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目水金
“人终归有一死,诸位不必为我感伤。”智慧大师正色道:
“为今最重要的便是无常,他临走之前,说的那句请大师以命作拜帖,恭迎小僧入江湖的话,让我至今音犹在耳。”
“此子魔性之深,令人发指,定会生出报复之心,如今天台宗差不多已是消亡,他定会报复三论宗、华严宗和禅宗。”
“甚至以他对武功的痴念,大抵也会找上慈航静斋。”
他脸上尽是苦涩之意:
“也不知是无常隐藏的太好,还是我太过眼瞎,自始至终都没发觉他堪称炙烈的向武之心,倘若当初我准他习武,那么现在恐怕是另一番场景。”
“佛兄莫要自责,当年不准他习武,是我们一致决定。”帝心尊者开口道。
“虽说放心屠刀,立地成佛,但就以无常如狼似虎的心性,就算准他习武,只怕迟早都会有这一遭。”嘉祥大师也跟着道。
“我命不久矣,怕是今晚就会坐化,有关无常的事,须得给你们说清楚。”
智慧大师一一讲诉着,先说席正先的武学根基,再道其武功玄妙,蕴含的幻术只怕比石之轩的《不死印法》还要高明。
他若是不想被人发现,就算发动天下佛门万千弟子,多半也将一无所获。
并且,根基佛家义理所创的武功,不但能使自身圆足,更有看透世间上的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如泡如影的能力。
以至于旁人无论近远,一旦被其气机感知,犹如被掌中观纹一般观摩。
智慧大师着重讲明,此前他就是被感知到因天台宗的惨状,导致心境有缺,从而被轻易的拿下,但也说了,哪怕心境无缺,也必定不是其对手。
只因在交手的过程中,宛如大人在随性的戏耍孩童,而他自己就是那个拿大人无可奈何的孩童。
当智慧大师讲诉清楚后,忽然长叹一声:
“悔矣!悔矣!”
话音刚落,阖上双眼,圆寂坐化。
第40章 君素雅达,应是不会让贫僧徒劳而返吧
自杨广即帝位,由于好大喜功,多次远征域外,又穷奢极欲,广建宫室别院,四处巡幸,滥征苛税,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乃至盗贼四起,各地豪雄,纷纷揭竿起来,自立为王,而随着天下纷乱,各地的道场与武馆愈发的兴旺。
在这扬州城内,最为鼎盛的道场便是由扬州第一高手之称的推山手石龙创立。
“石场馆,你却是让贫僧一番好找,未想你已多年罕有到场馆治事,难怪城内偌大的道场,不见你的人影,所幸你的日常用度,都会定期让自己弟子送来。”
一位二十岁上下,气质似真似幻,面容俊美到妖异的白衣僧人走到郊外一所小庄院门庭处。
屋内正在打坐石龙突闻声音,心中警铃大作,俨然没想到不速之客的到来,一直都未曾让自己生出任何感应,哪怕是现在,要不是望见庭门外有人,只凭感应,仍只觉得一片虚无。
“既是贵客大驾光临,不妨进屋喝盅热茶。”
席正先负手走进院子,嘴角噙着笑意步入厅堂,道:
“闻君有道家秘不可测的宝典《长生诀》,此书以玄金丝线铸成,入水不湿、遇火不焚,不胜心向往之,还请君予之。”
他望着依旧安坐在榻上的石龙,笑吟吟的又道:
“君素雅达,应是不会让贫僧徒劳而返吧。”
石龙听完,不知何时额头、双颊,脖颈都已冒出汗水。
此刻,只觉得这位看似轻言浅笑,亲和友善的年轻和尚,不由地的给人一种临渊而行的惊悚之感,更好似被刀尖抵在心口处,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好一会儿,他艰涩道:
“石某的内外功均臻达第一流高手的境界,不然也无法数十年以来都盛名不衰,可面对佛兄,心中便会不自觉地生出不及万一之念。”
“佛兄境界难测,只怕是能媲美三大宗师,为何想要《长生诀》?”
他脸上浮现不解:
“此书以甲骨文写成,深奥难解,先贤中曾阅此书者,虽不乏智能通天之辈,但从没有人能融会贯通,破译全书。”
“石某天性好道,独身不娶,三年来足不出户的专研《长生诀》,哪怕书内还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曾看过此书者的注译,可这些往往比原文更使人摸不着头脑,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石龙说到这,脸上的不解之色愈加浓郁:
“最重要的是,佛兄是僧,《长生诀》乃道家宝典,此宝典于佛兄有何益?”
“佛本是道,石场馆着相了。”席正先闻言,神色清淡:
“贫僧常居深山,此番下山,听闻武林有四大奇书,分别是《长生诀》、《天魔策》、《慈航剑典》、《战神图录》。”
“这些个道家宝典,魔门秘典,镇斋之宝,贫僧都想一一观之,就算是最为虚无缥缈,虽口口相传,却从没有人见过的《战神图录》,亦想拿到手。”
“所以,贫僧决定先易后难。”
“佛兄好志气,石某佩服。”
石龙面现无奈之色,对于这种武功修为深不可测,又敢图谋正魔两道镇派之宝的的妄人,亦或是不要命的疯子,说再多也是无用功。
只因他连自身的性命都不在乎,更何况是他人的性命,如若是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就怕还会牵连道场内的弟子学生。
当即从心起身,翻找出玄金丝线铸成的《长生诀》,递了过去,见席正先神情平和的翻阅起来,便道:
“全书共七千四百种字形,但只有三千多个字形算是被破译了出来,可这些翻译反而有词不达意之嫌,使人更无法读懂此书。”
席正先头也不抬的开口:
“世上总有一些自作聪明之辈,都想彰显出自己的聪明才智,心胸抱负,认为自己才是最为特殊的那个,要是无他,便是这世界的损失,所以,此乃再正常不过的事。”
“同理,天下也最不缺为了所谓宏伟的事业,为了一些远大的目标,去不计后果的牺牲别人,反而频频的让天下陷入动乱的人。”
“佛兄此言着实发人深醒。”
石龙心中立即觉得面前这位能有如此高深的武功,果然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见席正先快速翻阅到画有图形的页面,便诉说道:
“书中共有七副人形图,姿态无一相向,并以各项各样的符号例如红点,箭头等指引,似在述说某种修炼的法门。”
“但不谙其意者不练犹可,若勉强依其中某种符号催动内气,立时气血翻腾,更会走火入魔,危险之极。”
石龙面带苦笑:
“这三年以来,正因如此,就算与此书日夕相对,但始终无所获。”
席正先翻阅完,随手放进袖袍之中,浅淡笑道:
“既然石场馆如此雅达,那贫僧不妨为你解惑,《长生诀》通篇传授的便是夺天地之精华的固本培元之术,因时光流转,导致习练此书的诀窍失传。”
“再者,功法行功脉络异常特别,称得上是与当今各派修炼之道背道而驰。”
“首先,修炼者不能有半点内力,其次,需要修炼者以无意之意修习。”
“这便是为何若勉强依其中某种符号催动内气,将会气血翻腾,有走火入魔之危,就是由于体内早有内力,导致两功相冲。”
石龙一听,脸上浮现恍然大悟的表情。
“此外,但凡获得《长生诀》之人,无不认为此书不同凡响,是以刻意用功,无法达到无意之意,加上想将此功修习到入门,是通过窍穴吸纳天地精气,反补自身,直接修出先天真气。”
“在这行功修炼之中,像极了走火入魔,导致凡是了解武学之道的人,皆不敢继续修炼,从而到现在都不曾听闻,有谁将此功修炼成功。”
席正先眸光落在石龙身上,笑道:
“总的来讲,这套武功,就是给那些不通武道,悟性极佳,气运鼎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准备的,而石场馆你显然不是这种时代的弄潮儿。”
石龙听完,脸上的明悟之色渐渐淡去,心中尽是对面前这位的惊骇与敬畏,未曾想到自己冥思苦想三年的《长生诀》,被人随意一观,便找出功法内种种隐藏的窍诀。
“当今隋帝醉心道家炼丹的长生不死之术,已派宇文化及来扬州城取《长生诀》,他若找上你,直言相告便是。”
“就说邪王之弃徒,天台宗末代之僧,四大奇书的觊觎者,无常,取走了《长生诀》。”
席正先说完,身形由实转虚,如泡沫云烟溃散,徒留石龙呆滞的站在原地。
由于三年来足不出户,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专研《长生诀》,不知末代之僧何解,但大名鼎鼎的邪王还是知道的。
顿时,脸上立马浮现无比复杂,难言之色。
第41章 阿弥陀佛,贫僧最喜帮人圆梦,施主好走
翌日。
隋朝设江都郡的扬州城矗立大江上游处,城外的江边码头,泊满大小船舶。
其中,五艘战船最为显眼,其名五牙大舰,甲板上楼起五层,高达十二丈,每舰可容战士八百之众。
一个三十岁左右,身形高瘦,手足颀长,脸容古挫的男子,走上一艘五牙大舰,只见他顾盼之间,便会给人一种慑人心魂的霸气。
“这些年来,自我当上禁卫总管,已罕有与人交手的机会,本想趁取《长生诀》的时候,看一看这号称扬州城第一高手的石龙是否名副其实,不料人是见到了,可《长生诀》却被他人提前取走了。”
一个文士快步走来,开口道:
“总管,会不会是石龙使诈?”
“他道场内的弟子学生的性命都捏在我的手里,你觉得他敢使诈吗?”宇文化及淡声道:
“邪王弃徒,天台宗末代僧,四大奇书觊觎者,我倒是许久不曾见到江湖上如此嚣张的人物。”
“看来昨日那名与我们擦肩而过,驾舟而行的白衣僧人,便是那无常。”
“张士和,派人出去打探清楚,我倒要看一看这不好好在寺里吃斋念佛的和尚,究竟有几斤几两。”
“是。”文士恭声领命。
十日后。
蜀地,锦官城外。
席正先眼眸光华流转,自顾自的走在官道之上,像是陷入物我两忘,进入似睡非睡,将醒未醒的奇异境界。
冥冥之中,似有漫天精气自天灵穴贯顶而下,大地精气由双足涌泉穴汇入体内,双方交汇于任督两脉,再气行奇经八脉与十二正经。
紧接着经脉各处闪动赤橙黄绿青蓝紫的异芒,最后分别归于上中下三丹田。
席正先双眸英华内敛,似是心神回归身体,他不禁身心愉悦的心道:
“《长生诀》当真是未曾令我失望,起先我虽达至身合天地的天人之境,但在以躯壳转化成吸收天地精气的媒介之时,吸纳天地精气的效率着实不怎么高。”
“而《长生诀》中通过窍穴吸纳天地精气,反补自身的法门,当真是玄妙非凡,以至于吸纳天地精气的效率倍增。”
“以奇经八脉为主修,十二正经为辅助,七幅图中以第六、第七最为繁杂,且还截然相反,正是对应阴阳,前五则是金木水火土五行,却是大体囊括了全身的穴窍。”
他越想越是通透,心中不断的说道:
“因此,《长生诀》其实与武功没有半点关系,它的真意是嵌合天地自然奥理的窍诀。”
“其理念是人身乃一小天地,身外又是另一天地,所以只要把握到这两个天地的自然之理,内外两个天地就会合而为一,真正的成就浑成一体的天人合一。”
席正先神情舒缓,自语道:
“此前我之天人合一,神合天地,能与周围数里之地,每一点生命,产生物我两忘的感应。”
“而今却是身亦合天地,只觉得无论天与地,一块石头、一株小草,都像跟我是相连地活着般,自己更似乎成了它们其中的一分子,再不是两不相关。”
他突然神色莫名,停下脚步,驻足在一棵大树之下。
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就瞧见一名气度慑人的男子率领几百精骑来到不远处,赫然是宇文化及领着人马杀到。
“你就是妖僧无常?不枉我一番好找,身上的确带着一种魅惑妖异的气质,而且,看着还格外的年轻,不愧是屠宗灭寺,害了智慧大师的妖人。”
“妖僧?”席正先轻笑:
“自贫僧出山以来,也没怎么隐藏行踪,本以为是佛门会率先寻来,不曾想到竟是宇文阀的人。”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马上作出一副恍然状:
“赶上门送死,可不是他们的作风,想来倘若不是实在无计可施,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是不会主动来见我。”
“如此正合贫僧之意,刀口悬而未落之际,最是折磨人。”
他的一双眸子望去,打量着宇文化及,道:
“至于你,让贫僧好生看一看,宇文家阀主宇文伤声名最大,之下就是四大高手,其中又以这当上隋帝禁卫总管的宇文化及最为江湖人士所熟知。”
“据说是继宇文伤后,第一位将家传秘功《冰玄劲》练成的人。”
“你气息中带着一股阴寒,多半就是宇文化及。”
席正先颔首,像是又感知到了什么,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