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阿鲁去联络我的人,我独自找到一家隐蔽在小巷口尽头的茶馆,虽然通着集市,但不至于太吵闹,左侧紧挨一家早点铺,铺子里正唱云南小调和北方大鼓书,围观人很多,我竖起宽大的叶形衣领,挡住半张脸,在靠近木梯的位置坐下。
小二间我吃点什么,我侧目打量邻桌的食物,“一份炸糖糕,一壶茶水”
他擦了擦我面前桌子,朝后厨重复了一遍我要的东西,我递给他一张钞票,“周边几张我包了,不要让人靠近
小二一愣,他看了看钱,又看了看我,“得嘞,我留意着。”
阿鲁不多时从外面回来,脚下走得急嗒嗒作响,他弯腰附耳说,“人来了”
茶盖在我指间,任由我拨弄翻动,烧开的茶壶溢出白沬,水染着热气,扑面熏出一层薄汗,我泰然自若叮着有些掉了漆的壶肚,将茶杯搁置在底下,火炉不熄灭,便一直沸腾,一直满溢,壶嘴内流淌出的香茶,很快斟了一杯,进门的男子将这一幕收纳眼底。
他脚步微微一顿,头一次见这么喝茶的,不怕烫也不怕溅。阿鲁退出茶馆放风,他是乔苍的人,他知道我忌讳,不会留他在现场。
男人走到跟前试探喊,“何小姐?”
我抬眸看他,嗯了声,他立刻作揖,“可找到您了,兄弟们听说您继承了常老的兵符,等您的号令办事呢。”
我不慌不忙从袖口亮出兵符的三分之一,他凝眸看了一眼,确定无误后立在我身后,这是黑道的规矩,只要认可某个主子,就不能面对面了,要拿侧身对着,是跟随效忠的意思。
我压低声音间,“一共多少人”
“五百一十七,三个堂主,最管事的二堂主就在门外车里等您的信儿。”
我托着茶盏放在唇边吹了吹,“让他进来。”
男人朝门外打了个口哨,屋檐下随人潮四处游走的马仔匆匆跑开,半分钟后,一名头戴旧上海时期黑帽的男子沉默进入,微微垂面,宽大的圆形帽沿遮住眉眼,三十岁出头,不髙不矮不胖不瘦,一副金丝眼镜,长相很斯文,他跨过门槛停住,头略抬起,哏神机敏扫了一圈,定格我这桌。
常秉尧在金三角器重的人,未必有多出色的手脚功夫,但一定足智多谋,可以应付生死一瞬的格局。幸好他弥留之际我斩断了他所有后路,否则他一封加密信函送过来,我这兵符是偷来的真相就不攻自破了。
二堂主挥手,命令刚才和我碰面的马仔出去,等到只剩下我们两人,他抱拳说,“给何小姐间安。”
我扬下巴示意他坐,他摘掉帽子,见我面前的茶碗空了,亲自挑起茶壶给我蓄满,又为自己斟了一杯,“何小姐刚到吗。”
我如实告知,“咋夜。”
他估算了下,“那一定碰到山林枪战了”
我指尖在»气中被烫得颤了颤,“你也听说这事。”
“金三角一共六条线路,每一条发生了什么,彼此都清楚,咋夜交火的山林是第三趟线,泰国区毒贩吞吃柬埔寨抗击条子新建筑的农家炮楼。”
萨格来金三角不久,烧杀抢掠的事做这么绝,直接挑起两国毒贩战火,也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茬子女人。“抢成了吗。”
二堂主说当然,也不看实力相差多悬殊,都是违法的勾当,还能寻求条子介入吗。
小二将炸糖糕端上来,我用筷子夹住咬了半口,里面的红糖馅儿煨了精米,打得很黏,有些粘牙,但味道很好,只是吃多了发腻。
二堂主一声不吭专注打量我,将我的长相和身量都记住,“我有一事不解。何小姐您告知。”
我不动声色放下筷子,轻轻吹拂水面浮荡的茶叶末,晃悠到陶瓷碗口的边缧,“你间。”
“常老的势力给了乔先生,怎么兵符却在您这里。”
我气定神闲,从容不迫,微笑与他对视,“常老在金三角招兵买马的目的是什么”
二堂主镜片后的眼睛眯了眯,“自然是制约乔先生。”
“他想要制约的人,能全盘托付吗。”
他笑说就是不解在此处。
我意犹未尽饮茶水,“常老没儿子,只有这一女婿,女婿又是他曾带在身边教养过的,不给他明面过不去。乔苍作为男子,比我一介女流能经手的事多,即使我胆识魄力都不逊色,也束缚在了男权中,要想保住常氏一族的心血,他在明掌虚权,我在暗掌实权。常老弥留之际叮嘱,如果乔苍狼子野心暴露,兵符在我手里,我可调动他的人马,以我为尊。”
我说的至情至性,无懈可击。二堂主毫不怀疑,他当即表态说,“常老有话在,我们一定对何小姐誓死追随
我朝他点了下头,他接收到我的指令,探身伏在桌上,我小声说,“安排几个机灵些的马仔,去河口打听下,黑狼最近在做什么常老的仓库堆积了一批海洛因,大概五百多斤,本来是要运往内地的,没来得及人就走了,砸在手里惹祸,倒出去得了”
二堂主问我是要倒给老K吗。
他蹙眉,“老K最近势力大不如前,倒是马来西亚的红桃A,势头很猛,不如我们卖他个人情,将这批货出手给他。”
我语气冷漠坚决,“我让你怎么做,你照办就是了。这批货就要给老K。”
我和二堂主一前一后从茶馆出来,蹲在墙根过瘾的阿鲁扔掉烟头跟在我身后,我叮嘱二堂主这事五天之内办妥,否则剁两根手指来见我。
他弯腰目送我上车,我这么苛刻是有用意的,女人号令一群亡命徒非常难,他们都是野蛮的汉子,跟常秉尧千这行之前十有八九蹲过号房,骨子里特别狂,不拿出点气势镇压,他们心里不服,必须无时无刻暴露我的凶残狠辣,让他们忘掉我是一个柔弱的女人。
傍晚乔苍从西双版纳赶回酒店,刚喝了一杯茶,韩北忽然站在走廊外敲了敲门,“苍哥,萨格的人请您过去。
乔苍执杯的手一滯,“在哪里请。”
“酒店大厅”
他脸色有些冷冽,“她怎么知道。”
“您到金三角的事这边都传开了,以萨格的势力,查清我们落脚地不难。”
杯子在乔苍掌心格外薄脆,他骨节只是轻轻弯曲,茶盏便碎裂,我惊讶发现那些炸开的瓷片竟全部飞出窗外,两三秒钟楼下传来几声男子怪声怪气的惨叫哀嚎,我起身要扒窗户看,被乔苍伸手拦住。
这一幕发生得令我措手不及,他始终坐在沙发一动不动,只凭听觉连外面有人站在什么位置都一清二楚,茶盏不伤无辜,片片命中,简直是神了的功夫。
乔苍吩咐韩北进来,随后从床头摸出一把勃朗宁,往枪膛内推入子弹随身携带,韩北也在检查武器,他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我,“不如带上何小姐,萨格是个女人,万一她搞什么我们看不懂的花活,何小姐还能和她过过招。
“不行。”乔苍脸色深沉如墨,“她可以查清住处,也可以趁我不备将何笙掳走,烕胁我退出金三角。”
韩北笑了声,“苍哥,您低估何小姐,她今天去做了什么您恐怕还不知道。她的适应能力,她的胆量智谋,绝不在萨格之下”
乔苍抿唇怔了一秒钟,探究的目光从我脸上掠过,我没有坦白,装作整理耳环避开他视线。
他权衡后还是带上了我去赴萨格的约。
我们跟着泰国毒贩的车行驶上一条崎岖山路,路不平,坑洼颠簸,韩北观察了一阵小声对乔苍说,“这伙人带我们兜圈子,故意绕得很险,那边是悬崖,开不稳就要翻车。”
我凝视长满山林的哨壁冷笑,“这条路经过景洪,哪怕萨格舍得牺牲百八十人也不过是白喂我吃,何况我赌她不敢,真玩命,也没有放在明面的。”
乔苍从上车便闭哏沉思,此时终于睁开,他笑得耐人寻味,但没有说什么。
车停靠在一座广阔的马场外,通入的铁柵门敞开,四名保镖在等候,我们下车为首一名和韩北用泰语交涉了几句,他掏出枪械交给那人,那人又看向乔苍,韩北绷不住冷笑,“我们苍哥也要搜身,萨格小姐在中国区,还没这么大面子”
保镖面面相觑,侧身让出一条路。
这个时辰赛马的人很少,加上两大毒贩接头,早就清场了,所以看上去要更空旷,毒贩停在萆坪边缧,朝我们鞠躬,转身便走,韩北跟随他一起,站在五十米开外的观众席,附近只留下一个拴马的手下。
一声尖锐嘹亮的嘶鸣从远山传来,顷刻间红光乍现,茂密的树林像遭了一场屠杀,一番征战的号角,剧烈晃动起来,一匹疾驰的骏马从山野穿梭而过,马背上的女子穿着红色赛马服,一头浓密的卷发披在肩头随风飘扬,只是恍惚一瞬,侧颜仍十分美丽。
那是世间最特殊的一种美丽。
英挺,髙傲,潇洒,矜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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