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乔苍无动于衷,眉眼冷如深海,他吸了口烟,朝火焰深处吐出,“动了心的女人很多,可我的心,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俘虏。”
他侧过脸,隔着空气内层层翻滚的气浪,看她模糊不清的样子,“你拥有许多女人没有的好,那些好都很诱惑。”
萨格肩膀流淌出的血迹近乎干涸,结为浓稠的紫红色,她阖动着青白的唇,“可我的好,我的筹码,我所有让别人迫不及待得到的,都没能打动你。”
乔苍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他凝视烧焦的砖石发出一声难以抑制的笑,“我偏偏喜欢和我作对,想要杀我,算计我,恨我,还因为一两次我故意放水的胜利,而洋洋得意,向我示威炫耀的女人。”
他掸掉长长一截烟灰,“这样的女人很可恶,我甚至萌生过掐死她的念头,可我还没有下手,自己却先舍不得了。”
不断的流失血浆,不断的失温和剧痛,令萨格终于扛不住,她摇摇晃晃倒在马仔怀里,耳畔也开始失声,天旋地转之间,她咬牙吐出一句话,“你终有一日会死在她身上,你会后悔今天没有杀掉她,没有选择我。”
乔苍沉默,萨格被手下带离这片破败的废墟,烟囱内的毒品、机器和军火毁于一旦,全部在这场大爆炸中成为了碎末,泰国毒贩在金三角保留的一切储备和后路,都被烧得荡然无存。
汽车发动驶离的声响传来,刺目的前灯晃过远处寂静的芦苇,秃兀的盘山,这场战役是那么声势浩大,又那么悄无声息,它仅仅毁掉了罪恶的根基,随着这把火,于这世上消弭。
乔苍将半支没有吸完的烟卷抛向身后,火势又添了一重,猛烈翻滚着,汹涌着,蹿升着,似乎下一秒便要滚向天际,刺入云霄,将整片山野燎光。
他弯腰抱起呆滞失神的我,沾满烟雾的唇挨着我额头,“吓到了吗。”
我摇头。
“可你吓到了我。”
我透过雾气迢迢的视线看他,“吓你什么。”
“何小姐不只床上骁勇善战,原来还藏着一点在地上也能用的功夫。”
我咬着嘴唇忍,最终没有忍住,扑哧喷在他脸上,薄薄的唾液和雾气盖住他眼睛,这样剧烈的抖动抻疼了指尖,我皱眉嘶了声。
乔苍这才发现我受伤,手指叼出弹头遗留的圆坑,结了小小的血咖,已经开始糜烂,他沉声问我怎么不说。
我搂住他脖子,媚眼如丝,如一只小猫儿,“又不是要害,敷点药就好了,你以为我多脆弱啊?”
他脸色凝固,抱着我行走的速度加快了些,子弹刺破皮肉,这滋味真不是一根针或者一块铁割裂能够匹敌,火烧火燎得像整根手指都残废了一样。
我悬浮在半空,俯视这漫山遍野的尸骨,狼藉,碎片与野火。这里原本就很颓唐,经过这样一夜,更是不堪入目。
乔苍今晚以少胜多,我从没见过这样惊险而漂亮的一仗,我记得他说自己是赌徒,只不过别人赌钱财,赌美色,他赌命。
他赌到今天没有输过,他会一直赌,直到他输的一天,可世上的赌徒都有翻本的机会,他一旦输了,就永远不得翻身。
因为他输进去的是命。
我心脏隐隐泛起窒息,干脆闭上眼,将脸埋入乔苍的衣领,耳畔呼啸而过的风声,未曾完全熄灭的火苗灼烧着空气,露水,地上石子横飞,他脚步也有些颠簸,绕过土坑,沙丘,沟壑与横七竖八仰倒的尸体,将我放入车中。
我伏在他胸口,凝视他滋长出浓密胡茬的下巴,“如果刚才我没冲过去,你会不会真的开枪杀了自己。”
车疾驰上公路,他打开急救箱拿出酒精和药膏为我清理伤口,将烂肉和淤血排出,不知行驶多久,窗外终于看到了街巷,浅淡将要熄灭的霓虹灯火,在他脸上投洒下斑驳琳琅的光束,他目光淡淡,凝视着即将黎明的雾水昭昭的长街,“也许会。”
我喉咙一紧,“没想过杀掉我吗?”
他收回视线,落在我苍白的小脸上,“何小姐这样刁蛮,如果我开枪射杀你,你这口恶气出不来,死后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我,日日夜夜跟在身护折磨,我还不如不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他在我额头吻了吻,声音内含着掩不去的笑意,“得罪妖魔鬼怪也不能得罪你。你是吃人精魄的九尾狐妖。”
我眼眶有些酸涩,瘪着嘴深埋他炙热的胸膛,将眼泪如数吞没。
乔苍放走萨格,无异于放虎归山,虽然她见识了他的厉害,可也不排除泰国毒贩派出死士作乱,萨格骨头刚硬倔强,这样的惨败她绝不会甘心。
故而乔苍在金三角所有可能成为她卷土重来的根据地都安插了眼线,一旦泰国有任何风吹草动,势必当机立断,斩草除根。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我从一辆黑色奔驰内走下,二堂主掀开面前一栋平房的竹帘,“半死不活了。”
我向漆黑潮湿的屋子里瞥了一眼,“条子方面有信儿吗。”
“按照您的吩咐,消息放给了缉毒大队,他们两个小时后就赶去现场了,从烟囱内清理出还没有完全烧毁的军火,弹药和毒品,大概有两三百斤,这些证据也不足以搞垮萨格,她早有准备,连夜离开边境回泰国了,庄园内的痕迹也抹杀得干干净净。中泰对于金三角贩毒这事一向不和,也不好出面要人,毕竟没有抓到现场交易。条子请苍哥的手下去做了笔录,这事儿涉及到您,所以省厅出面压下,不允许再审,尸体也都火烧,请了泰国条子来交接,按照毒贩斗殴记录案宗,基本平息。对条子来说毒品销毁了,炮楼也炸了,是一件立功的好事,谁会给自己头上揽麻烦呢。”
我淡淡嗯,心口的巨石落了一半,“第一关算是熬过了。”
二堂主微微蹙眉,“听何小姐说,有卧底盯上了苍哥?”
我没有回答他,黑狼的身份知道得越少越好,我没有把握牢牢控制住手下人不走漏半点风声,就只能管住自己的嘴,从根本杜绝泄露。
我弯腰迈过门槛儿,越往屋子里走越有一股扑面的尿臊味,还掺杂了浓郁的屎臭,说不出的恶心,我用帕子捂住口鼻,定格在一盏油灯下。
阿鲁和萨格的心腹被绳索捆绑在一只长凳,衣服脱得一丝不挂,腿间一团模糊的血肉,流出黑色的脓水,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完好之处。
我笑了声,“这盘大餐,狗喜欢吗。”
二堂主摇头,“山上的猎狗什么野味没吃过,根本不碰。”
他指给我看吊在房梁上晃动的家伙和蛋,一层透明的塑料装殓着,我只看了一眼便厌恶移开。
“烧了就好。”
他点头,吩咐驻守的马仔去处理了,长凳上的人昏迷不醒,我扬了扬下巴,二堂主亲自把门口的尿桶拎进来,对准阿鲁和心腹的脸上和身体猛浇,两声此起彼伏的喷嚏和呻吟溢出,他们迎着烛火睁开了眼。
当阿鲁看到站在面前的人是我,他表情竟闪过一丝对救命稻草的执着和期待,他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仍被捆绑住,他狠命的挣扎,干裂的嘴唇内断断续续吐出一声沙哑的何小姐。
我挑了挑眉,饶有兴味,“你叫我的目的,是不是想找我索要一把枪,再抵住我太阳穴,把我的头按在泥土里?”
他僵了片刻,听出我话茬是来兴师问罪,急忙哀求,“何小姐,主人回泰国了,根本没有管我们,我们这样为她尽忠卖命,她却只顾着自己走,求您饶了我,我愿意好好效力,只要您放过我这条命,我什么都愿意答应!”
我笑容加深,深到唇角几乎咧开至脸廓,“这是要投诚我吗。”
他用力点头,我将堵住鼻子的方帕丢在他身上,竖起一根手指,“良禽择木而栖,这机会我不是谁都给。我最爱记仇,凡是伤害过我,我都会百倍偿还。阿鲁,爆炸那晚,你的兄弟死了不少,你作为萨格眼前的红人,自然要去整顿秩序,我成全你最后的忠贞。”
他蕴含在皱纹内的最后一丝希冀,被我这番话浇灭得彻彻底底,我冷笑两声,转身扬长而去,将他的哀求嚎叫阻隔在这扇门内。
阿石从驾驶位走出,掌心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他弯腰停在我身前,“何小姐。苍哥接到从珠海医院打来的电话,常小姐疯了,已经送去了精神病疗养所。”
我不可思议看向阿石,“她疯了?”
“已经确诊,是真的,而且很严重。”
常锦舟在短短几个月内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显赫的家族,母亲也被逼出家为尼,她当作终生依靠的丈夫对她虚情假意,满腹算计,她膝下没有子女,没有未来,只剩下随时会破碎的婚姻的空壳,接二连三的打击和绝望,失心疯的结果确实意料之中,并不是所有女人都能够在一无所有时坦然振作。
我沉默良久,“有人照顾吗。”
阿石说,“她毕竟还是乔太太,就算为了维护苍哥的面子和声誉,也要把戏做全。北哥亲自去精神病院打点过,那些护士拿钱办事,不敢怠慢,只是那种地方照顾再好,也不及外面养尊处优。恐怕过不了多久,模样也瞧不得了。”
我无声无息凝望远处缓缓初升的朝阳,金色的暖光一束束散开,笼罩住这座碧瓦红砖的南城之南,将昨夜的罪恶、杀戮永远掩埋。
我抬起手伸向车顶,触摸在光滑的黑漆上,“恶有恶报,她今日的悲惨下场,何尝不是来日我的因果。”
阿石皱了皱眉,“您和常小姐怎会一样,她是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来兴风作浪,您却是迫不得已。总不能打着良善的幌子,让恶人把自己当猎物吃了吧。自保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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