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剑仙铁雨 第173章

作者:半麻

  新也喜欢上了仙兽肉:还生活在荒原里时,呼吸器令他不便咀嚼;但现在就没了这些烦恼。更不用说——这似乎还带上了些戒烟的功效。

  但这次,他不是为自己买的。

  ……

  ……

  ……

第257章 感应(完)

  ……

  ……

  吉隆坡的每处废墟丛林其实各有不同——外来人或许很难辨别。但新不同:现在的他,牢牢记得家的方向。

  他翻过倾塌的矮墙,沿着被清理出的幽幽小道向前;总是平静的内心里泛起了一丝波纹。就算是他,也为自己选择了一处能够充当家园的地方。

  马上就要到了。他听见了两旁窸窸窣窣的摩擦声,那是鞋底摩擦碎水泥所发出的细响。

  有人躲在新的必经之路上,而且不止一个。虽然她们的潜行技术并不幼嫩,但也逃不过新的耳朵——

  “哇!”

  “突袭!”

  矮墙上纵身跳下几个小小的身影、敏捷地落了地:她们的年纪介于女孩和少女之间,小脸涨得通红;从喉咙里发出了清亮的喊声:

  “吓到了吗?很吓人吧?”

  “新哥!新哥新哥!”

  “新哥回来咯!”

  这短短的数个月,或许是新生命中身边环绕着最多他人的一段日子——

  叫喊声像是召唤的魔法;越来越多的女孩从残垣中跃出,簇拥到了新的身边。

  呼!

  其中最为大胆活泼的一位从墙顶纵身跃下,直接跳到了新的背上;把自己的身子悬挂着。

  “嗯。”

  新笑了:他的嘴角僵硬地勾出上斜—自从失去了遮掩面部的呼吸器,他便不得不重新掌握笑容这门“技术”。

  他轻轻地展开双手,将最靠近自己的女孩们拥到怀里。新试图拍打和抚摸每一个女孩的头顶,但重重叠叠的“人群”挤压着他,争抢更靠近些的位置;他也只好作罢。

  黑白分明、大且圆的眸子;柔和的下颌线与在露出笑容时,脸颊上浮现的酒窝——她们的头发蓬松、垂落到颈下:百家婴的毛发与指甲生长速度原本就要相较常人更快。

  她们的五官如此相似,犹如一卵同生的多胞胎;只是在细处有所不同。

  这些差异来自习惯、因性格不同而作出的表情频率区别、乃至来到世间的先后顺序。百家婴对于先天之炁的调制本就模糊粗糙,就算是同一“产品线”中的“产品”,浮动差异却也不小。

  新眼前的女孩们,都是和阿铜有着相同出品序号的“其他”阿铜。自新在吉隆坡的废墟中游走,从商人的手里或残垣之内获得她们的胚胎以来、不过数个月的时间:而他与阿铜,也还不知该为这些身体和智能都在急速生长的女孩们赋予什么样的名字。

  或许等时日渐久,她们也长大了:就会为各自选择一个在人间行走所需要的代号吧。

  就算是相同的产品线,内里却还藏着随机的区别—

  新和阿铜并没有如其他百家婴的领养者一般将她们催熟,好让她们拥有更强健的身体和更成熟的智力;而是令她们如今这般、随着吉隆坡的重建一同经历肉体的生长与精神的培育。

  这种选择出于一种模糊的直觉、而非理性的原因:但没有经历过人世的少年和存在时光尚短的少女,认为这样做是对的。

  那么这便是正道—此时的城市正处于如此的空白里。无人有闲暇指责他人的行径。

  在他没在家中的时日里,女孩们也会在城市的残骸上游荡;或是挤在小屋中,听阿铜说些往日外婆告诉她的故事——百家婴的知识与生俱来,新和阿铜倒也不需要担心她们该如何掌握在人世间度日所需的技巧。

  ……

  新拉开背包,抓出一袋袋的仙兽肉干、环在怀里。女孩们没有上来争抢,只是簇拥在他的身旁;任他缓慢地按着顺序分发出袋装的肉干。

  “螺肉,你的。调味驴肉火烧——来,接好。你呢?今天要薄荷还是陈皮的?”

  新只是用着一个又一个的第二人称,来呼唤着她们中的一位位个体——但出于无比的熟稔,这也没有引起混淆。她们都有不同的口味和偏爱—这便是内里不同的进一步证明。

  分发完毕。新合上背包,朝着铁皮围拢起的小屋努了努下巴。

  “嘻!”

  女孩们点点头、眨着眼,发出轻轻的嬉笑:这是对新的回应;代表阿铜正呆在小屋里面。

  于是在咀嚼和欢闹声中,新轻轻推开房门—

  “你回来啦。”

  扬声器中传来呼唤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的合成音,但新能从中感受到欢喜与欣悦。就算并没有离开多久,他也依旧感到时间流逝的漫长。

  散着荧光的根根线管顺着墙壁垂下,亮白为主、淡红作辅;它们长短不一,按照由长至短的顺序排列、微闪的灯光构成流瀑似的墙面。

  这是女孩们的手工,为小屋所做的装饰:说不上精致、跟全息装潢相比更是粗糙。说是小屋,其实更像是一片由铁皮搭出的屋棚群、经过些微的加固便连接到一起;以供近二十个人栖息其中。

  但是新和阿铜都很喜欢——对他们来说,这里就像是一座宫殿;足以容纳两人与那些女孩的生活:

  “嗯,嗯。”

  新的嘴角咧开的幅度更大了一些。

  阿铜躺在铁屋的中心,后背依着墙。天花板垂落的管线延下,与她残破的天官身体相连—管线的另一端,是全息影像发生器、与神游终端。

  天官滚圆身子上的四肢早已断开,只是被新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一旁。原本在身体正中、装载着她赤裸大脑的营养皿上不时转过闪动的电火。

  在之前的吉隆坡灾变里,她那副包裹着活体大脑的天官躯壳也受到不小的损坏,乃至丧失了大部分的行为机能。以及——

  天官那脆弱的脑-机平衡。

  只是阿铜没有选择能够将意识完完整整地转移出来的方案。

  新摸了摸鼻子:忧虑又一次从自己的心头泛起。每次他见到这副崩溃边缘的身体,便会涌出说不出的苦涩。但他依旧没有驳斥阿铜的选择,一如往日。

  就像阿铜从来不会阻止他前行的方向一样。

  嗡——

  全息发生器的射口里闪出光焰,在小屋里用重新构出光影:

  苍蓝的线条组成出模糊的人像——与信号波动时有些类似,构成阿铜身体的边沿跳跃颤抖、让她显得像是某种残影。这并非因为全息发生器的故障,而是阿铜本身的电子自我构建出现了紊乱。

  但依旧,新认得出这张他最熟悉的面孔。

  天官的身体本就并非为长期保存大脑设计——更不要说其中所储存的,还是百家婴的大脑:产品的使用周期也有长有短,而百家婴本来便是出于紧急填补人口空缺的考虑才得以出现。

  之前他们也有得到过一个选择:作为与阿铜型号的百家婴,那些女孩完全可以作为她转移意识的受体。

  她当然否定了这个选项——至于其中的缘由,阿铜觉得并不需要过多解释。

  ……

  “所以……什么时候走?”

  新有时不懂:为什么自己在阿铜面前就像是打开状态UI的面板,可以被轻易读出蕴藏的情绪。

  “因为表情还控制不好吗?”

  新揉了揉双颊,放松绷紧的肌肉。他只是想要掩饰自己表情上的异样:

  “本来是要等他们那边把武器准备好,但是我应该要先到——”

  阿铜的全息幻影如气泡似湮灭,又在新的身边重新组合。她把手搭上新的肩头,却穿入其中;新没有感觉到些许的重量:

  “好。要过几天再走吗?……再迟些日子,多准备一些。”

  新望着那张如不住抖震,涌起股股紊乱波纹、带着扭曲转动的五官已愈发模糊的脸;只是低下头去,整理着自己的背包:

  “我觉得老板随时会出事的。”

  新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决定,但方白鹿的安危并非是所有的理由——至少没有包括他心中的所有想法。

  新也有着自己的欲求:只是他从来没有将其从心口里吐出。

  自己做不到,身处金铁躯壳中的方白鹿也做不到;但——

  如果拥有着双螺旋妙树的方白鹿能从迷梦之中醒来,就可以……或许可以为阿铜制作出全新的身体。

  一具有着柔软皮肤、能够散发着热意的肉身;拥有着能够被新牵握在掌中的五指;还有能够相互依偎、可以感知到的体温。他很清楚,眼前的金属其实更像是一座束缚意识的牢笼——至少对阿铜来说,吉隆坡现有的天官用感知模组里仅仅包含听觉与视觉。

  而且……

  阿铜究竟还能撑多久呢?在方白鹿他们离开时,她的全息形象比常人还要精细;两个星期之前,她的全息形象还没有这么模糊——而现在,大多数时间里阿铜只是一团扭曲蓝色虚影的代名词。

  除了在新回来的时候:每当见到他的时候,她便能勉强凝聚出如往日般的外表。

  自从没有了呼吸器,没有了其中不断散出的烟雾来调节内激素:新就变得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他甚至感觉到了莫名的羞愧:自己的行为并非单纯出自对于朋友安危的担忧,而这或许才应该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以及他深深埋藏在心底,从不愿在独自一人时拿出来思考的“感应”——

  新也不懂,那种冥冥之中的相连与预感究竟是来自血肉网络的实物,还仅仅是为了蒙骗和说服自己所产生的幻想?或许方白鹿在马尼拉不会出现什么问题,他会一如往日那般地化险为夷。

  只是……只是:如果方白鹿消失在了马尼拉,那么——与之一同无法挽回的,还有阿铜的存在。

  新攥紧了拳头:他无法接受,也不允许这种命运的发生。

  ……

  两人便如此陷入了沉默。

  “送给你。”

  新从背包中翻出那张截下的塑封书页,递到阿铜的“眼前”——这张从灰帽子商人那买来的“版权买断证明”上,印有阿铜的肖像。

  或者说,是她还拥有着人类肉体时的面孔:

  “诶,我确实还是蛮好看的喔?”

  天官的摄像头嘎嘎地转向,对准了新手上的相片。而全息影像的活动范围则要大上许多——淡蓝色的阿铜用模糊的面孔做不出多少表情,便把身子旋转了一圈。

  “真人要更好看一些。”

  新认真地说。

  他忽地走近,把阿铜——她漂浮的、无实体的虚影——拢在身前。新的双臂僵硬地朝左右打开,像是环抱着过于粗壮的电线杆:全息人像的大小,实在太难以把握了:

  “我会早点回来的。”

  阿铜也伸出有形无质的,如水般波动的双手;在颤抖中轻轻地环在新的腰间:

  “还用说嘛?当然了”。

  于是感觉不到彼此触感的两人拥抱在一起,等待离别的时刻。

  ……

  ……

第258章 七曰大不敬(一)

  ……

  ……

  在一个古怪且迷离的世界里。

  男人感觉自己正仰面躺着、漂荡在潺潺流动的长河中——河水带着热血一般的鲜红,也同样有着37度上下的暖意;密度似乎也与普通的水流有所不同,男人甚至可以在河中直立起半身,把河水朝四处泼溅。

  等到男人玩水玩得有些无聊,他便细细地摸索了大脑。其中没有一星半点关于自己身份的记忆:于是,男人把自己称呼为了“无名氏”。

  无名氏并不了解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他只是顺着河水的高低缓急漂流:在湍流的两岸,是用亮粉、朱赤与白色构成的花海——一颗颗鼓胀胞囊构成的花骨朵下伸出纤长缠绕的血色枝芽,一路长进黯白的土地里。而地面也在收缩,搏动。

  但没有花束的芳香、草丛的清新;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腥气,代表着新生生命与死亡残骸的味道。

  天顶上空无一物,没有日月、也看不见星辰和云朵;只有一层淡淡的薄雾笼在上方。但仍有于空无处生出的光线打下,照亮这惨白的大地与没有尽头的河流:目之所及,一切都是如此。

  他就如此顺流而下——或是向上;体感和肉眼都没有为无名氏提供参照物——直到新鲜感都褪去,被无聊所淹没。

  无名氏试图朝着岸边游动,但鲜红的河水却骤然变得湍急、亦或有推力忽地从河岸边来,把他重新推回水面的中心。

  如此反复,不知过了多少次——无名氏也乏了。他只好伸展开四肢,从身体里挤出喃喃的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