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每天三问吃什么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你不愿意低头认错。
你觉得跟这其中的风险相比,此时的坚持,当真值得么?”
又是沉默。
郑非没有说话。
进来的人便继续说道:“你点一点头,这就是一件小事,是你的失误。而夏皇大度,愿意原谅你的失误,大家皆大欢喜。
夏皇展现了他的仁慈,你也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可你不点头,那这就是一件大事,一件天大的事。你没有做错,那就只能是夏朝皇帝做错了。
有些事情,不说出来,还不到三两重,可一旦真拿出来较真,三千斤都不止,没几个人能兜得住。
你可想清楚了?”
“我想不清楚。”
郑非从地上努力的爬了起来,站直身体,“死则死矣。谁不能死呢?连墨子都无法幸免,我的性命,比墨子还要珍贵么?
墨子愿为天下苍生舍命,世人犹记之。我郑非没那么厉害,也比不得墨子。可若有朝一日,夏朝律法形同无物,此后的人追究此事来,我不能让后人看到,夏朝的律法坏在了我的身上。
如您所言,我点一点头,这只是一件小事,一件再轻不过的小事。
可这件小事,会因为我的选择而无限的放大,让所有人都知道,夏朝律法是可以因人而异的,是可以退让的。
我死,不算什么,夏朝每天都会有人死去,有什么好提及的呢?
可这件事,我不能去做,更不能发生在我的身上。
仅此而已。”
或许终有人破坏夏朝律法。
不,是一定有人破坏。
就算是商大人还在时,也会有人破坏。
再好的律法,也是要依靠人去执行的。
但那些被破坏的律法,常常是因为人之私欲。
所涉及的事情,也没有波及到夏朝皇帝——这位夏朝决策者的身上去。
此前,连皇帝都在遵循夏朝律法,所以每一个法家的人,都能昂首挺胸,告诉每一个违逆律法的夏朝子民,皇帝都不违背律法,你算老几?
你再大,还能比夏朝的皇帝都大?
如此以来,律法岂不至高无上!
可如今他拿着夏朝律法砍到了皇帝的身上。
这件小事,便不小了。
它会成为夏朝的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整个夏朝,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看呢。
或许这才是他一直没死的真正原因。
他的命根本不算什么。
这件事情背后的影响,对于夏朝而言才是一件真正的大事,足以切实的影响夏朝的一件大事。
当商离去之后,法家何去何从的大事。
而郑非,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捍卫夏朝的律法。
尽管可能他死之后,夏朝律法立刻就会被更改一通也没关系。
“很好。”
顾担点了点头,“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出来吧,你无罪。”
“嗯?”
已经做好了身死准备的郑非愣在原地。
“走吧。”
一只手掌握住了他的胳膊,将他带离了这座囚笼。
走过昏暗而又显得有几分漫长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
天光明媚。
无穷无尽的光自天穹上挥洒而下,郑非下意识的用手去遮挡眼睛。
被囚禁在牢房中几个月的时间,连灯点大的光都难以见到,如今骤然有天光临身,竟晃得人不敢睁开眼。
好一阵后,郑非终于能够勉强适应这般光洁明亮的环境。
那双遍布灰白的眼眸,便看向了拉着他的那个人。
一袭青袍在身,面容虽看的不甚真切,但那股气质却仿佛不属人间。
这道身影……他好像看到过。
就在当初那头青牛的背上,夏朝皇帝为他驾驭青牛而行。
他并不知道对方是谁。
“对了,你还没说启志帝违逆的夏朝律法,需要受到什么样的责罚?”
那身着青袍的人忽然问道。
“当街放纵凶兽者,扰乱治安,未曾伤人,初次罚一甲。”
郑非下意识的说道。
“好,就按你说的做。”
第391章 顾担讲道
顾担带着疲惫不堪的郑非,步伐缓慢的来到顾家小院。
推开院门,一道身着龙袍的身影赫然就坐在院中石桌一旁。
见到顾担回来,启志帝连忙起身问好。
“不必多礼。”
顾担的目光看向郑非。
郑非的眼神不好,却也不能算是真的瞎子,只是无法看的非常清楚,数丈之外一切都会逐渐模糊下来,看不真切。
但此时启志帝已经走了过来,他再不济也总能认清楚龙袍。
当下大惊,郑非连忙鞠身行大礼,道:“拜见夏皇。”
除了特别重要的场合之外,例如祭祖等食物,夏朝是没有规定见到皇帝必须跪拜的,非正式场合更是如此。
至于夏皇这个称呼,才是启志帝真正的身份,‘启志’二字说是年号,却也不用,只是将他和承平帝、王莽去区分开来,告诉世人夏朝已经换皇帝了。
从始至终,他有且仅有的唯一身份,便是夏皇,夏朝的皇帝。
启志帝目光打量着郑非。
被扣押在囚牢中三个月的时间,用不修边幅来形容此时的郑非都显得有些夸赞之嫌,此时郑非浑身散发着一股略显混臭的味道——还好顾家小院一直都很香,轻而易举的便能将他身上的味道给尽数压下。
但即使只看外表,此时的郑非不能说是相貌堂堂吧,只能说是憔悴不堪。
苍白的脸上胡子拉碴,双眸更是无有眼瞳,尽是灰白之色,属于盯着看都让人浑身不适的那种类型。
这样的人丢到人群中都会被人分外嫌弃,能够在夏朝当个小吏,都算他本事过关。
“前几个月,你不是还敢向朕掷剑么?怎今日再见,竟如此客气,没有了巡街使的威风?”
启志帝脑袋一扬,做傲然之态。
很可惜,此举对郑非来说无异于抛媚眼给瞎子看,郑非连人都不怎么看得清楚,遑论脸上细微的表情了。
不过,表情虽看不真切,声音中的意味,却并非不能传达。
郑非一本正经的说道:“数月之前,我见有人当街乘骑凶兽,便先去呵斥。呵斥之下无动于衷,方才投掷随身之剑,亦是对兽而非对人,怎么能算对您掷剑呢?
夏朝律法有规定,不听从劝告者,可以先将其降服、拿下后再发落。凶兽行走于街,自当先行制服,免得伤人。”
“这脑袋瓜不挺好使的?”
启志帝乐。
对青牛掷剑和对他掷剑,从根本上来说就不是一个性质。
若那柄剑是向着启志帝飞过去,别管中没中,一个刺杀王架的名头是绝对跑不了的。
但郑非本身就看不清楚,投掷出的长剑也正中青牛,没有偏斜,再算上他眼睛不好使,的确没发现青牛背上的人有个夏皇,这事儿倒也不是没有别的说法——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顾先生乐意,以及顺带他也不是什么暴君。
“被扣押三个月,要不要再治一治我的罪责?”
启志帝摸着下巴,摆明了要好好刁难一下郑非,“毕竟你例行公事,朕却扰乱治安,还将你未经审理就丢到了牢房里。”
“冒犯皇帝威仪,非罪有应得。”
这一次郑非却不再头铁。
跟皇帝有关的罪名有很多,包括但不限于刺杀王架、冒犯皇帝威仪、阻挠皇帝命令……等等等等,不一而足,总有一款适合他。
法家自己人做事要依循律法,可法家从没说过皇帝也必须要走律法的程序。
换句话说,夏朝的皇本身就有逾越出律法程序的权利。
至于夏皇违逆律法被抓到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去做……这个倒是真的不清楚。
起码商还在的时候,两任夏皇,无论是承平帝还是启志帝,都没有冒犯过夏朝的律法,就算背地里真有,也没人捅出来过。
郑非干的这件事,才算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他真切的在大街上抓到了夏皇违逆夏朝律法一事!
正是因为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第一次发生在夏朝的皇帝与律法之间的冲突,郑非才死都不肯认罪。
死则死矣,律法事大。
千里之堤,不能毁在他的身上。
他宁愿死,也不想在自己的身上开了夏朝律法的口子,即使对方是皇帝也一样。
商即使不在庙堂,郑非也要让世人知道,法家的门徒就是如此,皇帝都不能幸免,那何人还敢试图挑衅律法呢?
墨者用生命来捍卫兼爱非攻,铸就了墨家的光辉。
儒生用钱财和努力来证明自身仁爱,让世人知道儒家的理念。
那法家的鹰犬,为何不能用自己的命,去告诉世人,法家的严苛?
人这辈子,总要有些比命更加重要的东西吧?
如果真有一个人要因为秉公执法而死,郑非可以让自己去死。
“这不想的挺明白的,朕若想让你死,你根本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启志帝走到郑非得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未嫌弃他身上脏兮兮的,“来,坐吧。”
“还有一事,请夏皇明断。”
郑非却没有挪动脚步,而是低头说道。
“什么事?”
“还请夏皇缴纳一甲的罚金。”
郑非说道。
当街纵凶兽,未曾伤人者,扰乱治安,罚一甲。
一甲当然不是真的铠甲,要真能拿出来交上去,可就是天大的事儿了,私藏甲胄之罪是真正的大罪,一个说不好九族一起消消乐。
所谓罚一甲,其实是铸造一具甲胄的钱,这已经很多了,但一般人也没那个能力纵容凶兽不是?
当得起凶兽名头的,起码也得是野狼、毒蛇,乃至于猛虎那种级别,寻常人家不太可能那样做,纨绔子弟可就不一定了。
这一条律法,就是为了警告那些整天吃饱了没事儿干,手里有钱又有闲,净想着怎么出风头的纨绔子弟,他们真干得出那样的事儿,只是不巧正撞在了启志帝的身上而已。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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