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他不由想到,若干年后等这些事办顺了,也许世间最伟大的几个诗人们能在院子里把酒写诗,刊行天下,流传后世。
只是想着,都觉太过璀璨了。
第一份的邸报还在印刷,因圣人下了旨,不仅要传遍长安,还要传遍天下。李林甫为朝堂省纸,这方面也是拘束了圣人数年,如今难免要敞开了印,畅快一回。
刷墨、覆纸、刷纸,一张报纸形成,被放在一边晾晒,这画面其实看得人很舒服,薛白看了一会,长安城的暮鼓声已经响了。
忽然,“轰隆”一声巨雷。
要下雨了!快把报纸都搬进去!
众人又是一通忙,好不容易趁着大雨下来之前,把报纸都收进衙堂内。
这一忙就到了夜里,薛白才往官廊后方的号舍走去。
他近来公务繁重,又因定了婚约,正在回避一些红颜知己,最近都是住在这边。
青岚也过来照顾他。于薛白而言,如今他也没有别的亲人,去哪里只要把青岚带上了,哪里就是家了。
官舍狭小,青岚却一点也不嫌弃,反而满意日日能陪薛白,每天都很高兴,说这边的饭菜好吃,又庆幸主母是她喜欢的颜三娘子。
“郎君明日要到杜宅吃喜宴吧?可惜下雨宵禁了,不然我们今夜就该过去呢。”
“还有些公务要处置,明日早间过去也是一样的。
“好,郎君知道吗?再过几场这样的雷雨,天气更热,盛夏就要来了。”
一夜无话,次日雷雨过去,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这是四月十八日,杜五郎成亲的日子。
薛白早起后先是布置了今日的邸报发行事务,又嘱咐了小吏们接待好前来投稿的之后,他方才领着青岚离开,去参加杜五郎与薛三娘的喜宴。
想到二杜、二李都在,薛白也觉有些头疼。
他们先是回了宣阳坊的薛宅。
薛三娘虽然不是薛白的亲妹妹,但今日还是会由薛白亲自送她出嫁。此举虽于礼不合……总好过由赌到败家的薛灵送嫁。
“郎君可算回来了!”薛庚伯每次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样子,显得有些慌张,道:“昨日傍晚娘子与七郎吵了一架,七郎到现在还未回来,唉,昨夜那么大一场雷雨。”
“出了何事?”
此事说来也不大,柳湘君自从得知薛白不是她儿子之后,一直十分失望,渐渐地也认清事实了。与儿女们说,不宜在此打扰薛白的生活,打算带儿女们回到长寿宅,好好规劝薛灵,往后自力更生,总不能白吃白喝,如寄人篱下。
薛崭就不这么想,他是绝不肯再回去认薛灵为父的,认定了要跟着薛白,顶嘴道:“我与阿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往后我习得文武,随阿兄做事,自能撑起门户,不要阿娘闲操心。回去?那赌徒狗改不了吃屎,回头必卖了阿娘与妹妹们!”
当时柳湘君直接给了儿子一巴掌,薛崭气得跑了出去,一整夜也不知去了哪此时,薛白听过,察觉到不对。认为薛崭虽然冲动,却也很懂事,不至于在薛三娘出嫁当天都不回来。
“柳娘莫怪七郎了,他说的那些都是我教的。”
“老身真是太亏欠你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薛白笑道。”
事实上,他现在反而比以前与柳湘君更亲近些。
“是呀,娘子莫要担心,七郎一向是懂事的,一会就回来了。”
然而,等到杜五郎打扮得油头粉面的前来接亲了,薛崭还没出现。
此时柳湘君大概也意识到出事了,愈发不安,只好找了个时机,低声对薛白道:“还有一件事,你们给我的那些财物也不见了。”
薛白不信是薛崭拿的,问道:“薛灵来见过你吗?”
“是,因为女儿的婚事。”
如今颜家也派了一些管事仆役过来帮忙,薛白遂又问了他们,得知薛灵昨日确实来过一会。
怪的是,今日薛三娘出嫁,这当阿爷的却又不见了。
“无妨,先送亲吧。”
待杜五郎念完他那稀松平常的催妆诗,薛白方才找到机会,低声问道:“让你派伙计看着薛灵,伙计呢?”
“不知道啊,我也很忙的,忙糊涂了都。”
“好吧,先送亲再谈。
“嘿嘿。”杜五郎犹在傻乐。
薛白亦拿他没办法,亲自策马随着薛三娘的花轿往杜家。
大部分重要宾客都还未到,从人先将两口子请进青庐。
忙过之后,薛白一转头,远远便见李腾空在后院门边向他招了招手。
“腾空子。”
“可看到皎奴了?”
“皎奴?”
“我昨日让她到薛宅去,一夜未归,可是留下陪三娘了?”
“我昨夜在秘书省,不知此事,现在去问问吧。”
“好。”
薛白余光一瞥,已见到杜家姐妹向这边走来,另一边,李季兰与李月菟竟也携手而来。
他转过头,还看到一名颜家管事匆匆赶来,不由在心中思量该如何应对。
“郎君。”
颜家管事微有些焦急,把薛白请到无人处,低声道:“长安县派人来了,出了一些小乱子,老奴不敢声张,将人带到书房了,郎君还是过去一趟为好。”
“长安县?”
薛白早预感到出了事,脸色不变,穿过张灯结彩的两个院子,步入书房。
杜有邻坐在那,脸色十分难看,而此时来访的长安县吏员薛白也认识,正是当时随颜真卿一起到城郊查逃户的刘景。
先是往书房外看了一眼,薛白关了门,方才问道:“出了何事?”
“薛郎。
刘景先是起身打了招呼,道:“不是我想煞风景,但昨夜确是出了命案,薛灵死了。
杜有邻微微叹息,也不知是舒了一口气,还是感到棘手。
但刘景话还没说完,沉吟着,又道:“根据我们得到的证据来看,凶手只怕是……薛崭。”
最后那个语气为难的停顿出现时,薛白便已有所预感,问道:“薛崭人呢?”
“在县牢。”刘景道:“弑父罪大恶极,便是薛郎今日之声望,也一定救不了他。”
“证据确凿?”
我不会乱说。”刘景看向杜有邻,问道:“杜公,小人可以暂不声张,外面这场婚事……
杜有邻都要把胡子揪光了,满脸都是愁色,看向薛白,叹道:“老夫这些儿女的婚事,真是,一言难尽啊,为之奈何啊?”
薛白道:“伯父请担待,暂瞒住此事,让这对新人先成婚,如何?”
“那……好吧。
“我代薛家承伯父这份情谊。”
薛白这才起身,道:“还请刘先生带我往长安县牢走一趟,待我问过薛崭再谈,如何?”
“好吧。”刘景欠了欠身,这点面子还是肯给的。
杜宅第四进院,一顶青庐立于庭院当中。
“运娘。”
“对了,你怎么没戴我阿姐送你的金链子?”
“我……”
薛三娘摸了摸脖子,低声道:“慌慌忙忙的,我没找到。”
“没事,回头慢慢找。”杜五郎傻笑两声,拉了拉手里的红绸,问道:“我得去接待宾客了,你饿不饿啊?给你拿些吃的。
薛三娘犹豫了片刻,小声答道:“你上次给的肉脯很好吃。”
“真有品味,那是我做的,等我拿给你。”
杜五郎出了青庐,赶到二院,从酒席上拿了两份肉脯,正好见薛白从书房出来。
“哎,你帮我招待一下宾客,运娘饿了,我给她送点吃的。”
“我得离开一趟。”薛白道:“你莫管我,尽快拜堂成亲。”
“官迷,这可是我的婚礼,你还要去公务?今日可有好多宾客都是冲你来的。”
薛白不答,伸手替杜五郎整理了一下吉服,转身走了。
第198章 亲家
长安县狱挖地数丈深,以大石为盖,被称为‘虎牢’。
薛白的老师虽曾是长安县尉,但他还是第一次来长安县狱。只见那大石缓缓被推开,露出一条向下走的阶梯,气势十分慑人。
连刘景见了都摇头不已,道:“昨日长安万人追捧你的邸报,今日便到这样的地牢里探人,何必呢?又不是亲兄弟,这种麻烦不沾为好。”
“无妨,牢狱之灾我经历得多了。
“好吧,请。”
薛白走进昏暗的牢狱,沿着台阶一路向下,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脚底下全是脏兮兮的泥水。
头上只有寥寥两个气窗,火把只能照到前方几步远,到了最后一间牢房,只见薛崭手脚都戴着镣铐,正蜷缩在地上。
“我坐过牢,京兆府、大理寺,倒还从未被这般铐起来过。”
刘景道:“薛郎见谅了,薛崭年岁虽小,却是凶悍异常,衙役捉拿他时,被他砍伤了两人,咬伤了一人。
听到牢外的动静,薛崭也惊醒过来。
“阿兄?”
铁链咣啷啷的声响中,他爬到牢门前来。
这少年还只有十三岁,去年个子还小小的,这一年多以来吃得多了,快,已快有杜五郎高了。
“杀!”
薛白蹲下身,拿火把一照,只见薛崭满身都是伤痕。
他也不问,向刘景道:“让我与他单独谈谈可否?”
“薛郎请便。”
“好了,你实话与我说。”薛白这才问道:“薛灵是你杀的吗?”
“怎么回事?”
“我……我杀了他……”薛崭犹在哭,却是强咽着泪,道:“但他死性不已该,。。。。该杀。”
薛崭呆愣了一下,低下头,好一会儿之后,抽泣着哭了出来,轻轻点了点头。
“具体怎么回事?”
“昨日,他来见了阿娘,说他要改过自新,希望能待阿姐出嫁了,让阿娘带着我们回长寿坊,阿娘心软,我就与她吵了一架……我出来时,远远见到薛灵从阿姐的闺房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我一看就知道他又偷东西,就追了出去。他没有回长寿坊,出了朱雀门,那时候暮鼓都已经快响完了,我,我还是跟了出去……”
显然,薛崭在离开朱雀门时已经慌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夜里到了城郊,慌是难免的。
薛白问道:“丰味楼派了一个伙计盯着薛灵,看到他了吗?
“没看到。”薛崭摇头,“一直就没看到,不过他来的时候,身上像是摔了娘说,有人追他,被他甩掉了。”
“谁追他?
“不知,债主吧。”
“继续说。”
“我跟着他走了一柱香,进了个村院,有一群无赖在里面喝酒赌钱,与他相识。听他们说话,他打算卖了长寿坊的宅院去河东,但这次没在阿娘那找到宅契。得下次再诓阿娘出来,但他不好出面,要请人帮他先找好买主……”
“只说了这些?有问薛灵之前去了哪里吗?”
“我听到的只有这些。我正趴在那听,被发现了,后面有无赖们围上来,我没打过他们,被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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