂嚎着散开,而周围的景象也同样如雪融般消弭不见,被颜鹿暴力破拆得凄凄惨惨的会议室,显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只不过,被她打爆的墙壁现在还被一团迷雾笼罩,外面的人既看不到里头,也无法进来,不知道纪天河意欲何为。
“而此时此刻,这妖邪绝不是我的对手,在完成执念之前,我可以将它牢牢制住。”
这话让颜鹿一头雾水:“你不是说你维持意志已经很勉强了吗?怎么现在又这么猛了?”
“因为……!”
纪天河刚一开口是突然解释,神情便猛地一变,半个字也无法吐露出来。
这个从头至尾都表现得的沉稳淡然的男人,不知为何如石塑般凝固在原地,不光是身体,动作,甚至连眼神都被钉死,像是在刹那间成为了一个毫无魂灵的人偶。
“……咳咳咳!呼……”
在这诡异的僵持持续了足足有三四秒,让颜鹿都差点没忍住去碰他的时候,那被凝塑的身体又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在几声咳嗽与急促的喘息声后,纪天河才重新找回了自我。
“看起来,说不得啊。”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有关我复生之事,能透露的……少之又少。阎姑娘,还请你将你我今日的谈话牢记,尽早告知于应当知晓此事之人。”
“我……”
颜鹿张了张嘴,她本来就只是冲着五百万来干活的,明明最开始也是说只跟高中有关的委托……怎么到最后突然变成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隐秘啊?
难不成练家连这都算到了?那不是比这个从千年前活过来的老怪物还强?
“……行吧。”尚有谜团等待解开,但她现在也没空想这么多,只能揉揉太阳穴,“也算进那报酬里好了,而且反正我不说,他们也会找人来问我的。”
“好,那接下来……便是处理一下这些孩子的记忆了。”
纪天河转过头来,用十分温和的言语,说出了相当反派的话。
“抱歉,那位项昇小友说得其实不错。”
他转头看向眼眶通红的项昇,这个普普通通的高三少年在今天经历了太多事情,远超出他承受能力但事情。
纪天河朝他抬起手来,下一刻,项昇便出现在了他的掌心底下,将手轻轻放在少年头上的男人,一边看着缓缓闭上眼睛,好似沉眠过去的项昇,一边轻声道:“我的执念,便是我的遗憾。”
“憾于我不可灭杀邪祟之源,憾于我黑石军旅决死而战无以为继,憾于那年轻儿郎……”
他伸出手来扶住失去意识,缓缓倒下的项昇,再将他送到学生们那里,接着再度抬起手来对准了剩下来的那些学生。
“你要消除掉我们的记忆?全部吗?”边良沉声道,“那你还漏了之前逃出去的学生们,而且这么做,又有什么意义?”
纪天河道:“他们逃离后便会忘了今日所遇一切,那不是他们该记住的东西。”
堆积如山的尸骸,连绵纠缠的血肉……绝望,暴力,恐怖,死亡,对纪天河来说,这些都不是那些年轻人该记住的东西。
——起码,不是这个时代的年轻人,该记住的东西。
“那梦境,实乃无奈之举,除了与周国泰彼此算计以外……还是为了延缓我完成执念的时间。”
“起码以那种方式,我也的确算是在‘完成执念’,因而可以拖延时间。”
“那你为什么有……唔!为什么……偏偏是我……没有忘……”
边良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困意上涌,她强撑着死死盯住纪天河:“我到底……”
“……因为这也是意外。”
纪天河的语气变得有些复杂:“边姑娘,我与那邪魔一样,实际上……并无实体。”
“重生的我……只可依附于博物馆内,与我有关的死物,我当时计划,必须有一个足够理智而冷静的人,成为能承载我意识的……锚……点!”
这句话似乎又触及到了那莫大隐秘的禁忌,但纪天河还是咬着牙把话说了出来:“只是现在,我并不再需要依附于你,有更——”
这一次,他并没能把话说完,只是满眼歉意地看着边良:“让你多承受了这些,责任在我。”
“你要是想负责,就别……删……”
“我……我不要!”
边良这边的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女孩摇摇欲坠,好像要失去意识的女孩竟然猛地跳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向了……颜鹿?
“不能忘掉……”她眼神迷蒙的喃喃自语着,摇摇摆摆的模样就算下一秒倒地也不奇怪。
颜鹿奇怪于这姑娘为什么把目标放到了自己身上,但看她这一摔肯定得摔惨了的样子,还是赶忙走上前把她扶住……就是说话时的语气不太好:“行了行了,好好睡一觉,别——”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那个提醒它周国泰能挑动情绪,还叫出她名字的女孩吗?
“不……行,颜……颜……”
“哈哈哈哈哈,纪天河!你真当我已经认命了不成!”
被纪天河控制成一团的黑雾中突然暴发出了狂邪至极的大笑:“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将力量拔升至这个层次,我也确实不是你的对手,不能伤人,不能害人,但是……”
“这里可有一个,承载着那癫狂杀意的阎王后人!”
周国泰一直在蛰伏,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它找到了一个……能让自己的恶意,越过那牢笼的漏洞。
不管是它的自我,还是约束着它的意识牢笼,都很清楚一点——以它那虽然不同凡响,但与阎破武千古杀力相比狗屁不是的意志,去妄自挑动有无尽血气缠身的颜鹿,那就是纯粹找死。
因而,哪怕它是怀着利用颜鹿的暴走来杀死所有人的念头……也没有被牢笼阻拦。
——因为根据判断,哪怕是它自己也都觉得,这只是自杀而已。
周国泰显然宁可现在就被阎破武的杀力思成粉碎,不可能接受纪天河给它设计好的悲惨将来。
而且……万一成功了呢?
虽然这个阎王后人现在已经散去了缠绕周身的血气,但毫无疑问,即便将其完全收敛,她的血脉与识海中一定寄宿着那屠神戮仙的无限杀力,否则她凭什么使用这力量,凭空吗?
但假如……假如她开发的还不完全,假如那份杀力没有完全保护它的意识,不被使用的时候是完全蛰伏的……有很多假如,但也都无所谓,毕竟现在的周国泰,只求速——
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了。
纪天河的瞳孔收缩到极点,扶着少女的颜鹿神情死死僵住,那团黑雾也不再飘摇。
仿佛是为了迎接什么可怖至极的场景一般,画面就这样定格在这里。
然后……有什么东西先于意识,物质,元灵,甚至好像先于时间……流动了起来。
那是颜鹿身上蒸腾而出的……血红气息。
“哈……哈哈哈哈……”
黑雾中传来了周国泰断续的笑声,同时,纪天河也几乎全然失去冷静地中断了清除记忆的行动,大吼道:“快出去,立刻!”
纪天河没有见过阎破武,也没有见过练清歌,他只能依靠那些长辈们的感慨,怀念,与酒后的疯癫言语,才能窥见这两位仙帝左右手的性格与形象。
但是要说阎破武有多可怕,纪天河却有很鲜明的印象。
因为那个在臻仙帝,阎破武,练清歌死去后,以武道再度叩开仙路,同时效仿仙帝拳碎天门的天武侯曾跟他说过——
“我与阿武交手,招式过十,胜负不定;招式过百,我必胜他。”
“而倘若招不过三……”
“他必杀我。”
眼前的阎姑娘不是阎破武,但现在的他,也不再是以前的他,现在的世界,更不是千年前群雄争锋的世界。
纪天河不敢确定……自己能控制住暴走的阎王后人。
而同样的,周国泰完全没想过它会不死,更没真的想过自己能够成功。
那些假如,不过只是可笑的慰藉。
但现在……对颜鹿在那一瞬之间倾注了全部力量的它,已经无法想象这个怪物会失控到什么地步。
“这还真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哈哈哈哈哈——”
“确实是意外之喜。”
那清冽好听,又带着成熟女人韵味的声音,比那抢眼的白发先一步出现在这空间里。
“你倒是让我对阿鹿的毛病……有了一个新的理解方向。”
这样说着的白发女人伸出手来,往颜鹿的脑袋上轻轻一拍。
然后,张嘴似要嘶吼的颜鹿就这么一口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上。
可头顶熟悉的触感和温暖,鼻尖萦绕的淡淡幽香,以及虽然才分别几天,就已经让她无比念想的称呼和话语,都让颜鹿直接把那声痛呼咽了下去,她的胸膛和喉间涌动着的,是溢满而出的欢欣和惊喜。
“姑姑……姑姑!”
“嗯嗯嗯……在的。”
顾无怜搓了搓颜鹿的脑袋,很是无奈的叹息道:“所以说,你那五百万,到底拿到了吗?最开始我还奇怪,小梦川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梦里。”
这么说着的她瞥了眼目瞪口呆的苏梦川,又微微动了动嘴唇,做出了“姐姐”的口型,然后轻笑着眨了下眼睛。
狗狗川的脸蛋瞬间跟烧透了一样血红血红,她蹭蹭蹭连退好几补步,把手炮甩到一边,捂住脸蛋直接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膝盖里。
“我那个……不知道啦……嘿嘿……不对!”
被揉两下就有点找不着北的颜鹿比起她外甥女,还是有那么几分尊严和节操的,起码没有完全放弃思考能力,立马大叫着指向那团黑雾:“姑姑,这狗王八蛋想害我乱杀人,我拿它没办法,你帮我弄死它!”
她直接松开那个支着她身体的少女,抱住顾无怜的手臂,咬牙切齿道:“吓死我了刚刚,感觉脑袋都要炸掉了……”
顾无怜安抚着颜鹿,倒也没直接对周国泰动手,而是看向了纪天河,笑眯眯地说道:“差点遇到麻烦啊,天河。”
“仙帝。”
纪天河恭敬无比的深深一揖:“劳您费神了。”
顾无怜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接下来,你还是打算按照原来的计划?”
原来的计划,自然就是让九华政府控制住周国泰,把它身上的知识榨干后再狠狠地让它给九华当牛做马。
纪天河愣了下,随后点头道:“是……有何不妥吗?”
高挑的白发女人摇头笑道:“你不懂这东西的本质,它之前的表现——邪恶也好,疯狂也好,混乱也好……全都只是掩饰,掩饰它真正的目的。”
这话让颜鹿眉头一扬:“我就说总觉得哪里奇怪,这家伙白给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它是有什么问题吗姑姑?”
“问题就是……它是从邪气中蜕变而生的东西。”
顾无怜的眼睛微微眯起,几缕紫色连同那繁杂之极的瑰丽花纹一闪而逝。
邪气的本质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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