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不认得。不过能救杜家的人物中她算一个,这样的人物还有几个,甚至李林甫也算,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有人脉才能搭到他们。”
“二姐能想办法。”杜五郎道:“一定不是她下令坑杀你们,她不是那样的人。我们可以找二姐。”
薛白道:“我知道,我来此就是找她,但今日听闻她好像与太子和离了。”
“啊?那她在哪?”
“明天再详细打听吧。”
忽然,长街那头再次人仰马嘶,火把通明。
薛白连忙看向窗外。
杜五郎心惊不已,缩着脖子上前偷窥,小声问道:“他们不会是来搜我们的吧?”
“嗯。”
“我们躲在这里,可,可还安全?”
“他应该不会过来,借机搜太子住处更重要。”
“那……”
“嘘。”
过了一会,只见一个披着皮毛大氅的高大男子策马而来,由甲士拥簇着,赶向十王宅方向。
其中一人向守在巷口的武侯喊道:“右骁卫杨参军到,让开道路。”
“喏……”
直到这支人马转过巷子,长街才再度安静下来。
薛白望着那巷口,若有所思起来。
***
整夜,太子别院火光通明。
但到最后,右骁卫却也只搜到一扎衣服。
***
吉温在京兆府留守了一夜,才睡了两个时辰,被辛十二唤起。
“阿郎,杨参军到了。”
“杨钊?”
吉温从小榻上支起身来,揉着脑袋,已知是为了何事,不由叹了口气。
他与杨钊同为右相效力,关系不错,也不见外,一边披着衣服一边道:“请他进来吧。”
说话间,院中已响起脚步声。
“杨参军,还请稍待……”
“滚开!”
杨钊与吉温更不见外,径直闯到廨舍,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鸡舌,欠烧的废材,办的这糊涂差事,害老子忙了一夜!”
之所以叫吉温“鸡舌”,因吉温口臭,常含的母丁香,而母丁香别名鸡舌。
吉温也不生气,所谓“郎官口含鸡舌香,其气芬芳”,他便当作杨钊是喊自己郎官了。
反过来,他却不敢喊杨钊为“唾壶”。
“杨参军勿怪。”
“怎生勿怪?!”
随着一把胡椅被踹倒,杨钊已绕过屏风,站到吉温面前。
杨钊出身于弘农杨氏旁支,他母亲则是武周朝美男子张易之的妹妹,全家都以相貌著称,他也生得相貌堂堂,身材高大。
他四十余岁,身披皮毛大氅,里面一件圆领襕袍故意不扣好,腰缠玉带,脚踏高底皂靴,乍一看着实是威风凛凛、风度翩翩。
但一开口,便显出放荡无行的痞气,以及不学无术的蛮顽。
“翻遍了太子别院,只有这破东西,你自拿去与右相交差罢了!”
一扎衣物砸在吉温怀里。
吉温早知这结果,笑道:“杨参军勿虑,差事可还未办砸。你想啊,人定是进了太子别院,为何找不着?必因别院中另有暗道……”
“暗道你个卵!”杨钊大怒,一把拎起吉温,叱道:“休以为老子不知你如何想法,栽我头上?教右相怪我找不到暗道?”
“非也,非也。”吉温忙道:“乃因太子将人转移,暗道填上了,自是找不到。”
杨钊只闻得一股口臭扑鼻而来,几欲作呕,用力将人摔开,头晕了片刻,竟差点忘了是来做什么的。
吉温连忙拈起一块母丁香含在嘴里,赔笑道:“如此一来,给太子栽了个洗不清的罪名,也可向右相交代。”
杨钊缓了缓神,道:“你我都很清楚,人压根就没进太子别院,是你手下的蠢材在路上放跑了。”
“右相面前,只能说是太子藏起来的。”
杨钊不耐烦道:“总之你办砸的差事,凭甚让老子给你擦屁股?!”
“相互帮衬一二嘛。”吉温连连拱手,赔笑道:“前日有人送了我三车上好红绡,今日运到杨参军府上,如何?”
杨钊忍不住满意一笑,道:“记住,我是因你才得挨右相教训。”
“辛苦杨参军了。”
“好说。”杨钊拿起那扎衣服,转身便走。
出了京兆府,他翻身上马,往平康坊右相府。
***
平康坊虽有欢场之名,实则青楼酒肆多集中在坊北面的三条曲巷,称“北里三曲”,占地不过整个坊的十六分之一。
而当朝右相李林甫一个人的宅邸,却占了整个坊将近四分之一。
平康坊十字大街划出的整个东南方位,除了一座菩提寺尽是右相府。
杨钊隔着老远便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将马系在马桩上。
旁边已系着匹骏马,还有两个仆从牵着驴在等候,显然是有官员正在拜会右相。
杨钊收了方才那傲慢的表情,佝着腰赶到侧门前,向门房问道:“右相可在?”
说话间,手里几枚钱币顺势递了过去。
门房喜滋滋地打了个喝诺,道:“杨参军有礼了,右相正在见客,还请到偏厅稍待。”
“哦?”杨钊笑问道:“今日是谁来见右相?”
“礼部侍郎李纬。”门房见识亦不凡,笑应道:“说是来请教些小事。”
“相府岂有小事?”
边说边走,恰见一个身着绯色官袍、头戴官样幞头、腰间玉带挂着鱼袋的男子从中堂走来,想必便是那礼部侍郎李纬了。
杨钊初到长安,见谁都想巴结,连忙上前行了个叉手礼,笑道:“李侍郎当面,在下卫兵曹参军杨钊。”
李纬正低头走路,皱眉露沉思之色,一抬头,见杨钊风度翩翩、笑脸迎人,遂点头回礼。
本是一笑而过的交情,杨钊却问道:“不知李侍郎何事忧愁?杨钊可否为你分忧?”
李纬本不欲言,偏杨钊已上前,目光热烈看着他,他心中一动,抚须沉吟道:“确有一事,好生让人疑惑啊。”
“哦?不知何事惹得李公疑惑?”
“待你见了右相,还需劝解他一二,为人臣子岂可抗旨?”
杨钊眼中好奇之意愈浓,静待下文。
“宫中有一老供奉,手艺高超,圣人欲赐他迁官,他却谢绝了,奏言其婿王如泚明岁举进士,乞圣人赐一及第,此事圣人已允了,宣付礼部办理。可中书省竟是下牒,否了。”
“否了?”杨钊疑道:“为何?”
“方才问右相,右相却言‘明经、进士,国家取材之道,若因圣恩优异,则可与官,今赐及第与之,将何以观材?’”
话到这里,李纬语气有些激动起来,又道:“敷衍之词,简直荒唐。何年科举无公荐、通榜?岂有圣人荐才而右相否决之理?”
杨钊连忙安慰道:“李公莫急,待杨钊劝劝右相。”
“唉。”
李纬再次叹息,拂袖而去。
杨钊结识了一高官,心中满意,继续前行,穿过两道仪门,转过曲径,先在偏厅稍候,再往前堂谒见李林甫。
因宅院太大,这一路走得他微微冒汗。
前堂温暖如春,浮香盈盈,摆设华丽,铺着柔软的地毯,中设一座大屏风,屏风后人影绰绰,乃一群美婢正环绕着李林甫,为其挡风取暖。
谓为一座真屏风、一座肉屏风。
杨钊躬身唱了个诺,赔笑道:“右相安康,杨钊方才在前院遇到了李侍郎,攀谈几句,我与他却都是蠢的,猜不出右相心意。”
隔着屏风,李林甫淡淡道:“你想问我,为何违背圣人圣旨?”
“杨钊是担心右相,既惹圣人不快,又与人交恶。”
“一个腐儒、一个无赖,自是看不明白。”李林甫道:“此事无它,圣人不好开口回绝,故而由我来当这个恶人,如此罢了。”
“原来如此!”杨钊恍然大悟,不由好生敬佩,惊呼道:“右相真乃神仙人物!竟能如此洞悉圣人之心!”
“区区小事罢了。”李林甫不以为意。
“岂是小事?”杨钊赞叹不已,由衷道:“右相的本事,杨钊一辈子也学不完!”
“够了,休在此溜须拍马,拿到太子罪证否?”
杨钊连忙跪倒,应道:“太子必在别院中挖了暗道,转移了人证……”
他话音未了,已被硬生生打断。
“这等言辞扳不倒他,两日之内找到李亨藏起来的人。不仅杜五郎,还有那凭空消失的婢女,与那身份不明的薛白。”
杨钊额头不由冒出了冷汗。
他收了吉温的三车红绡,本以为只要挨一顿教训,不料这难题反而落在了自己头上。
但右相面前不容推托,他当即应道:“右相放心,哪怕翻遍长安,杨钊一定将人找出来!”
第11章 无赖
出了右相府,杨钊牵马而行,脑中犹在反复揣磨李林甫如何把握圣人心思,心道:“若有朝一日我亦有这份本事,何愁不能富贵?”
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已走到了三曲。
前方不远便是南曲小有名气的歌伎王怜怜住处,名为惜香小筑。
杨钊心头一热,又赶了几步,翻身下马,匆匆系了马匹上前,却见到门边挂着的木牌翻了个面,贴耳到门缝一听,听得丝竹之声传来,里头正在待客。
他依旧叩门,不一会儿,小婢女芍儿开了门,探头见是他,不由笑道:“郎君可是来吃酒?”
杨钊伸手便想摸她,嘴里不干不净,道:“来让你家娘子吃我。”
芍儿避开,脸上笑容却更甜,摇头道:“郎君无诗,休想此时见我家娘子,倒可见见我家假母。”
“教你那肥嘟嘟的假母吃我也好。”
说着,杨钊推门挤了进去,作势要扑,芍儿提着裙子便跑。
“郎君莫闹了,大冷的天,快到里间坐下喝杯热酒。”
院内一位中年妇人笑喊着迎上来,说话间,她引着杨钊往西边一间厢房去,殷勤为他扫着身上的雪。
这院子虽不算大,但一路上花木雅致,亭台错落,曲径通幽。
杨钊心中不甘,往中堂方向看去,问道:“今日何人在此设宴?”
“一场酒会罢了。”假母含笑而答。
到了西厢,她招呼着给杨钊煮酒。
“别煮了。”杨钊道:“没耐心吃你的酒,我要吃王怜怜的嘴。”
“郎君也知我家怜怜卖艺不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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