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济世,我只是想长生不老 第409章

作者:每天三问吃什么

  启志帝倒吸一口凉气。

  此子没完了是吧!

  “是两甲,还有我的那份。青牛是我带回来的,严格来说他只是乘骑了一下。”

  顾担补充道。

  “好吧。”

  顾担都发话了,启志帝还能有什么想说的?只能点头应是。

  顾先生说啥都是对的,如果不对,那就是他自己错了。

  交两甲的钱,代表的是对夏朝律法的尊重,对商的尊重。

  “先坐下再说。”

  几人来到石桌旁的凳子上落座,已经长大不少的柳树树荫笼罩,为这里增添一份荫凉。

  “郑非啊,你觉得,律法是什么东西?”

  坐在石凳上,顾担率先开口问道。

  “律法是保证公平,维护世道的手段。”

  郑非毫不迟疑的说道。

  “对,也不对。”

  顾担先是点头,然后轻轻摇头,“律法维护世道,你说的对。但律法从来都不保证公平,无论何时、何地、何处,律法都不保证公平,你要切记这一点。”

  夏朝现在还并没有‘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这种规矩,这一点绝不是商想不到,只是他刻意没有去定下来。

  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郑非的坚持是因为:当夏朝律法连皇帝都要遵循,否则要被判罚之后,夏朝律法的严苛性必然大大提升,也会让世人更好的明白,夏朝律法的威严不容冒犯。法家的烙印将无比清晰,且有例可寻。

  但这绝不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也从没听说过抽马的鞭子还得给自己两下。

  只是因为顾担愿意点头,只是因为启志帝很给他面子。

  如果将这当成一件正常的,合乎情理的一件事,那个人一定很天真。

  “我来告诉你律法是什么。律法是因人而异的,是统治国家的工具,是上层的人对底层意志的体现。

  从律法诞生的那一天起,它就不是为了公正,更不是为了公平。律法最大的作用,其实是警戒后人,其中的所有惩罚,皆是因此而来。”

  顾担尽量选择能让郑非听懂的言辞将这些东西说的明白。

  如果没有天地剧变,如果没有灵气复苏,他完全可以让郑非自己去想,那比他直接说出来应该更有收获一些。

  但,时间已经不太允许了。

  距离天地剧变才过去几年啊?

  如今的变化已是快到了显而易见的程度,远比不周山脉中的小打小闹更剧烈的多的多,恍如云泥之别。

  他和商出去一趟,就遇到了一只足以称得上是灵兽的青牛。

  这世间还有多少他暂且未曾看到,但已经得到了造化的生灵呢?

  旧时代即将迎来最大的冲击,这个时候如果还抱着过去的理念不撒手,对夏朝而言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商告老辞官而去,他真的没有精力再应对庙堂的事情了么?

  这只是一部分的原因。

  还有一部分原因,正是因为商也看到了天地间新的变化,可他的寿元,已经不足以支撑着他完成对夏朝的第二次改造,更适宜全新环境的改造。

  既然如此,固守旧法也没什么意思,干脆出去看一看新的世界,将庙堂交给后来者。

  经过他的考验,郑非的决心和毅力,顾担已经认同。

  毕竟他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提点一下后辈这种事情,还是能做的,且一直在做。

  从他手中诞生出来的圣贤,如何不算济世之举呢?

  “律法,从本质上来说,代表的便是能够行使他权利的人。而在夏朝,那个是夏皇,是皇亲国戚,是百官百僚,甚至是一个像你一样的小吏……他们彼此间的重量当然不一样,但这就是权力。”

  顾担的声音古井无波,不带有任何的情绪,“夏朝能有如今这个面貌,离不开很多人的努力,这其中也有你一份。但这件事的关系你要搞清楚,律法本身就不是为了公平。谁掌握了律法,就相当于谁掌握了别人的命运,这份权利你想要让制定他的人交出去,可能么?

  别的不说,今日在此院中,若他将你给砍了,你觉得明日是否会有拿这件事出来状告夏皇呢?”

  顾担的手指向启志帝。

  毫无疑问,不会。

  不仅不会,说不定还会痛斥郑非的不长眼,有眼无珠——不仅是字面意义上的有眼无珠。

  这才是真正的现实。

  不留情面、鲜血淋漓,鲜花着锦之下,埋藏的都是斑驳的血痕与尸骨,无论说的再怎么好听,事实就摆在那里,无法否认。

  必须真正的正视问题,才能找到解决的方法。

  这一通输出下来,郑非的脸色分外难看。

  他在囚笼中的思考远没有这种透彻,或者说不敢这么透彻。

  因为夏朝是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在这里有着一个个圣贤,一个个仅凭名字就能让人热血沸腾、抛头颅撒热血之辈。

  所以他可以天真的以为,夏朝和别处不一样。

  但总有些东西,是一样的。

  无法更改的。

  再华丽的言辞,再绚烂的辞藻,再温和的语气,都不能抹除本质上的差异,越是追求其中的公平,越能够发现其中的漏洞。

  希望啊、梦想啊什么的,当然可以脱口而出,为此而死也不算什么,但真正要去做实事,就必须要想明白。

  “律法,岂是如此肮脏之物?”

  郑非有些接受不能。

  “不,律法并不肮脏。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律法的威力,才使得夏朝能步入如今的繁华景象。

  难道一柄菜刀砍了猪肉,所以就不能再切青菜了不成?只要刀是好刀,无非是看菜下刀而已。

  但你却想用砍猪肉的力度去砍青菜,甚至去砍精铁,那率先磨损的,定是刀刃了。”

  顾担郑重的说道:“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有机会动用这柄刀,砍向应该砍的地方,便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可你现在想要做的事情,是让握着这柄刀的人去砍自己,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人乐意用这柄刀剃下自己的汗毛,又如何呢?那已经不是律法所能做到的事情了。”

  “那要怎么做才能做到呢?”

  郑非不敢有一丝的耽搁,着急忙慌的问道,像是希冀在夜晚见到太阳的人。

  “做最大的规则。”

  顾担说道。

  “最大的规则?”

  郑非一愣,似有所悟。

第392章 此千里马,幸得天眷!

  “律法只是工具,而工具则是要看谁来用。在墨者手中,刀是为了救人,可在乱臣贼子手中,握住刀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这两种人当然不一样,但刀是一样的,难道因此,刀就黯然失色了不成?

  还是说在墨者手中的刀才算刀,别人手中的就不算呢?”

  顾担反问道。

  将墨者替换为法家,将刀替换成律法,将乱臣贼子替换成违法之人,这是一样的道理啊!

  工具也好,制度也罢。

  最关键的是,掌控着他的人。

  而与墨家、儒家不同的是,法家立身之本就在庙堂,就是最熟悉那一柄刀的人,甚至掌握着如何铸刀的手艺。

  但也仅仅是手艺了。

  真正握着刀的人,不是法家,从来都不是。

  郑非只有想明白了这一点,才能真正搞清楚法家的作用是什么。

  大公无私、清正廉洁、刚正不阿、无惧权贵……这些东西当然很好,若没有一星半点值得欣赏的地方,顾担也不可能给郑非一个机会。

  但有这些东西,仅仅只是合格的持刀之人,连铸刀都做不到,更别说是做刀的主人了。

  “律法是因人而定,自会因人而变。同一套律法,对不同的人来说,作用不一样,不很正常么?

  你说那头青牛是凶兽,在寻常人那里,固然无错,千百个普通人都不是那头青牛的对手。如此说来,自是大凶至极。

  可若青牛在强者的手中呢?武道宗师的手中呢?青牛还能算是凶兽么?

  抱着律法研读,将其记在心中当然是一件好事,可若不懂得变通的道理,认为落下的笔墨就永远正确,何尝不是一件蠢事呢?”

  顾担不遗余力的为郑非解惑。

  看的启志帝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顾先生回来这么久了,可从来都没有跟他说过这么多的话。

  当然,往好的地方想,他除了想法曾略略有悖于顾先生之外,其他事情做的还是很不错的,所以无需顾先生苦口婆心的教导。

  一番详解,鞭辟入里,如果这都听不明白,那就连正常人都算不上了。

  郑非明白了顾担的意思,尽管心中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但在绝对的真实面前,完全无从辩驳,除非他准备抛开事实不谈。

  虽然郑非很执着于“法不可违”这件事,却也没有傻到那种程度。

  他自己也知道律法是会改变的,只是应对不同的人,律法的作用也有所不同这种事情,很少被拿在台面上去说,更别说剖析的如此深入了。

  “还请顾先生解惑,您先前说最大的规则可以改变这一点?”

  郑非格外认真的问道,满脸专注。

  “是的。律法只是人用在人身上的工具,若是没有人存在,律法又是什么东西?一纸空文而已。

  但有些东西,无论人在与不在,都在那里。便是世间无人,也不能更改其意。”

  顾担手指向天穹的那一轮烈日,说道:“烈阳高悬天穹,东升西落。大河奔流,向东而去。生灵生老病死,循环往复。对于人而言,这些东西才是难以违逆的,最根本的规则,远比人之律法更高的天地规则。

  天地规则不以人之好坏而有所转移,也不会嫌贫爱富。贵为圣王、圣人也好,低贱如尘土的乞儿也罢,当规则到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要平等的经历。

  这难道不就是你所渴求的最大的公正与公平么?”

  “墨家的明鬼和天志?”

  郑非下意识的说道。

  “哈。”

  顾担轻笑出声,然后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一些东西,总是殊途同归的,它们可以有很多个名字,知其意便可。”

  “这是这些东西是与生俱来之物,人如何能够触及呢?如您所言,若我想要让太阳西升东落,亦或是要改写生老病死,难道也是可以做到的么?”

  郑非愕然道。

  这更大的规则实在太大,大到想都不必去想。

  人之律法怎么说也能用在人的身上,努努力尚且能够追求一下,可想定下天地的律法,那得是什么人啊?

  “为什么不可以呢?”

  顾担反问。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石桌前。

  郑非的眼神不好,但没关系。

  天地间有风吹拂而来!

  初时缓慢,然后迅疾,短短片刻的功夫,一朵极为小型的龙卷风就出现在了顾担的手指尖上。

  “你伸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