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回到绣楼经过阿琴的房门前,我叫了她一声,无人回应,虚掩的门缝内几个角落都是空的,我有些诧异,她往常不跟随我身边伺候,一定在二楼回廊上洗衣绣花烹制糕点,今天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疑惑走向自己房间,推门的霎那,惊得眉骨一跳。
曹荆易倚坐在窗前的贵妃椅,衣衫穿得规整又随意,那般放荡不羁,潇洒魅惑,修长笔直的双腿慵懒交叠,窗柩下糊住的一层厚重明纸被清冷月光刺破,斜斜笼罩他精致幽深的眉眼,他未曾抬头看我,一手把玩搁置在膝上我的丝绸肚兜,另一手端起我的茶盏喝了口冷却的水。
语气淡淡,“回来了。”
我不可思议蹙眉,“你怎么进来的。”
从外面到绣楼,要穿过五重门,两趟回廊,一敞庭院,两个楼台,这一路碰见至少十几个佣人,他竟然如此大摇大摆登堂入室,无人察觉。
我虽然清楚他不会害我,但还是觉得蹊跷。
曹荆易一言不发,里间的屋门此时忽然被顶开,阿琴与大门外驻守的四个家丁都被五花大绑,交缠着彼此倒在我眼前,几双眼睛紧闭,表情痛苦,显然在昏死前遭遇了突如其来的重击。
我表情骤变,“你做的?”
他毫不遮掩说是。
我彻底呆愣住,对他的用意捉摸不透。
沉寂数秒后,他终于将视线从肚兜移到我脸上,宽大手掌轻轻一挥,门外回廊两侧顿时涌出十几名保镖,他们没有携带武器,可架势浑然骇人,堵住了唯一去路,进退不得。
我脸色惨白仓皇后退,两条手臂挡在自己身前防御,可面对这么多人,面对身手精湛的曹荆易,我的反抗不过杯水车薪,一点价值和用处都没有。
“你想绑架我?”
他撂下茶盏,在月色之中负手而立,他那张始终待我温柔深情纵容的面孔,覆满冷意与决然,“何笙,乔苍没有多少时日了,你知道多少条子会参与围剿吗。你留在他身边只会一同走上末路。既然你不肯自己斩断,我来帮你。”
我瞪大惊恐的双眼,颤栗摇头说不,他一步步朝我逼近,我哀求他,直到我退无可退,后背抵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他手指不容抗拒掰开我的唇,指尖一抵,我感觉一颗细小微苦的丸药滑入喉咙,我拼了命要勾出来,在他怀中肆意呕吐,但不论我怎样,都已经无济于事。
我在几分钟后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我意识涣散飘忽还没有完全丧失的一刻,感觉到曹荆易将我打横抱起,走下绣楼,回廊的木板蓄满了浣纱的水渍,潮湿而绵软,踩上去有些晃动,我被颠簸得一阵作呕,还未曾来得及适应,便被另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扯了出去。
曹荆易微微一怔,随即和那人陷入缠斗,可他并不占据优势,他似乎被击伤,出拳的动作越来越迟缓,而那些保镖也都被掳走我的男人撂倒,顷刻间一片混乱狼藉,男人将我夹在腋下,一路飞檐走壁,消失在黄昏末,夜色初的山林间。
我想要呼救,可那粒药丸令我无力、昏睡,男人将我丢在位于废墟数米外的一墩巨石后,用枯草遮住我头顶,他诱哄般的声音响起,“睁开眼。”
我呆滞而麻木,他的声音仿佛充满魔力,驱逐削弱了我的睡意,我茫然睁开一道缝隙,那道白色人影一闪而过,隐去在茫茫林海间。
我渴望握住什么,手却抬不起,很快眼前变得水汽迢迢,空气中泛起一层迷雾,浓烈逼人,铺天盖地遮住了这片废墟,我伸出手,试探挥舞了几下,这些雾气似乎凝固,在视线里定格,怎么都驱散不了。
几声尖锐凄厉的枪响传来,就在正对我的前方,我不由自主一个激灵,虚晃的黑影越多越多,全部从后山奔来,当迷雾在他们疾驰掠过卷起的风声里散去,我看清是一伙特警在追剿乔苍,只有他自己,他满身鲜血,衣衫破败,伤痕累累,捂着被子弹擦破的心脏艰难躲避,条子在身后穷追不舍,不断对他背部和后脑开枪。
我惊慌失措大喊他名字,我和他距离分明这么近,甚至能清晰看见他每一滴淌落的血,可偏偏他听不到,这层迷雾像是一张巨大的消声的网,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和争吵,我哭喊着想要爬进去,可一点力气没有,直到这些人影全部消失,消失得彻彻底底杳无踪迹。
我从极致的痛苦与浑噩中惊醒,身上早已被汗水湿透,我呆滞而惊恐的目光流转了许久,没有石头,没有废墟,没有迷雾,更没有那样漆黑的天色,寒冷的山风。我僵硬的四肢倏而瘫软,原来仅仅是一场梦。
这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哪怕醒来,我依然仓皇心悸。
我试图挣扎,却发现自己被绑住了手脚,连翻身坐起都不能。我置身在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中央,四面墙壁雪白,头顶的莲花灯溢出微弱昏黄的光束,窗子合拢了一帘纱,看不到白天或黑夜。这是一间奢华至极的卧房,庞大而精致,每一处都下了功夫,挑不出丝毫瑕疵,只是空空荡荡,唯有我自己。
正对床铺的乳白色木门被缓缓推开,来人似乎非常小心谨慎,生怕惊扰我,又在打探到底发生了什么,当那张属于女人的平庸的脸孔闯入,我和她四目相视,她笑了笑,“何小姐,您醒了。”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嘶哑问她,“我刚才做噩梦了是吗。”
保姆没想到我会这样心平气和与她说话,她愣住,半响才错愕点头,“我在走廊听到您呼救,才知您醒了。”
她说着话反手关上门,将拎着的食盒放在地上,取出一碗香浓的鸡汤,十分温和恭谨,“您尝尝我的手艺,既能解渴,还可以补充体力,您已经六个小时不吃不喝了。”
她在床头蹲下,用勺子舀出一些吹凉,喂到我唇边,我不肯张口食用,固执紧抿,她尝试了几次,都如数流了出来,一滴没有入喉,她有些焦急,“何小姐,您不要为难我,先生让我伺候您喝汤,这件事倘若我完成不了,会被先生责罚。”
我将头狠狠一摆,温软的纯棉枕巾蹭去唇角遗留的汤渍,我充满戒备注视她,“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保姆迟疑说这是先生的吩咐,我不能做主,也无法回答您。
我无比吃力抬起被捆绑的手和脚,“他囚禁我。”
保姆不敢直视我过于凌厉的目光,“何小姐如果不想着走,先生会为您解开。他是为您好,现在除了曹府,任何地方都不能保您安然无恙。”
她说再次将汤勺递过来,我固执而冷漠别开头。
她实在没了法子,只得用强攻的方式,我被禁锢住完全使不上力,正好招架不得,她轻而易举便掰开我的唇,将勺子抵入,我呜咽吼叫扭动,在和她的对峙中,被她的指甲刮破了下颔,她察觉雪白的皮肤渗出了血丝,吓得面色铁青,惊惶松开手为我擦拭。
与此同时,合拢的门扉再度推开,曹荆易欣长清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纯白的居家服,一双灰色拖鞋,没有佩戴腕表,仅仅是一串血红的檀香木佛珠,走廊浅浅淡淡的柔光中,他那样温润儒雅,又清冽逼人。
他看到这样僵持的一幕询问怎么。
保姆将我绝食以及被误伤的事禀报他,他皱眉看我,对我的固执刁蛮了如执掌,又好笑无奈,他什么也没说,挥手让保姆下去,并且从她手上接过了那碗汤。
门轻轻关合,房间中只剩我们两人,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停在床尾立定,隔着薄薄的虚无的空气凝望我愤恨苍白的脸。
“闹够了吗。”
我一言不发,如同面对一个敌人,那样疏离而愤恨,他无视我的敌意,将被子从我身上掀开,露出我扭曲的身体,衣衫在挣扎间早已凌乱,袒胸露乳,狼狈不堪,裸露的脚踝被绳索勒出红痕,他并没有轻薄我,仅仅用指尖温柔按压伤口,在他的抚摸下,丝丝凉意传来,减轻了几分刺痛。
“喝了这碗汤,我为你解开。”
我一本正经反驳,“我喝两碗,你放了我。”
曹荆易一怔,他深邃英朗的眸子闪过一丝无法抑制的笑,“不是你讲条件的时候。”
曹荆易无视我的抗拒和愤懑,将我身上歪歪扭扭的衣衫穿好,他手掌炙热,尽管极力避免触碰我的肉体,可指尖仍似有似无翻过袂角,轻掠而过,暧昧又克制,烫得我一抖。
“安心住下来,等事情解决后,我会放你离开。”
我丝毫不妥协,“我现在就要走。很多事等着我去做。”
他垂眸凝视那根在我胸口沾了春光的食指,眼眸黯了黯,“我闯入常府带走你,会因为你一句话轻易还你自由吗。”
我咬牙撑住手肘,将上半身抬起,倚住床头一面扇形的水晶雕花,“你目的不是保护我远离是是非非,是想趁机将我从乔苍身边掳走,你们所有人都巴不得看他万劫不复,看他被条子逼入死路,你根本不想他活!”
曹荆易将视线从指尖转移我脸孔,他容色波澜不惊,面无喜悲,“的确有这样一丝念头。乔苍当初得到你,也并不光明磊落,他几乎陷你于不仁不义,成为世人眼中的荡妇。事业和风月,如果奸诈手段奏效,我也愿意用。”
曹荆易有多沉得住气,多么镇定自如,通过金三角那几番博弈便昭然若揭,认识他至今从未见他动怒,乔苍偶尔还喜怒无常,他却永远清冷寡淡,笑里藏刀,我认了输,落在他的牢笼中,我根本逃不掉。
“他怎样了。”
曹荆易举起手中的汤碗,“喝了自然告诉你。”
我抿了抿唇,嘟囔了句拿来。他觉得好笑有趣,绕过床尾站在距离我更近的地方,饶有兴致凝视我倔强清冷的面庞,“何笙,你是见过的最固执最难降服的女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不过温柔的女人,也不具备令男人着迷的资本。”
他一手端汤碗,另一手将我抱在怀中,一勺勺喂我,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时刻,我将口中的汤水咽下去许久,他才会蓄满第二勺,恨不得将时间拖延得更长。此时的我温顺,听话,任由他主导,不争吵,骨子分明抗争着一切,又要被迫屈服,这是男人最喜欢的女人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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