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我拿起茶盖,在水面浮了浮,眼底杀机一闪,“如果有条子穷追不舍,怎么千方百计也甩不开,就开枪解决吧。这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平安抵达金三角,立刻通知我。”
阿坤抬眸看了我一眼,一声不吭转身,他走出几步又迟疑停下,“我有一件事不明白,咱们的货跟在运送毒品的车后一起过卡子,也就是骗条子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插手贩毒的生意,您滚入泥镡,再想洗白就难了。”
我将茶水尽数泼在一株即将枯萎的植物上,“跟在后面,跟紧了那些马仔是瞎子吗。跟远了,条子是傻子吗?两边都不可能糊里糊涂,在眼皮底下让我得手。而我无缧无故插手乔苍和蒋老板的生意,他一定会多想,只有往死里压价,摆出夺利的架势,才能打消他的怀疑,也不是小钱了,他谈不下的,我谈下了,他只当我调皮爱逞能,哪想得到我连他一起欺骗利用了。”
阿坤笑了几声,“何小姐幸好是女子”
他留下这句话,纵身一跃翻下围栏,顷刻间消失得彻彻底底。
我凝视茶盏失神,是啊,幸好是女子,如果我是男子,这条路也不是我能走的了。
这些爱恨情仇,刀光剑影,也不再属于我的人生。
第三天黄昏是这批毒品出货的日子,路线起始必须通过109国道的三重卡子口,这也是蒋老板搞不定的关卡。
109国道地处西郊,是珠海甚至整个广东省最偏僻也最重要的一条国道,进出境百分之八十的外省车辆都要经过这里,再往北走就是一座没有被开垦过的自然风景区,烈风穿过山林,将乔苍身上一丝褶皱都没有的黑衣吹得飒飒逼人,远远看去风华夺目。
我从车上下来,蒋老板已经在等我,他身后停泊着八辆同型号的货车,前两辆是毒品,后面都是军火,不过他不知道,他以为也是毒品,其实早在咋夜凌晨阿坤就掉过包了,驻守的马仔也被收买,这出戏在我指挥下演绎得天衣无缝。
卡子口排了十多辆车等候检查,蒋老板递给我一根烟,被我回绝掉,他自顾自点上,“六姨太,不会出岔头吧
我笑间什么岔头。
他舌尖从口中抵出一枚烟丝,朝地上狠狠晬出,“您不会和条子联手搞我吧?乔老板也在场,货是从他这里拿的,真泛水儿了大家一起栽跟头,我一口咬死,您有势力也没用。”
我故作难过,“怎么我在蒋老板心中信誉这样低吗。”
他冷着脸否决,“不是低,是压根没有,那晚之后我特意打听过,这常府六姨太到底是什么人物,不问不知道,一间我心就凉了半截,和您这样的髙手过招,不到最后一刻我都安定不下来。”
我笑说您看我的,今天我保您痛快。
他叼着烟卷,透过刺眼的霎气打量我,到了这一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所有车辆通过例行检查后,蒋老板这边的头车轧进了红线,扫描仪在车胎和车身晃了晃,忽然警铃大作,刺耳尖锐的声响令蒋老板那方人马有些慌神,面面相觑萌生了逃跑退意,其中一个骂骂咧咧责怪我,“真他妈衰,要是大哥自己找门道,兴许还能混过去,她一个小娘们儿能摆平条子,鬼才信。”
在慌乱之中四名持枪武警朝这边冲来,作势要包围住车辆,为首的武警路过我面前时一眼认出是我,露出隐约短暂的愕然,立正严肃敬礼,“周太太”
我指了指被拦截在铁杆内的货车,“我的东西,赶时间,别查了。”
武警皱眉,“您的东西似乎违禁了”
我十分从容镇定,“只有几十包千冰,气体在你们这里都通不过,你打开放出来,我东西就坏了。”
武警扭头示意执勤队长,队长笑说周太太有吩咐,那没说的,放行就是了,咱们都是周部长的下属,哪有以下犯上的道理。
武警得到命令立刻返回岗哨扬起一条手臂,做出通过的手势,铁杆缓缓升起,扬起的尘沙遮挡住一米阳光,天地昏暗了两秒钟,杆掠过太阳,又是一片刺目的金芒。
几辆货车有条不紊驶出卡子□,沉重的钝响撞击在地面,颠簸出两道车辙,最终畅通无阻奔向了109国道。
留下善后的马仔长舒一口气,有几个干脆瘫坐在地上,汗如雨下。蒋老板虽然吃了大亏,但他对我在广东的势力非常大喜过望,他笑着说,“如果以后我还在这边做生意,不论是不是与乔老板,这一次的合作我可是看在六姨太面子上,才忍痛割爱了两成利。”
我笑说自然,只要您有需要,我愿意为您出面解决。
在我和蒋老板说话时,一辆由南向北行驶的黑色奔驰缓慢停在国道外的围栏后,韩北从车上跳下,飞身跨过柵栏,朝这边走来,他隔着三五米停下,喊了声苍哥,似乎让他过去说。
韩北跟着乔苍出生入死多年,金三角那种有去无回的绝地他都平安无恙,能耐相当过硬,让他讳莫如深的一定是大事。
乔苍点了根烟,他迈出两步,侧身朝向韩北,他不知说了什么,乔苍原本平静的脸孔骤然间阴云密布,夹在指尖要吸的烟也没有碰,“属实吗。”
“没人看见是谁,但我想除了她不会有别人,毕竟这是在您头上动土,谁这么大胆子,有把握激怒您还能不付出代价”
乔苍在片刻的静默后,忽然发出一声轻笑,他用了几分力道,将烟蒂扔在不远处的芦苇荡中,一片浓烈的黑烟在风声呼啸中升起,眨眼间燃烧起一簇火苗,呈迅猛之势往火海上烧。
马仔看到冲过去扑灭火焰,可一片芦苇已经烧焦,变成了黑色灰烬,乔苍凝视说,“野火烧不尽。”
韩北笑了声,“没有烧不尽一说,只有您舍不舍得。或许这样的女人确实很诱惑,也很让人割舍不下,这就看您自己了”
乔苍没有立刻回应,他看了那片灰烬良久,才无声无息收回视线,径直走向属于我的那辆车。
我与蒋老板寒暄几句告辞,我坐进车里刚关上门,乔苍忽然按下锁,将四扇门四扇窗都封死,我心里咯噔一跳,猜到刚才的事和我有关,果然他没给我反应的余地,便抬起手凶狠掐住我脖子,“何笙,你又背叛我。”
喷溅而出的墨绿色茶水在空中形成一柱喷泉,一幕水帘,模糊了两个男人博弈交手的身影,我看不真切,他们动作非常矫捷迅猛,头顶垂下的铃铛不断浮荡,响声大作,真正有身手的男人缠斗都有套路,每一下看得出很稳,身不晃影不揺,脚底扎得很实,曹先生出乎我意料的,他竟然会功夫,而且不是皮毛,是精髋。
我亲眼见识过乔苍以一敌数十的能耐,连一点皮儿都擦不破,曹先生与他面不改色持续几个回合不落下风,甚至偶尔还反将一军,令我大惊失色。
髙台上的舞女惊慌失措,抱头跌下地面,鹏着滚着逃出烽火中心,她们翻下回廊冲向一侧石门,大叫着快来人,保镖与侍者发现了仕女亭场面失控,可谁也没上来阻止,打得这么凶他们抱团也不是对手,只能白送,何况哪方都得罪不起,劝都无从下手。
乔苍探出的手臂卷起一股烈风,簌簌惊人风声鹤唳,指节凸起的青筋仿佛随时要冲破皮肤,冲破骨骼,缠住对手的咽喉,曹先生揑起一只茶盏,垂眸凝视地面,精准无误遮挡在下颔,恰好对上乔苍冲击的手指,喀嚓一声,碎瓷片于他掌心纷飞而散,像盛开的烟花一般。
他脚踩木栏扯住帷幔,攀上了悬挂的横梁,乔苍借力石墩凌空而起,汉白玉的柱子掠过他飒飒黑衣,光华刺目
他们从髙处缠斗,手臂碰触的哒哒重响听得我头皮发麻,多大的力气才能禁得住这样撞击,曹先生没有恋战,仅仅十几下便收场,从屋檐闪身飞落,每一招数都和乔苍不相上下,只是他更加吃力,因为他没有乔苍凶狠,也没有他那样必胜欲强烈。
乔苍不打则已,一旦出手便发狠,卡住对方最难挣脱的软肋,我执杯的手彻底僵住,哏花缭乱的场面终结在水柱停歇的一刻。
乔苍半点不沾身,曹先生额头落了几滴水珠,他负手而立,白西装不染一丝褶皱。
他不了解乔苍的路数与狠厉,只是凭借功夫抵挡,能抗衡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简单。
我丢掉酒杯冲过去,乔苍无比平静,甚至胸口丝毫不喘,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气息压得很稳,他笑了声,“曹先生受教。”
曹荆易掸了掸袖绾勾住房梁的灰尘,“乔总在江湖上的名号果然不虚传。”
他们两人都在笑,没有刀光剑影,也不锋芒毕露,收敛得极其千脆,似乎真的只是一场玩笑,或者一场虚幻的梦境,曹荆易避开地上的碎片,他拿起两只空碗,从酒坛内斟出一些失温的杜康,一碗留给自己,一碗给了乔苍。
他眉眼含笑,意味深长说,“乔总似乎手下留情了”
乔苍把玩碗口的烫金龙凤,“我从不留情,曹先生这一次逼得我出手,下一次怕是要动枪。”
曹荆易发出几声轻笑,“那也算我的荣幸,得以见识乔总的神枪法。”
他们千掉碗中烈酒,站在回廊尽处的黄毛这时匆忙跑进亭台,他小声对乔苍说税务督察派了小组稽查公司账目,对方人很苛责,买通不了。
乔苍蹙眉,“没通知邹局长吗”
“通知了,他说不是他派去的人,好像直接越过了特区市税务局,省里下来的,他根本不知道这事,打了电话问结果,得到的回复是。”
他没有说完,曹荆易又为自己重新蓄满一碗,他放在鼻下随意一晃,嗅了嗅散开在空气中的酒香,眉眼十分疏懒悠然,乔苍冷笑,“又和曹先生千丝万缕”
他饮了一□,大约是过喉太猛,刺激得上头,他停顿了几秒钟才说,“乔总过于髙估我了,这点面子我不一定拿得下来。省里的髙官,不是谁的幕僚都肯做。”
乔苍侧过脸看黄毛,黄毛眼神有些不善,“确实是曹总的人”
曹荆易这才发出一声闷笑,“那可能是我忘记了。乔总担待。”
乔苍扯了扯衣扣处系住的领带,“曹先生,这敌人,我们怕是做定了”
他留下这句话,牵住我的手走下回廊,曹荆易没有跟上,他仍旧意犹未尽品尝那坛酒,似乎怎么都喝不够,哏角的笑纹深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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