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孑与2
云初愣了一下道:“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不杀人吗?”
温柔摇摇头道:“陛下不喜杀人。”
云初道:“也就是说,李客师全家落到这个地步,其实都是陛下的主张是吗?”
温柔叹口气道:“听说,秘书丞上官仪已经准备就李客师家发生的事情在明日大朝会上质询皇帝,如果李客师罪证确凿,就杀了李客师,如果李客师罪证不足,就放过李客师,不能这样如同狩猎一般,一点点的折磨李客师,这不是为君之道。”
“上官仪为什么要把奏折上的内容先说出来呢?”
“那是因为大家都很聪明,先放出一点风声出来,看看皇帝的反应,如果陛下大怒,他就说是流言,他根本就没有弹劾皇帝的想法。
如果皇帝表现平和,他就准备上书,奏明此事,没有人愿意为了别人,就把自己一家子搭进去。”
云初点点头道:“果然很聪明。”
温柔耸耸肩膀道:“家祖说,上官仪迟早有一天会死在他这种投机心理之下。
你怎么看?”
云初断然道:“你家老祖明见万里,除过钦佩之外,我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温柔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说,我如果现在就开始弹劾褚遂良你认为如何?”
云初吃了一惊道:“你又听到了什么样的流言?”
温柔轻声道:“李义府,许敬宗准备弹劾褚遂良,我们的那位恩师,虽然办事不怎么样,可是论到眼光,家祖说是一等一的好。”
云初笑道:“我觉得像你我这种小官,还是站在一边为朝堂上的大佬们摇旗呐喊的比较好,谁赢了,我们就为谁喝彩,这样会显得我们一直站在胜利者的一方。
等以后,需要我们亲自下场弄一个对错的时候,再发力也不迟。”
温柔嘟囔道:“尸位其上的不是言官的做派。”
云初倒吸一口凉气道:“你不会成了你们家丢出来问路的一块石头吧?”
温柔从怀里掏出一份奏折道:“我已经写好了,明日上朝就送上去。”
云初抬手就砍在温柔的脖颈上,温柔瞪大了眼睛瞅着云初,看的出来,他在努力的想要抗拒昏厥,终于,他失败了,头一歪,就昏过去了。
第一百章 大人物的陷落
温柔慢慢睁开眼睛,四周黑漆漆的,他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甘草放嘴里慢慢嚼着。
这才伸手摸摸自己的脖颈,很不错,没有任何的不适之感,云初的那一掌仅仅是截断了他的血脉供应,没有伤到他。
虽然看不清楚周遭的情况,仅仅是闻味道,温柔都能猜出来自己如今身在一座牢狱里面。
回想起狄仁杰曾经说过的话,温柔吐掉嘴里的甘草渣,叹口气,自己还真得成了三人中第一个进牢狱的。
摸摸胸口,怀里的奏章已经不见了,白白瞎了他阿爷一夜的苦劳。
即便是黑洞洞的地下,温柔凭借往日养成的生活习惯,知晓现在一定是破晓时分,因为他很想撒尿。
破晓时分撒尿这个习惯他已经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反正他如果不在这个时候撒尿,接下来的三个时辰,他就没机会撒尿,就算尿在裤子里也没有人会理会他。
“牢头,给盏灯啊。”温柔抓着木头栅栏朝外边喊。
片刻功夫一个比黄豆大不了多少的灯火就出现在他的面前,而灯火后面则是一张被灯火照耀的发青的恐怖面容。
“小心,灯芯贵着呢。”
温柔二话不说,接过这盏灯,就放在墙壁上的一个凹坑里,随即,这座长不过八尺,宽不过四尺的牢房,就被这一豆灯火照耀的有些人间的模样了。
“你看着我干啥?”温柔回头看看那个目光炯炯的牢头。
牢头雁九嘿嘿笑道:“我也很长时间没看到过监牢里的模样了,有些好奇,尿桶就在墙角,好长时间没人用了,你小心些,别惊着里面的蜈蚣跟蚰蜒。”
温柔很有礼貌的谢过雁九,然后呆立不动。
雁九似乎有些着急,指着尿桶道:“快尿啊,你不是很急吗?”
温柔道:“麻烦你转过身去,或者干脆走远些可以吗?”
雁九摇头道:“县丞说了,要我寸步不离的看着你,免得你突然想不开,自杀。”
温柔摇摇头。
“我不会自杀,也不会干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现在,就想方便一下。”
“都是男的,有什么了不起的。”雁九咕哝一声,就转过身去。
温柔痛痛快快的方便了一下,抖抖袍子下摆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雁九笑道:“县丞说他会亲自来接你。”
温柔叹口气道:“那就是说还有两个时辰,难道说我就要白白浪费这两个时辰不成?”
雁九笑着又从黑暗里递进来一个包袱,温柔打开之后,发现是自己正在研究的文牍,就满意的唔了一声,指指油灯道:“再给我加两根灯芯草,太暗了,这样看书对眼睛不好。”
雁九嘿嘿笑道:“一盏灯油五十个钱,灯芯草二十个钱,不二价。”
温柔摸摸袖子,发现袖子里的钱袋不见了,就指着雁九道:“你搜我身了?”
雁九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凡是进来的人,哪一个都要搜身的。”
温柔也不跟雁九计较,摆摆手道:“先记在账上,等你们县丞回来,由他来付。”
云初的名字是能当钱用的,这一点温柔早就领教过了,然后,他就得到了两根新的灯芯草,监牢里面一下子就亮堂起来了。
盘腿坐在破烂的席子上,温柔脸上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云初这一会应该已经准备进皇宫上朝了吧?
云初当然在上朝,今天的朝堂将会非常,非常的热闹,他怎么可能错过呢?
唯一可惜的是温柔不能来,否则,两人站在丹墀上喝西北风聊天也听巨大的八卦也是一桩美事。
在御史这边登记名字的时候,云初顺便帮温柔也写上了名字,看的那位御史想要发怒。
云初低声道:“被人推茅坑里了,这会没脸见人,还在洗涮身体呢。”
御史同样小声道:“是谁干的?”
云初拱拱手道:“不才正是在下,谁让他跟我争夺茅厕的。”
御史狠狠地瞪了云初一眼,挥挥袍袖道:“竖子不足与谋!”
云初从袖子里拿出一份奏折道:“本来我要上这封奏折给陛下的,内容就是弹劾温柔在万年县贪赃枉法,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幸好他没有来,他要是来了,我正好拉他进殿在陛下面前分说一个明白。”
御史怒道:“你与温柔一向交好,怎么也会弹劾他,还无中生有。”
云初怒道:“谁让他跟我抢茅厕来着,你说是无中生有,你信不信我一声令下,就能把人证物证弄个齐全,再把案子定成一个铁案?”
御史是言官,有风闻奏事的职权,听不听得却在于皇帝跟那些主官。
云初是县丞,却担当着万年县县令的职责,虽然官职不高,却正是大唐官吏群体中,为数不多的有着真正实权的官员,治下子民超过五十万,比外省一个州的人口都要多。
当年,就是因为高德儒这样一个小小的西河郡丞,就逼迫李渊不得不暂缓东征大计,派儿子李建成率领大军不远千里去平灭高德儒,可以说,就是这个人导致李世民与窦建德的对峙中落于下风。
如果不是李世民在那一场大战中爆发出灿烂的让人无法仰视的光芒,谁胜谁负还真得很难说呢。
如果云初真的不管不顾的要陷害一个人,即便是位置更高的御史也会难以逃脱三司会审。
就算他能从三司会审中逃脱,在来年的清吏司评选中,一个下下的评语是逃不掉的,降职,罢官的命运就在眼前。
云初把狠话说完,就背着手悠哉悠哉的去了太极宫,找适合自己站立并能听到大殿内谈话的丹墀去了。
一个红衣中年官员路过云初身边的时候,默默地抬手抱拳施礼,云初微微欠身,表示不敢接受长辈的礼仪。
目送一大群身着紫袍,红袍的大佬们进入了大殿,云初就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巧的小小的铜皮炉子,又从另一边的袖子里摸出两个拳头大小的松果。
站在他前后的官员们,眼睁睁的看着云初拿出一整套罐罐茶茶具放在旁边齐腰高的台阶上,看样子这人竟然要在这里烹茶。
原本很对他这种行为非常奇怪的低阶官员们,突然发现太极殿四扇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竟然关上了,一些跟云初熟识的官员,就纷纷凑过来,准备讨一杯茶喝。
毕竟,从天不亮就出门,折腾到现在,也是人困马乏了,现在,大殿的门关上了,就说明大殿里的事情不适合他们这群喽啰们听。
既然不让听,那些御史要是再多事,就群起而攻之。
云初其实对于大殿里发生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无非就是褚遂良倒霉而已。
这件事其实早就注定了的,从李治不允许他告老还乡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只是为了平抑四方的态势,这才拖到今天处理。
早上见褚遂良一脸悲愤的从身边走过,估计一会他会更加悲愤的从这里出来。
温柔要参与弹劾褚遂良确实是一个投机的好机会,但是,凡是弹劾褚遂良的人都被史书给写的臭不可闻。
且统统都打上了一个佞臣的名号。
就算弹劾褚遂良有好处,大头也是许敬宗,李义府这些人的,温柔捞一点汤汤水水的毫无意义。
只是这件事对温家有用,可以借此向皇帝阐明,他们温家是向着皇帝的,没有反对皇帝任何旨意的意思。
然而,温柔从此背着一个佞臣的名号此完蛋了,会被很多很多人鄙视,就连他跟她老婆生的那个孩子,也会被冠以佞臣之子的名号。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褚遂良从未做过半点对不起大唐王朝的事情,从事实上来说,即便是反对李治废后,也没有什么错失。
就在云初的罐罐茶煮的没有了味道,小小铜炉里的松果也燃烧殆尽的时候,一个身着紫袍,光着头,满脸鲜血的人踉踉跄跄的从大殿里走出来。
他的官帽没有了,他的笏板也没有了,额头上老大一片伤痕,且血流如注。
“天知我——”褚遂良站在台阶顶端冲着青天怒吼,声音中有着太多的不甘与愤怒。
“天知我——”褚遂良就这么怒吼着一刻不停的离开了长安,去了潭州就任都督。
就在很多人为褚遂良这一代顾命大臣感到惋惜的时候,正在往没有花的花坛里倾倒铜炉灰烬的云初知道,这不是褚遂良悲惨命运的终结,而是才开始。
“这么说褚遂良就这么完蛋了?”温柔守在一个铁锅跟前,瞅着云初往铁锅里揪面片,他们两个打算在这里吃一顿羊肉面片之后再出去。
“以后会更加倒霉,因为有很多人在为褚遂良鸣不平,听说,就连赵公都恳求陛下手下留情,褚遂良还是被下令,即刻离京走马上任。
怎么样,这一次被我害得没有参加到弹劾褚遂良的大军里,是不是有些后悔?”
温柔瞅着铁锅里翻滚的羊肉跟面片摇摇头道:“我能想到别的官员看许敬宗这群人的目光是啥样,反正我是受不了的。
咦,监牢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炉子?”
云初瞅瞅缩在角落里的雁九道:“这是他们用来烧烙铁烫人用的炉子,火力不错。”
雁九在一边吃吃笑道:“有时候也拿来直接烤人。”
第一百零一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褚遂良离京之后,烂怂大雁塔依旧高耸如初。
云初一直把这个塔当做长安新长出来的男性器具,有刺破青天之威!
这一点跟他曾经因为学习去过的建康城有一些差别,建康城人以他们的法国梧桐为傲,但是不知为何,云初总觉得那些法国梧桐过于放荡。
直溜溜的树干古怪的劈开两个粗细相等的树杈,就像把一个个女子倒着栽进泥土里,双腿光溜溜的朝天岔开,还两排并行……有的树杈中间还有老大一个疤。
这或许就是西北城市的阳刚气与南方城市的阴柔美完美的体现吧。
既然是阳刚,那就要阳刚到极致,既然是阴柔,那就阴柔到极致,唯有如此,才能美到极致。
褚遂良走了,长安并没有发生任何的变化,城门口依旧挤满了要进城的人。
运河上的船只依旧首尾相接绵延数十里。
晋昌坊里也没有因为少了褚遂良一家人,就显得门前冷落,而是依旧宾客如云。
一个人,对一个时代的影响实在是太小了,几乎小到了可以忽略不计的程度。
史书上总是说,某某人是撑天的白玉柱,架海的紫金梁,其实不见得。
只要这个世界上的蚁民还在,还会再弄出一根白玉柱,一本紫金梁出来,就算有一时的挫折,也不过是漫长的历史长河里的一朵浪花。
云初身在其中,感觉并没有那么强烈。
太阳出来的时候,长安城就会有一个明显的明暗变化,就像大幕被缓缓的从北到南慢慢被扯开一般。
所以,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都有新的故事。
李客师从驿馆开始,一步一磕头,中间即便是体力不支,也不允许任何人搀扶他,倔强的一步一拜的来到了宫城前边。
皇帝李治听闻此事,亲自来到宫门前迎接,君臣相互扶持着走进了太极宫。
场面之亲切,让人不胜唏嘘。
第二天,朝廷就有旨意下来,李客师移封建康,赐金十镒,绢一千匹,帛一千匹,荫二子为果毅校尉。
“这匹老狗能活到一百岁。”温柔瘸着腿慢慢的在院子里溜达,就是不肯好好坐下。
上一篇:告白短信群发,小姨哭诉发晚了?
下一篇:期待在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