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他知道这些人手是薛白最大的凭仗,拿下他们,薛白在这县城里就只是一块任他宰割的鱼肉。
“县丞,县令让你过去,有重要之事要马上与你相商。”
这已是吕令皓第三次派人来请了。
高崇不耐道:“我知他要说什么,不必说了,我行事自有主张。”
“毕竟是县令,是否给他一点面子?”
“我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否则他到现在还能一点责都不担?”
高崇抬眼一看,只见漕工们已完成了对驿馆阁楼的包围,正在准备点火放烟,熏死那些负隅顽抗之徒。
“县丞!
忽然一声惊呼,高崇转头狠狠瞪了那失态的心腹,叱道:“何事惊慌。”
“回县丞,李三儿被薛白杀了,人头挂在暗宅。
“什么?
高崇有些惊讶,却立即冷静下来,招过他新招来的班头孟午,吩咐他带人去先把暗宅围起来。
“全都按我说的做。”
说罢,高崇想了想,竟是返回县署,去见吕令皓。
留下的几个心腹全都一头雾水,纷纷嘀咕起来。
“县丞此前一直不去见县令,怎么此时去见了?”
“莫忘了县令才是一县之主,兵曹、城守营可都还在县令手上。
“莫非渠帅这一死,还能有变数不成?
“马上就除掉这些妖贼了,能有何变数,县丞行事素来稳当。”
今夜吕令皓没有再待在令廊,而是一直在中堂等候消息。
高崇一来,他脸色一沉,显得十分不高兴,开口也不寒暄,直接便呵斥道:“我让你停下,你为何不照做?
“明府看来是还没明白,薛白就是一条毒蛇,今日不打死他,放任他贪了郭家,明日他便能吞了你我。有理由、有把握弄死,岂能罢休?”
“我都说了,把郭万金交代出去,万事大吉了!你莫忘了,薛白可是贵妃的义弟你有再多理由,今夜杀了他,早晚也要害死你。”
高崇闻言微微有些讥意,讥笑吕令皓目光短浅,应道:“我自有主张,他的罪名确凿了。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吕令皓道,“他已找到王仪手上你那份罪证,送出偃师了。你若与薛白冰释前嫌,他便把你那份罪证送回来;若是他出了意外,那罪证便会……
能送到谁手上?”高崇反问道,“我怕吗?
“你怕不怕,本县都得提醒你一句,不可因一时之气,耽误了大事。”
吕令皓叹息一声,道:“当时杀王彦暹我便反对,你看,杀了一个病殃殃的,来了一个十倍难缠的,局面反而更坏了。
高崇不愿听他啰嗦,本想冷笑离开,但他此时过来是为了稳住吕令皓,倒不好直接转身走了。
“我保证无论如何不牵连到明府,请明府不必再为薛白当说客,可好?”
吕令皓抚须道:“你手下那渠头可是死了?
“那又如何?
“如此一来,天亮前真能拿下薛白?若到时不能,任你编造千百罪过,可就收不了场了。
“放心,最多再一个时辰便够了。”高崇道:“只要明府不插手。”
吕令皓与他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见他如此固执,点了点头。
高崇得了许诺,放下心来。
虽说李三儿死了让人十分意外,但只要稳住吕令皓,放眼整个偃师县还没有任何人有实力能与他抗衡。
这一整夜,薛白又是杀郭万金,又是杀李三儿,尽是在边边角角与商贾、草莽打转,殊不知这种棋子他随时可以换的。
眼看着高崇离开,郭涣不由咳了几声,他这位录事虽然官职卑微,实际打点着偃师各家高门大户的利益。
“明府,郭万金的家产可不在偃师。”
“我知道。”吕令皓抚须道,“洛阳由周县令来抄家,少不得我们的好处。”
“可长安呢?郭万金的大半家产可都在长安。”
吕令皓捻须思考,心想若是不与薛白合作,最后肯定是右相主持抄家,会给他一点功劳,却不会有大的分润。
但他心里也明白高崇说的有道理,薛白太过咄咄逼人,且高崇很快就要除掉他了,总不能在这时候使之功亏一篑。
“知足吧,我们不可学高崇贪心……
下一刻,赵六鬼鬼祟祟地过来,探头往中堂看了一眼。
“何事?”吕令皓不悦,冷着脸问道。
赵六虽然只是杂更门房,其实是县署的老人了,偷眼看了一圈,确定高崇不在了,这才开口道:“县尊,有人求见。
“谁?
“他自称姓杜,排行第五,有重要的物件要递呈……
暗宅。
薛白不理会那些想攻进来的漕帮帮众。
由老凉、姜亥带人守着狭长的巷子,那些乌合之众要攻进来,还需要时间。
薛白则趁这个机会,拿下了逃到这里来的徐八。
徐八只是个漕夫,奉了高崇之命,带那些人贩去到王彦暹的宅邸。
薛白推测他得这个差事,是因为去过那儿。
“你是否随李三儿一起杀了王彦暹?”
“是。
“怎么杀的?
渠帅亲手将他勒死的……
薛白盯着徐八的眼,忽然跳转了话题,问道:“高尚要造反,此事吕令皓知晓吗?
徐八骇然色变,不知所措。
“果然,你也是反贼。
“县尉饶命!小人知道的都愿意说……
审讯人这一方面,薛白还算是擅长的,这一诈,就知道自己推测得没错。
他是反推的,知道安禄山要造反,而高尚如今是安禄山的心腹,李三儿那么崇拜高尚,有可能是个知情人,因此出言试探。
但这个情报似乎没有太大用处,仅凭推测寄望于往上层告状不行,王彦暹打算走的就是这条路,如今已死了。
薛白也是不想步他后尘,只好如今夜这般行不得已之手段。
眼下他已杀郭万金,勾得吕令皓动摇;再杀李三儿,削弱高崇的实力;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分化、拉拢。
把一个很强大的敌对势力拆分开,拉拢一半,打击一半,它也就没那么强大了。
让杜五郎去吓唬吕令皓是一个办法,可若是筹码不够的话,还得利用此时得到的这个看似没用的消息。
薛白也知道,眼下除掉的所谓巨富、渠帅都只是对方随时可以换的两个棋子。
好在夜还长,还有时间对付高崇……
第240章 点燃
从县署出来,高崇脸色有些难看,对吕令皓有些不满意。
他虽然只是县丞,却自视甚高,有种未来公卿的心态。在偃师县,他是不太与吕令皓争权的,田亩、税赋几乎不管,仅盯着一条漕河,不容旁人插手。
简单而言,河北藩镇的走私商路上,他负责一个转运点。
他走私盐铁铜银等货物到范阳,此事往小了说,不过是藩镇利用权职挣些钱财;
往大了说,那就要看范阳节度使是怎么想的了。
只要不去猜范阳节度使的心思,其实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吕令皓就有一种掩耳盗铃的心态,有时还觉得是他给高崇方便,还觉得高崇不争县里的权力,是因为他这个县令有能耐。
实则,高崇看不上这一亩三分地而已,他是做大事的人。
以前没出事也就罢了,如今来了个薛白,他便嫌吕令皓不够豁得出去,对此很不高兴。这心情又不好宣泄于口,只好摆出刻薄的脸色。
高崇因此没有留意到在县署大门处,门房赵六正在鬼鬼崇崇地打量着他。
“县丞。”
似没听到这一声唤,高崇径直雷厉风行地走开,重新赶向驿馆,没看到赵六等他走后,带着杜五郎去找了县令。
驿馆,柴已经快堆好了,正准备点火。
“慢着。”高崇反而先喝令了一声,道:“先列阵围好。”
他手下有差役十八人,久在县署,早已油滑,只管吆喝助威,拿贼时装模做样,既怕碰到公孙大娘这等宫中供奉,又怕张家娘子是真的;漕夫陆续聚集了近百人,大多数用的是哨棒,倒不是没刀,而是不想在城中亮出来,也没想到需要用到刀;郭家家丁还在场的大概剩下二十余人,手里是有刀的,万一,真若出了变故,这些人就是顶罪的。
除此之外,还有六人,是专门跟在高崇身边保护的,只看气势,这六人抵得过前面的一百数十号人。
若还需要更多人手,给高崇时间,上千人手也能调动得出来。可对付一个刚到任还不满一个月的县尉以及几个骗子,需要多少人手?一开始,高崇只打算用差役拿人,
因担心差役故意放人,他才带了漕夫来。
还有个不得不说的事实,人数若再多,高崇根本指挥不了,差役油滑、漕夫愚笨、郭家家丁不属于他,反而还不如边镇的兵马好指挥。
那种边军奉命唯谨,他义弟高尚能指挥一两千人如臂使指,他自信也能似到。
今夜说白了还是斗殴,能指挥百余人围攻数十人,命令能传递、得到执行,已经是非常非常厉害了。
“放烟熏之前,给我先确保他们不会逃脱!”
“你们十人守住大门;你带一队人点火;你带人扇烟;剩下的给我列队。”
“还有,你们马上去说一声,让所有兄弟都不要睡,随时听我命令,直到我为你们的渠头报仇。
“把水、沙土都给我准备好,随时要能灭火,绝不可烧到别处!”
如此安排妥当,高崇又亲自上前,对着楼阁上大喊。
“公孙大娘,或许你也是被这伙妖贼给骗了,带着你的弟子下来,到县衙说清楚,你们会没事的。否则待我等放烟熏贼,你们便要无辜受牵连了。
对付敌人要分化、拉拢,他深知此理。但等了好一会儿,公孙大娘也没有回应。
“堵门!
很快,漕夫们搬来大缸,把门堵住,开始点火。
木柴上被泼上火油,火把一点就燃,火顺着火油很快蔓延到整个柴堆一下子窜开,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烟气也登时腾起。
大扇子一扇,烟气腾进楼阁中,火焰在砖石上烤着,点燃了窗子。
“咳咳咳。
阁楼大堂,地上还躺着一些伤者,摆着三五具尸体。
双方虽说都是卖命的,但这年头大多数心狠的汉子都去当募兵了,剩下的说白了只能说是好勇斗狠。
丰味楼的伙计在此的一共是三十八人,其中二十人是从难民里挑出来的,反而比原来十八个赌场的打手还豁得出去些,斗殴时一言不合就动刀,砍杀的敌人也多,这边伤的也多。
这些人的家人都是东家养着,且过得很不错,对自己的命反而看得很贱。此时被烟一熏,自觉逃不掉了,便叫同伴给自己个痛快。
“来……熏死太难受了……
“急什么,刚烧呢。
情况很乱,施仲也指挥不了,连忙让人打水,用湿布捂住口鼻,他则匆匆跑上阁楼,向杜姱请示。
“咳咳咳……二娘,怎么办?!”
杜始目光还在看着远处。
此处离县署隔得不算太远,站在高处能看到县署的动静……她已经看到杜五郎给的信号了。
“再等等。”
“可这烟熏火燎的,马上就要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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