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怪诞的表哥
“去!”
被薛白不容分说地喝了一声,皎奴转身就跑。
薛白静下心来,环顾了十字长街,观察了各方向的动静,径直向西面赶去。
因为西面有喊声,是武侯在追捕那六个陇右老兵,若李十七娘在别处则无妨,在西面却会有麻烦。
跑了十余步,他便在地上看到了一个飞羽面具。
有金吾卫正站在面具旁慌慌张张地四下看,该是混乱中被挤得跟丢了李十七娘。
没时间去捡,他脚步愈快,一路追赶,直到在平康坊南门附近停了下来,前方动静渐小。
连巡卫们都已经失去了凶徒的踪迹。
薛白第一时间抬头看向望火楼,果然,楼上有人正在举火为号。
不远处,有个呆头呆脑的金吾卫正在看着望火楼,薛白当既过去,喝问道:“相府千金丢了!望火楼却是何意?”
这金吾卫转过头来,却是李十七娘身边护卫,甚至还认出了薛白,应道:“薛郎君?我……跟丢了……”
薛白倒没想到他认得自己,收了唬人的语气,问道:“如何丢的?”
“小娘子说那女人还在哭,不知是不是凶徒的婆娘……让我救她……我,我不敢上去……”
“望火楼何意?”
“将军传令,巡卫各司其职,暗索凶徒,不可扰了上元灯节……我我我……”
这命令在知情人听来荒谬,但站在南衙十六卫主官的角度一想,就很好理解了。
右相公子当街抢民女,被那民女执金吾的丈夫砍了一刀,此事可大可小,但在今天晚上,谁都不能把这件事捅到圣人耳朵里,影响圣人雅兴。
薛白一瞬间想明此事,当即问道:“哪个望火楼先传的命令?”
“那个。”
这金吾卫抬手一指,指的却是宣阳坊的北门。再一看,那边的武侯少了大半,有可能是武侯们找到了‘暗索凶徒’的线索,因此让别处巡卫不要乱动。
这虽只是推测,薛白还是果断赶进宣阳坊。
走到第一个巷口,他四下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西边的墙面上有个血手印。
那手印给他一种很张狂的感觉,他能够想象到姜亥随手在墙上一抹,满不在乎地咧嘴而笑。
好像是故意引巡卫追着他们一般。
前方有跑步声响起。
薛白迅速赶上前,快要赶到一个巷口时,前方有个身披白色狐裘、杏黄锦绸的华贵披风的女子走过。
隔着还有一小段距离,只能隐隐看到她相貌皎好。
“李十七娘?”
他一问,那女子吓了一跳,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径直便跑。
“十七娘,别跑,你等等眠儿呀……”
左边巷子里马上有一个娇小的身影领着几个金吾卫追过来。
那娇小者却是眠儿,她更灵活些,反倒比金吾卫追李十七娘追得最紧。
“薛郎君把人吓跑了,你别追……”
跟着薛白的那名金吾卫也是大喜,喊了一句“还好找到了”,慌慌张张地追上去。
薛白稍松下来,放慢脚步,观察着周围。
巷子里也挂着花灯,让他可以看到地上滴着的几滴血,顺着血迹走,往左一拐,前方有堆杂物。
李十七娘被人群冲散,迷路至此,躲了一会,待人群散后往回走,遇到自己,害羞跑了?
再往前走了一会,不远处就是宣阳坊的西门了,坊门处的守卫全站在坊楼上观灯,任由人们自由出入。
他微微皱眉,往那边走去。
前方又是一条灯火辉煌的大街。
街上行人如织,连树上也挂着一盏盏的小灯,如同梨花开了一般。
对街,有几个金吾卫进了崇义坊的东门。
薛白正要跟上,却被许多人挡住了去路。
“花车来了!”
奢华的花车正缓缓驶过街道。
这花车以梅花为饰,花灯高挂,顶处搭了个高台,有身姿曼妙的舞姬正在翩跹起舞,手中彩绫挥动,仿佛随时要飞天成仙。
车辕上站着一个风雅的男子,正在吹箫,引得孩童们追逐着跟上。
行人们听得箫声,随着那韵律唱起歌来。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薛白失去了线索,独自在这片繁华之中站了一会儿,待到那花车慢慢而过,方才得以继续追寻。
才转过头,他却是目光一凝。
几片梅花落下,长街对面,有个少女正在看他。
这少女穿得很素,远不如周围那些披彩帛的女子香艳,莫名却让薛白一眼便留意到了。
他遂也看着她,才发现原是因为她眼睛很亮,眼中似有微微的笑意,仿佛认识他一般。
两人对视了一会,又似乎只有一瞬,那少女背过身去,自去小摊上挑香囊。
***
宣阳坊。
“十七娘,别跑了……”
眠儿追了许久,她虽灵活,体力却弱,好不容易追着李腾空到了坊角,却见金吾卫把她家小娘子逼到墙根下,不由很是生气。
她小跑上前,推开护卫,蹲下身一看,却见裹着她家小娘子那件华贵披风之人正在瑟瑟发抖,原本的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脸上满是泪痕,却是李崤要掳走的那个可怜女子。
眠儿登时吓得魂飞魄散。
“你不是我家十七娘?她哪里去了啊?!”
“她……她说……见我没事就好,给我披了衣服让我回家……”
第63章 众里寻他
崇义坊,弘农郡公府。
有叩门声响起。
没多久,有美妇开了门。
“韩夫人?”拓跋茂低声问道。
他知道眼前这位妇人乃是杨慎矜的妾室韩珠团,杨慎矜美妾无数,已多年不碰她了。
“进来吧。”
韩珠团迅速让开,把六个大汉放进了宅院当中。
“你们随我走,不要说话。”
他们动作很快,迅速走过小径,偶尔遇到别的婢女,韩珠团便道:“城内出了点事,金吾卫来巡查。”
待再穿过了两重仪门,他们便进到一个无人居住的荒废院落。
韩珠团推开了院落中一间屋门,引了六人进去,低声道:“你们在此等着。”
“能点烛火吗?”
“不能,你们把盔甲卸了,等着。桌上有酒肉,自饮。”
韩珠团说罢,低着头便走了出去。
好在上元夜的月光也亮,姜亥看着她的背影,惊赞道:“这妇人好有味道,我喜欢。”
拓跋茂道:“裴先生真了得,能将我们安置到这里。”
“卸甲吧,罪证都留在这,回陇右去。”
“长安城还没看够,真舍不得。”
六人卸了甲,发现地上有好几坛酒,不由大喜,却不敢多饮。
过了一会,有人推门进来,却是裴冕。
“裴先生,伱竟也在这里?”拓跋茂感慨不已。
“嗯,杨慎矜家宴,我随王鉷来的。”裴冕神色淡淡地道:“十六卫的废物不追了,你们且在此歇一夜,酒水自饮。”
“喏。”
“牌符换了。”裴冕伸出手,从六人手中分别接回东宫赐下的牌符,又拿出六枚令符递给他们。
姜亥接过,就着月光看了一眼,是个从没见过的图案,看不懂,收着便是。
“裴先生,上元夜,我家小都好吧?”姜卯问道。
“这你可以放心。”
裴冕四下看了一眼,见已无遗漏,起身便走。
“上元夜,好好休息。”
“先生慢走。”
刘全松懈下来,捧起一坛酒,咕噜噜便灌。
姜亥忘不了韩珠团的韵味,站在窗边一个劲地往外看……
***
裴冕走出了这荒凉的院落,只见韩珠团正候在院门处,一见他便迎了上来,饱含情意唤了一声。
“裴郎。”
裴冕二话不说,揽过韩珠团到了花木丛中,当即便俯身过去。
“呜……”
韩珠团当即意乱情迷,闭上双眼。
过了一会,她彻底闭上了眼。
裴冕轻柔地把韩珠团放倒,从她手里接过手帕,摁着她心口的伤口,小心地拔出匕首,以免血溅出来。
将尸体藏在花木丛中,匕首丢开,他转身离开,回到前院。
……
今夜杨慎矜大宴族人,宅邸里热闹非凡。
裴冕回到大堂,凑到上首的杨慎矜身后,低声道:“杨中丞,下官还有些事。”
“不急着走,我有话与你说。”
杨慎矜淡淡吩咐着,起身引裴冕到了后堂。
他近来有些烦恼,因这两年不关心太府库藏,年节时被裴冕发现出了个大疏漏,得趁圣人发现之前赶紧补上,因此十分缺钱。
不久前,他夺走了侄子王鉷的职田,但还是杯水车薪。
“章甫啊,你为我出的主意很好。”杨慎矜缓缓道:“正月以来,丰味楼果然是日进斗金。”
“是,这些往后都是杨家的产业。”
“今夜兴庆宫认亲之事,你还得为我梳理一二,莫在御前露了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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