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刘才不由想起关阿麦的阿爷给他起名时,就念叨着“麦子要长得好啊,长得好”。
想到小时候在村里玩闹的情形,他无言地仰起头,看向了湛湛青天。
微风抚过,地上麦苗伸了个懒腰,显得十分自由……
***
郭太公一死,薛白也前往吊唁。
郭家有几个子弟原本已经准备好放几句狠话让薛白下不来台,认为县尉算什么,他们必然要为郭三十五郎的死讨个说法。
然而,从薛白踏进郭家开始,那股官威一压下来,他们便息了声。
至于跟在薛白身后的姜亥更是杀郭三十五郎的凶手,却无人敢多看这杀神一眼。
抛开这点琐事,县尉吊唁,算是给足了郭涣面子。
须知宋之悌以右羽林卫大将军之职致仕,令狐滔不敢奏其罪,定案时只说宋勉私铸铜钱、收买山贼,但薛白就没去给宋之悌吊唁。
看似小事,对偃师县的影响却十分深远。
“少府。”郭涣披麻戴孝,却没有因为伯父的丧事而耽误公事,低声道:“崔晙、郑辩等人也在。”
“这边谈。”
“少府今已掌权,要让高门大户守规矩,以权威逼压,再添之以智取即可,崔晙第三子欲谋进士,然则文采平平,崔晙不愿为他打点,少府可收买之……”
宋家死、郭家附,接下来对付旁家自是会轻松许多,更何况有郭涣这样的当地老人在。
薛白既让他们退了第一步,当然是为了让他们再退第二步。
“还有吕县令。”郭涣又道,“他为人软弱圆滑,小老儿已劝他不必再想着扳回一城,等着迁官别处为宜,他听了。”
“嗯。”
谈吕令皓,薛白也只应了这一个字,再谈了一会编田括户之事便出来。
今日杜家姐妹打算去陆浑山庄,遂与他一道过来了,乡下的道路不宜乘马车,他们并辔而行,信马由缰,边走边谈。
“控制洛阳不可能,如今我们能控制住洛阳下方的河口。北倚邙岭,首阳山中可养少量心腹,炼铁、铸币、集粮;南临洛河,借河道采买江淮物资,兴报纸、办飞钱……假以时日,实力当不小于一高门世族。”
薛白负责把这个思路理清,杜家姐妹再顺着这个方向安排人做事就会清晰一些。
杜妗道:“还有几桩小事,宋家可还没杀干净,有些在外为官的子弟很快就会回来。”
“不能再杀了。”杜媗担心他们又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连忙提醒道:“宋家之案,朝廷未必不疑,此时做事当谨慎。”
薛白道:“有人回来岂不正好?我们可名正言顺地控制陆浑山庄。”
“对,我已安排人去打探了。”杜妗调侃道:“早些将陆浑山庄之事整顿好,你才好带两位李小娘子过去踏青?”
“踏青吗?今年这天气,只怕要有些旱。”薛白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当早些组织百姓修渠了。”
说着话,向东又走了一段,快到首阳山下时,恰好遇到了有一队人在踏青。
***
这一带既非邙岭又无洛水,风景并不好,李十一娘很快就看厌了,正安排仆人先做好打马球的准备,又抱怨早些把李腾空、李季兰送到王屋山得了。
“在洛阳都没住两日,反倒在偃师住了三日了,当旁人不知你们的心思?玉真观的名声都要被你们败坏了……”
李腾空、李季兰根本就没在听李十一娘的啰嗦,她们远远看到薛白一行人过来,往前走了一段路看了看风景。
野外风大,李季兰整理了一下被吹乱的发丝,抬眸一看,讶道:“咦,是薛郎?”
“嗯?”
李腾空转过头去,疑惑这么巧遇到薛白。
“他与杜家姐妹关系很亲近呢。”李季兰道。
“生死之交。”李腾空如此评价道,“杜家救过他,他也救过杜家。”
两人目光看去,见杜妗十分飒爽,扯了缰绳想往这边过来,却被薛白止住了,交头接耳不知说了什么,杜妗遂向她们挥了挥手,与杜媗领着人往北面去了。
待薛白过来,李季兰不由问道:“二娘要来与我们说话,薛郎如何拦下了?”
“她们事忙,我说只管去,你们不会介意的。”
“嗯,当然不会介意。”李季兰用力点头,捏了捏裙子,问道:“薛郎可看了我写的诗?如何呢?”
“你平时看起来开开心心的,写的诗词却带着愁情,倒也奇怪。”
李季兰那么好的诗,没得到任何精辟的指点,只听到了这一句随意的对答,她却也一点都不失望,马上便应道:“因为见到薛郎了啊。”
好在李腾空了解她,没因这一句话误会,还帮忙找补了一句。
“故友重逢,当然开心。”
薛白其实也是开心的,当世车马缓慢,久别重逢十分难得。
三人都笑了笑,像是回到了长安之时,而偃师县城以北这片风景不算好的郊野,似乎忽然变得有趣起来。
聊了一会,因杨齐宣夫妇就在旁盯着,再加上薛白公务繁忙,遂约定过几日带她们去首阳山玩,之后便告辞了。
李季兰目送着他的身影走远,道:“以前只觉薛郎才华横溢,如今方知他还悲悯百姓,能治理一方。”
“你是要把能夸的词都用一遍吗?”
李腾空应着,见道路边有一群农人路过,其中几个都是面有病色,连忙唤人将他们招来,为他们看病赠药。
其中有个小女孩不过六七岁年纪,黄瘅已颇为严重,遂又问了她的住址,打算多过去行医。
李十一娘对这些脏兮兮的农人颇为嫌弃,心中嘀咕李腾空便是想多在偃师留些日子,也大可不必用这样的办法。
李腾空却没想那么多,伸手把小女孩脸上的污痕擦干净,温柔地笑道:“等你病好了,很漂亮的……”
***
薛白还未走远,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
视线里,坑坑洼洼的官道那边,头戴莲花冠、身着锦帔青羽裙的李腾空正蹲在一个脏兮兮的小娘子面前。
地上的尘烟几次被风吹动,把她的冠褐也染得脏脏的,失了往日的高贵气质。
但薛白忽然发现,她其实很漂亮……
“阿兄?阿兄?”
回过头来,薛白发现薛崭不知何时跑到他身边来了。
“何事?”
“老凉发现了高尚的踪迹了……”
第265章 聪明误
郾城,远香塘,公孙剑庄。
叩门声响,门房过去开了门,只见外面站着三个官气十足的男子。
“长安来人,我是左千牛卫兵曹参军事刘骆谷,公孙大娘可在?”对方拿起一枚令符问道。
此人气势太强,门房连忙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公孙大娘亲自到前堂见了他们。
她在家乡隐居怡然自得,方才正在花树下练剑,衣襟上还沾着花瓣,脸色红润。
“公孙大娘别来无恙,气色似乎比在长安时还更好了些?”
公孙大娘仔细打量了眼前中年男子,见他鼻梁很高,十分英俊,却很面生,不由问道:“我们见过?”
“我执守城门时见过大娘几次,想必大娘未看到我。”
“老妇眼拙,刘参军莫要介意。”
“圣人有赏赐给大娘,特命我带过来。”
一个匣子便被推到了公孙大娘面前,打开来,里面是一个金梳背,乃是插在女子发髻上用的。
这确实是宫中之物。
“老妇谢圣人恩典。”
“除了赏赐之外,圣人希望大娘早日回长安城供奉。”
公孙大娘道:“老妇与圣人启禀还乡一年,圣人缘何想起老妇?”
“车师国的使节马上要到长安了,圣人希望大娘能在御宴上舞剑。”
公孙大娘虽还不舍家乡,但其实也有心理准备,还乡一段时间,终归还是要走的,她的技艺属于长安。
“圣人有召,自当奉召。”
刘骆谷问道:“那我们明日便启程,如何?”
“这般急?老妇弟子众多,明日启程有些太仓促了。”
“御宴时日将近,拖不得啊。大娘可不带弟子,到时独舞一曲亦可。”
两人商定好启程之事,再聊了聊,刘骆谷不经意地说起一桩闲事,问道:“对了,我路过偃师县时,见到状元郎了。”
“刘参军也识得状元郎?”
“在长安便是好友,听闻他这次上任偃师,还收服了二郎山上的山贼,以此平定了骊山刺驾案的幕后指使者,又是一桩大功。”
公孙大娘听了,不由有些疑惑,没有答话。
刘骆谷却已从她的反应中读懂了他想打探的事情。
***
是夜,从长安来的三人被安排在剑庄的客房居住。
田乾真推开门,仔细打量了一圈,道:“郎君,这客房的灰尘很厚,不像是近来有人住过。”
在他身后中年男子手持着刘骆谷的牌符,但却是高尚。
他只扫视了这客房一眼,淡淡道:“那薛白当时不是住在这里,但我确定他来过了。”
“郎君如何确定?”田乾真十分好奇。
“樊牢派人来说的是公孙大娘救走了薛白,这是陷阱,我若这么问,她便知我是来查薛白的。但我换了种问法,故意漏些小破绽,她的表情便出卖了她。”
田乾真认真听了,道:“郎君高明。”
高尚摇摇手,叹息道:“不高明,输了就是输了。”
他不甘于败给了薛白,但即便如此,他也要做好扳回一城的准备。
薛白在偃师通缉他,他却打算利用公孙大娘的名义行路,绕开偃师,直接到长安去揭露薛白的罪状。
他很快睡下,养精蓄锐,做好反击的准备。
在逃来的一路上,因担心薛白派人追到,夜里休息时,田乾真与康布都会轮流看守,今夜虽是入住了剑庄,他们还是如此。
倒不是认为薛白能这么快派人追到这里来,但范阳老卒做事自然比寻常人周全些。
田乾真先睡了,很快便响起了惊雷般的呼噜声。
康布则是将两柄大斧放在手边,坐在那看着漫天繁星。
今夜的星空很漂亮,就是风很大。加上开春以来没怎么下雨,天干得很,风一吹就有尘土。
看着看着就到了下半夜,田乾真的呼噜还在响,康布打算替他多守一会儿。
不知不觉他也困了,打了一个盹,低下头去。
恰此时,夜色中寒芒一闪,有人持刀向他冲了过来。
“呼——”
刀劈下的同时,康布迅速避开,伸手要去捡斧头,对方一脚踩住其中一柄,再一次挥刀劈下。
但康布电光石火间捡了另一柄斧头,开始与对方过招。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已冲了上来,直扑高尚。
康布大怒,把手中斧头猛砸过去,砸烂了一人的半边脑袋,但他自己也挨了一刀。
他浑然不觉,以身体挡在门口,马上又挨了一刀。
“阿田!带郎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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