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慢
天桥街巷上,因为久违的明月之夜,未有风雪。所以那些个富贵人家,纨绔子弟,怎么放过如此好天气?
渭水江上,花船停靠,曲乐悠扬,琴瑟和鸣,别是一番未央之景。
余琛身著黑衣,头戴毡帽,来到天桥赵先生门户的街巷上,找了个隐蔽角落,对著那纸人儿吹一口气。
刹那间,纸人儿活了过来,双脚虚浮地踩在雪地上,悄无声息翻进赵家宅邸。
——如今的余琛虽然未曾入道,无“炁”可使,无法赋予纸人纸马神通伟力。
但纸人本就轻盈,轻轻一借力,翻越高墙,并非什么难事儿。
时刻,已是二更。
虽然天桥一带灯火通明,但赵家宅邸向来家教严苛,无论是夫人还是孩子,早已睡了。
按照赵先生记忆中的路线,纸人儿轻车熟路地来到书房,打开夹层,取出一个木盒儿。
——这里面,装的便是那香艳话本了。
二话不说,拎上话本,余琛操控纸人,就要离去。
却不曾预料,有人突然推门而入!
原来是一名家丁,睡眼惺忪,正在系那裤腰带。
想来是半夜起夜,听得书房动静,下意识前来查看。
此时此刻,这纸人手中提著那装著话本的木盒儿,却是绝不能被这家丁逮住的。
否则要是被这家丁发现了异常,看到了那香艳话本,岂不是加速了那赵先生的社死进度?
而正当这时,那家丁却是清醒了几分,只借著月光看见书房中有个人影,当即警惕起来,低声喝道,
“谁!”
听闻此言,余琛却也不慌张,因为他早有准备。
——这纸人儿的模样,正是那赵老先生哩!
于是,纸人侧过头来,让模样被家丁手上的灯笼所映照,压低声音,“是我,半夜失眠,取书一观。”
听得这熟悉的声音,还有些迷糊的家丁方才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老爷,最近天凉,您当心风寒。”
说罢,才提著灯,晃晃悠悠接著去放水了。
余琛也趁此机会,操控纸人,提起木盒儿,快步离去。
等来到茅房,裤腰一解,冷风一吹,那家丁才激灵灵一个寒颤!
老爷?
老爷不是早死了么?
当即,浑身战栗,尿也不撒了,丢下灯笼,著急忙慌地躲回被子里,瑟瑟发抖!
第二日,赶紧上报了夫人。
后来,这灵异事儿从赵家宅子传开,被更多百姓所知晓。
大伙儿都说,赵老先生死后回魂,都仍痴迷于书本,不愧是作学问的一代名家!
阴差阳错之间,赵老先生的名声,更高更响了。
甚至后头衙门县太爷听了,都亲自去了趟明月陵,为赵老先生上了一炷香。
第9章 当年疑云,森罗鬼面
这些后来的事儿,余琛当然是没有想到的。
在他的打算里,一开始就是用赵老先生模样的纸人儿去取得那话本。
——如此就算被人发现了,他们见赵老先生“午夜回魂”,一时间怕是也不敢妄动,余琛也可以借机携话本离去。却不想弄拙成巧,会在后来又成全了赵老先生的名声。
趁著夜色,余琛在角落的街巷中接过装著话本的盒子,收起纸人儿,快步离去。
夜色匆匆,人影忙忙。
不到半个时辰,便上了清风陵。
——早说这先天之境的身体是当真好用,平日里余琛要从天桥那边赶回清风陵,那至少也得一个多时辰,还得累得气喘吁吁。
但如今哪怕手里提著木盒儿,避著人走,也能健步如飞,大气儿都不喘一口。
往土屋里一坐,门窗一闭。
余琛取出那木盒,好奇驱使之下,翻开其中一本。
没看两眼,便只觉得心头燥热,赶紧合上,塞进盒里。
心道这赵老先生看起来古板严苛,但所看的话本中那些情节姿势,却是余琛两世为人都少有见识过的……
也怪不得哪怕驾鹤西去,也死不瞑目。
这些玩意儿若是当真被传开了,那赵老先生一生名声怕是都毁了。
匆匆扫了一眼面上的两三本,余琛直呼顶不住,赶紧拉开度人经。
顿时,一道金光闪过,将那木盒中的话本尽数摄入其中。
再看时,黄泉河畔,鬼影躬身,踏入黄泉,消失不见。
余琛心头,升起淡淡失落。
一是因为赵老先生德高望重,却是就此逝去了。
二是因为这些个香艳话本都被带走,可惜了这些精品级别珍藏。
晃了晃脑袋,余琛压下纷乱思绪,就准备将这木盒处理了。
但突然之间,却瞥见那木盒底部,却还有一本册子模样的事物。
心头一愣。
难不成赵老先生听到了自己心里的嘀咕,还特意留了一本?
念及此,余琛翻开那册子一看。
却有些失望地发现,这却并非是那让人心跳耳热的香艳话本。
准确来说,乃是一本手记。
用上辈子的话来说,是本日记。
正是赵老先生亲手记下,平淡日子里的鸡毛蒜皮。
其中大多是赵老先生年轻时随手记下的平淡日常。
比如他当主薄时遇见大事小事,比如他当公塾先生时碰见的调皮孩子。
这些事儿,都是余琛在度人经的走马灯中未曾看到的。
——那走马灯之画,大多是一些记忆碎片,勾勒出死者的一生,其中关于遗愿的事儿,倒是异常清晰。但对于其他,便只是个大概,缺少很多细节。
毕竟,想要在短短半个时辰里看完人家几十年的一生秋毫,本就不太现实。
翻阅著赵老先生的日记,余琛本来也就是好奇使然。
却不想竟从其中,看到了关于自己的记录。
【吾于旱桥之下,遇那余氏夫妇子嗣,唤作余琛,不由唏嘘长叹——如此志士后嗣,却沦落至流荡街头,悲乎哀哉!】
【今日出游,又遇见他,他与他父亲一样,哪怕饿得脸色青白,也不肯开口乞求。吾于心不忍,为其购置衣食。余氏夫妇在世时,吾身为主薄,人微言轻,帮不上忙,如今见了,却再不能置若罔闻。】
……
洋洋洒洒,一共七八篇。
都是写赵老先生与余琛的每一次接触。
甚至余琛最后还看到,他能在清风陵上当看坟人,也是赵老先生暗中打点关系,最后才能促成的。
愣住。
余琛怎么也没想到,赵老先生当初对他的恩泽,竟不是单纯的怜悯,而是因为……他那爹娘?
在做过主薄的赵老先生的日记中,他的爹娘不是罪大恶极的死囚,而是……志士?
志士志士,顾名思义,有志之士。
那两个有志之士,如何却成为了那刽子手刀下亡魂?
沉默了良久,余琛方才合上赵老先生的日记,将其放在木床之下。
他展开度人经,那“人间清誉”的遗愿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行字。
【九品凡愿成,九品凡魂度,赐宝“森罗鬼面”】
灰字闪烁之时,一漆黑事物从度人经中飞出来,稳稳当当落在余琛手心里。
却见是一张墨黑色的脸谱,材质非金非木,更像是某种皮革制成,那脸谱之上,黑墨为底,朱砂勾勒,表情似哭似笑,似喜似怨,仅是看著,余琛便感觉一阵阴森。
当脸谱入手时,一段莫名的明悟,回荡在余琛耳边。
【森罗者,万象也,覆于面上,藏声,藏息,藏相,藏气,肉目不可察,天眼亦难窥!】
通俗点讲,就是一张用来掩盖气息的脸谱,一旦戴上之后,便能掩盖身形,藏匿气息,实在是杀人放火难得之宝!
余琛摩挲著脸谱那冰冷的皮革质感,毫不犹豫将其戴在脸上。
刹那之间,当他的肌肤与那皮革相互接触的时候,一股清凉划过,完美贴合。
与此同时,森森浓雾从那面具之下涌出,化作一件大袍将余琛的身形完全包裹!
尽管没有镜子,余琛无法完全看清自个儿的容貌。
但凭借余光,他能感受自己整个人都被漆黑的大袍所笼罩,不露半分。
——这幅模样,别说别人,哪怕就是余琛,恐怕都认不出来这是自个儿。
然后,他心念一动,那大袍又化作浓雾,隐进那森罗脸谱当中,随后脸谱竟仿若流水一般,浸入肌肤,再不可察。
余琛心头明悟,这森罗脸谱的两种状态,一是那幽幽鬼面之状,完全隐藏身形,掩盖气息。
二便是如今这模样,脸谱沉入血肉之中,不显于形,但也能将余琛的先天境的气血涌动完全隐藏。
好东西!
需要什么来什么!
余琛深吸一口气,心头一喜!
要知晓,他现在虽因为锻骨淬身而肉身迈入先天,但日常行事,还是不得不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异动。
因为他乃是罪户,不可读书,不可习武,一旦被人发现他的先天之体,定是一场灾难。
但有了这森罗脸谱,以后遇见那些遗愿需要抛头露面的,却是方便了许多。
心念于此,余琛收起度人经,又觉腹中饥肠辘辘。
这却又是那先天之境的作用了,无论是饭量还是顿数,都要远超以前时候的余琛。
他便起身,烧火煮了些饭菜,饱餐一顿后,躺上床去,呼呼大睡。
值得一提的是,那森罗脸谱果然神妙异常,哪怕是覆于皮肤之下,余琛吃饭喝水时,也未曾感受到任何一丝阻碍。
第10章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翌日,清晨时分,风大雪急。
送走了赵老先生的余琛起床,烧火做饭填了五脏庙。
望窗外风雪交加,屋里也是寒意阵阵。
不过余琛已入先天,这点儿严寒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不必再像往年一般,只有躲进被窝里方才能感到丝丝暖意。
但凡事皆有好坏两面。
先天之体虽好处无穷,但也有一些坏处。
比如……食量。
看著桌上一干二净的泛黄瓷碗,余琛面露无奈。
自从先天以后,他的食量与日俱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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