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慢
仅用了两个多时辰,死人嘴将十二具尸首和那条狗验得明明白白。
正当他写好结论,准备上交的时候。
夜色里,门开了。
进来两个黑衣蒙面人,拿著明晃晃的大快刀抵著死人嘴的脖颈,让他改验尸记录。
但当时的死人嘴是什么身份?
衙门第一验尸官,名气如雷贯耳,刚正不阿!
你拿这威胁哪个?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
怕你不成?
他便眼睛一闭,只道你们杀了我罢,验尸记录,却绝不会改。
可那俩蒙面人听了也不恼,竟直接放他回了家。
但还没到家,死人嘴的妻子就在门口,一边淋雨一路哭,说俩人那三岁的娃娃,只是自己出门撒个尿的功夫,就丢了!
当即,如遭雷击!
不知为何,死人嘴第一时间,想起那俩蒙面人。
回屋后,那俩蒙面人早已在屋里等著。
死人嘴支开了妻子。
其中一个蒙面人说,若是死人嘴不改验尸记录,也行,那明日躺在验尸房的,就是他死人嘴的一家五口。
这位名震衙门的验尸官怎么也没想到,对方如此狠毒,竟拿妻儿家人要挟。
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之境。
一边是老师傅的严厉教诲和职业操守,一边是全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死人嘴陷入极度的痛苦与纠结里。
最后,他的身子佝偻下去,眼神黯淡下去,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淋著雨,返回验尸房。
按照那俩蒙面人的指示,终于还是将验尸记录改了。
——原本,那十二具尸首在死人嘴看来,都是被狼牙棒之类的武器活活打死;却在蒙面人的威胁下,改成了被“锏类兵器”打死。
至于其他,原封未动。
改了验尸记录以后,俩蒙面人未再为难他,他的孩子也在晌午时回到了家里。
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唯一在耳的,便只有那俩蒙面人的威胁——倘若死人嘴敢泄露今日之事,他全家不保。
那事儿过后,死人嘴在验尸房的门槛上坐了一天,一句话没说。
只是傍晚时分,他站起来的时候,身子佝偻了一些,仿佛脊梁骨被抽走了那样。
他,在验尸的事儿上,撒谎了。
但这个时候,他仍未曾想到,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一般来说,那些不法之徒想要走关系去修改验尸记录,一般都是为了为某人脱罪。
死人嘴先前就遇见了数次,比如想要把被人勒死的尸体,改成自缢而亡。
自杀,自然就没有凶手。
当然,这些家伙,都被死人嘴严词拒绝了。
因为这种事,对不起死者。
死者是不会说话的,他们验尸人便成了人家的嘴巴,倘若胡说八道,那死者的真相便永无水落石出之日。
但他未曾想到的是,这一次那俩蒙面人让他改验尸记录,不是为了脱罪。
而是……入罪。
也正是此事以后,一心验尸而不问衙门其他事儿的死人嘴才晓得了。
——整个渭水,使一对鸳鸯铜锏的只有两人。
那便是捕房总捕,那位号称铁面神捕的余铁生,和她同为捕快的妻子余氏。
第二日,衙门密审。
堂上是望气司的司首大人,县太爷和主薄。
堂下是两列官兵,围著十二具惨遭灭门的尸首和余铁生夫妇。
一件件证据摆上来,一个个证人出堂作证,栩栩如生,描绘出一桩雨夜灭门惨案!
最后,那对捕快夫妇被判杀人害命与灭门大罪,打入大牢,择日问斩,株连后人!
公堂结束的那一刻,死人嘴人都傻了。
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自个儿迫于威胁修改的验尸记录,竟成了将这两位值得敬佩的捕快定罪的关键。
他这一改验尸记录,不仅对不起那十二具模样惨烈的尸首,更是害了活人!
那一刻,死人嘴脸色苍白,浑身忍不住颤抖,心底无比煎熬。可想想那家中的妻儿老小,他又实在没有当庭翻供的勇气。
最后的结果,就是那一对捕快夫妇被砍了脑袋,子嗣沦为罪户。
死人嘴永生也忘不了的一幕,是公堂上,那余铁捕平静地看向他们所有人,一言不发。
这一眼,宛如梦魇,伴随他往后十多年。
每每想起,只觉得如坐针毡,浑身刺痛!
从那以后,死人嘴辞了那验尸官的活儿,疯疯癫癫,整日借酒消愁,沦为笑谈。
最后终于是走出家门,再不回去,流落街头,靠乞讨度日。
这些年,死人嘴过得极为痛苦。
无数次想要去到那捕快夫妇坟前,磕头谢罪,但每一次,都没有一点儿勇气。
终于在十五年后的一场虎头大宴上,他无意之间,瞥见邻桌的之上,有一与那余铁捕神似的少年。
当即,两道身影在死人嘴眼中重合,让他仿佛再度回到了那次公堂之上。
心神恍惚。
连那美味的虎宴,也食之无味。
终于是一个不注意,将一块硕大的虎筋吞下,噎住了喉管儿,一命呜呼了。
而他到死,都未曾完成遗愿,就是去那捕快夫妇坟前,磕头谢罪!
死不瞑目矣!
走马灯看完。
余琛沉默不语。
呆呆坐在土屋里,墙根下,板凳上,一坐就是一天。
直到夜色入暮,方才回过神来。
走马灯看到这里,他如何还能不明白?
那死人嘴回忆里,那对被冤枉了的捕快夫妇,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爹娘。
而那个被牵连的罪户,是他自己。
那一刻,余琛心头,堵得发慌。
第29章 风雪夜誓,动荡之始
实际上,余琛已经不太能记得了。
记得他爹娘的模样。
只是在脑子里,有个大概的印象。
他爹应该很高,很壮,胡子很扎人,在外总是板著一张脸,可看到余琛娘俩的时候,会乐呵呵地笑。
他会经常给余琛买些小玩意儿,一块双面小鼓,一根糖人儿,一把小木头剑,还会和他一起玩儿。
他娘不算很漂亮,脾气好像也不太好,每次他爷俩在院子里滚来滚去,总会被叉著腰教训一顿。但教训完了,又会做一桌热腾腾的饭菜,催促著爷俩洗手再吃。
家里不算有钱,但还算过得去。
没什么太多值得说的,但好像又说也说不完。
而这一切,都在那个夜里,永远定格了。
那个他的爹娘被戴上枷锁,带出大门的晚上。
再也没回来。
夜深,清风陵,风雪再袭来。
余琛坐在他爹娘的坟前。
少年身旁,还有一条佝偻的鬼魂,跪著,头埋得很低,不住哭诉,磕头认错。
风雪里,回荡著少年沙哑的声音。
“我原本以为,你们真犯了啥不可饶恕的大事儿。所以无论是罪户也好,看坟也罢,我都认了。”
“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你们是被人给冤枉的。”
余琛点燃钱纸,风雪把它吹灭,他又点燃,风又吹灭,如此往复。他就好像那执拗的犟牛,来来回回十几次,等到风雪再也吹不灭火焰,才罢休。
“我还不知道谁陷害了你们。”
“也不晓得伱俩怎么得罪了他们。”
“但没关系,不重要了。”
“你们先安心躺著吧。”
“我会找到他们。”
呼!
大风一吹,纷飞的黄纸带起火光映照著少年的脸,他说,
“——一个不留。”
于是,在这大雪夜里,无人知晓,一场烧遍渭水的火,就此点燃。
翌日,大雪变小,变薄。
余琛从床上爬起来,就像啥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昨晚,余琛烧纸的时候,死人嘴的鬼魂就跪在他爹娘的坟前,磕头谢罪,终是了去了一桩心愿。
他的鬼魂,也渡过浑浊的黄泉河水,不知何处去了。
度人经上,死人嘴的遗愿完成,又赐下一枚“固本培元”丹药,余琛一口吞下后,身躯再度被打磨了一遍,那流淌在经络当中的内劲,更加浑厚了一些。
王家虎头大宴,持续两天,但昨儿因为看了死人嘴的走马灯,余琛在清风陵上呆坐了一天,错过了。
起床后,余琛照例烧火做饭,打扫陵园。
脑海里,回忆著死人嘴的走马灯。
——不得不说,害他爹娘的那群家伙,相当谨慎。
在死人嘴的记忆里,他们每一次出现时都蒙著面,看不清身份。
所以直到虎头宴上见到余琛被噎死,死人嘴都不晓得当初让他改验尸记录的究竟是谁。
线索,从这儿断了。
但余琛,并不急。
慢吞吞地吃完早饭,他下了山。
渭水,城南,老旧阁楼后院儿。
一条壮硕的身影,赤裸上身,正在纷纷的小雪里打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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