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我将抱在怀中的步枪炸弹统统丢在脚下,“走去哪里。”
黄毛被问愣,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阿碧将我离开帐篷绑架黑狼试图逼迫条子撤退的事陈述了一遍,黄毛震撼得瞠目结舌,他舔了舔嘴唇下意识扭头看乔苍,后者只是隔着虚无昏暗的空气凝视我,看不出喜悲。
“何小姐,黑狼对你余情未了,这么说,他的的确确是周容深了。”
我掏出手枪,检查枪膛内蓄满的子弹,黑狼救我护我的一幕在脑海翻滚,我垂下眼眸,这辈子我爬不出了,我掉入乔苍的风月陷阱,心甘情愿把自己束缚其中,也不想爬出。
黄毛眯眼思考片刻,他想到一条妙计,不由喜上眉梢,“苍哥,如果绑了何小姐做人质,周容深会不会号令条子撤?只要出金三角边境进入泰国区域,中国条子就动不得我们了。咱去求救萨格,她的势力那么大,又有政府做靠山,想窝藏几个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虽说您和她闹掰,可她临走也留了话,只要您回头,没什么不能商量。”
我微微恍然。
萨格,如果乔苍肯求她,她一定会出手,女人对男人的不舍与眷恋,都起始于最初得不到,萨格这辈子呼风唤雨,她唯在乔苍身上栽了跟头,丢了魂魄,他回头对她而言,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哪怕基于利用。
在黄毛不断游说时,那缕炙热的视线仍停留在我脸上,未曾移开,丝毫不为所动。
“强哥!”
蹲守在窗口的马仔忽然招呼黄毛,他跑过去问怎么,马仔指了指对面,和他说了句什么,另一处的马仔也指自己的监控范围,黄毛握拳狠狠击打墙壁,“苍哥,条子开始封山了,现在四面出口都走不了。”
我握枪的手一抖,心口狠狠沉没。阿碧朝东南方的橡胶林指了指,“那边呢。”
黄毛想了下,“那边如果没有当地居民带路,我们也走不出去,天色这么晚,山上不会有人。”
“我认得路。”阿碧说,“我带何小姐和苍哥出去,你们留下掩护,条子既然封山,暂时不会攻上来。一夜后我们也离开了,你们逃一个是一个,再来汇合。”
黄毛摇头,“条子这次铁了心要拿苍哥,黑狼坐镇幕后,怎会想不到这条路。山林怕是也被堵死了,走出去只能自投罗网。至于逃。”
他朝地上啐了口痰,眉目间戾气加重,“横竖都是一死,苍哥的兄弟没有逃兵。”
其他马仔跟着附和,“跟着苍哥干一票大的,有多少条子就搞死多少,有他们垫背,黄泉路上也不寂寞了,臭名昭著也是名!”
“遭了,苍哥,有一拨条子攻上来了!”
乔苍闻言眉目一凛,我从他眼中看到澎湃的汹涌的杀气,这样的杀气凶狠入骨,他此前那么多次搏斗,云淡风轻出手即胜,只有这一次,他深知面对的是生死恶战,暴露出的猖狂与嗜血,深深惊住了我。
我按住他手腕,“保留体力,虾兵蟹将没必要亲自动手,现在条子占据优势,不能掉入他们的计谋里。以我对黑狼的了解,他绝不会强势全攻,而是分批绞死,将我们的士气与精力耗尽,最后再大肆包围,一击致命。我们的目的不是战死在这里,而是找准时机离开。”
我问马仔对方有多少人,马仔说二三十个,他顿了顿,“确实很像来探路摸底。”
我吩咐黄毛和阿碧各自带五个人,准备充足枪械子弹,从正面交火,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炸弹。
我和乔苍走到一块巨石后,石头足有两米高,半米宽,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不清,位于废楼西南角,恰好是两扇窗子之间铸造墙壁的地方,可以遮挡三面,门外几声枪响传来,黄毛不知叫喊什么,对方大约迟疑几秒,接着便爆发缠斗,枪声如炮仗一般,在夜幕下的金三角此起彼伏,凄厉震天,那一声声穿破骨头,刺入心脏,血浆崩裂的脆响,许久没有停歇。
我本以为条子只是先派出一拨人马试探,不会玩真的,然而我低估了他们势在必得的决心,黄毛和阿碧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十个马仔也仿佛一滴渺小的水,消融在这触不到的深海。
正对废楼的大门外,逼近一阵轻细的脚步声,刺目的白光足有几十柱,不断扫射楼内的每一处,那些马仔都暴露得彻底,可谁也没有缴械,仍持枪顽强对峙。
条子起先只是试探,掌握情况后便铺天盖地包围住,我故意扔出两颗炸弹,丢在光束的中央,炸弹是两方交火最畏惧的东西,杀伤力太强大,不知要多少人命丧,我想利用这一点令他们稍有忌惮,不敢贸然强攻。
乔苍不动声色用手指擦拭着一把金色勃朗宁,这把枪崭新漂亮,比银色还要更精致,他耐心抹去每一丝灰尘,每一点阴影,直到锃亮才停止。
冰冷的温度蔓延他掌心,他其淡如水的脸孔,在折射出的金光里,仿佛是这世上最英俊的雕塑。
里里外外数层的条子整队完毕,黑狼从警服的海洋后缓缓走出,他步伐沉稳,身形英武伟岸,警帽上的国徽在夜色下盛绽,犹如一颗坠落凡间明亮璀璨的星辰,他又穿上警服,两年过去他依然是那副潇洒从容的模样。
我从石头边缘探出头,眯眼张望,山野穿梭而过的烈烈风声呼啸疾驰,卷起墙角积落的尘埃,他左胸口晃动的警官证,尽管隔着如此遥远,我仍能看清轮廓,这无数次闯入我的梦,我的美梦,我的噩梦。这一刻他终于披上旧日皮囊,真真实实出现在这个世界。
可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早已无关一个救赎。
铿锵有力的男音飘飘忽忽传入,“中国中央公安部第二副部长周容深,金三角历时两年零一个月卧底生涯,顺利终结。”
所有刑警站直敬礼,为首的陈厅长脱帽和周容深握手,“周部长,情况紧急,来不及为您接风宴了,只能这样仓促宣布您的身份,有劳您解决这边的局面后,再回北京公安部述职。”
周容深淡淡点头,他犀利幽深的眸子默不作声看向遮掩乔苍的巨石,“有人质吗。”
陈厅长为难打量他,“这…周太太算是吗。”
周容深抿了抿唇,“她也在后面。”
“是,但她是自愿,而且她也有持枪,另外。”陈厅长欲言又止,不好直接戳破,又不得不全盘托出,“广东省厅那边得到的消息,此次金三角特大走私案,周太太也是重要人物,是毒枭之一,与东南亚几大贩毒头目都有往来。萨格那场西郊爆炸案,就是她与乔苍联手倾覆的。”
周容深从口袋内摸出烟盒,他手指微微颤抖,皱眉点燃,但是却一口未吸,便烦躁丢在脚下,狠狠踩灭,“如果属实,她会面临什么。”
陈厅长没有吭声,他知道做了二十年公安的周容深,对刑法条例一清二楚,他无非是不愿接受,不肯直视。漫长的几秒钟沉默,直到周容深侧脸看他,他才小声吐出两个字,“死刑。”
身后的乔苍忽然闭上眼睛抱住我,他濡湿的吻落在我头顶,“何笙,我后悔了。”
我笑问后悔什么。
“后悔靠近你,所有和你有关的事,我都后悔。”
我抬起一只手堵住他的唇,笑得眉目如画,温柔纯情,“我不后悔就是了。我很快乐,很满足,也很庆幸。我将一辈子的时光,都用这四年度过了。”
他红了眼眶,我依稀记得乔慈夭折那一晚,他都不曾这样过。
我心如刀绞,却无法改变什么。
我爱的男人,我看清自己的心实在太晚。
我只能将他紧紧抱住,用力深吻。
这个吻。
视死如归,疯狂肆意。
它带着诀别的味道,可它很美。
美得令人恍惚,令人痴癫。
它盛开在这个所有人向世俗低头的社会,唯独它,是高傲而猖獗,背叛了一切,用生命的血浇灌出的美丽。
它只能开一季,没有来生,没有以后,它会永远消亡,永远覆灭,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从未存在过。
可我无怨无悔让它盛开了。
我和乔苍吻得忘乎所以,弃之生死,像在深海中起伏挣扎的两条鱼,一张硕大尖锐的网盘住我们,朝奔腾的水面和被阳光晒干的沙滩拉扯,脱离水,脱离氧气,我们无法呼吸,不能生存,他用力挽救,可挽救的力量那么微弱,当黎明到来,当黑暗隐去,我们都不得不融化,不得不沉寂。
我被他拥抱在怀中,含糊不清说,“挟持我,或者杀掉我,把所有错都推在我身上,你还有一线生机。”
他柔韧滚烫的舌头死死纠缠我,汲取我的氧气,又渡给我属于他的气息,当他听到这一句蓦地停止深吻,牙齿咬破我的唇,我嗅到血腥的味道,沿着我们贴合的唇流入口中。
“听话,好好活下去,安然无恙从这里离开。”
我哭着摇头,死死抓住他衣领,弥漫的浓烈泪雾模糊了他的脸,像一场毫无征兆的瓢泼大雨,我们置身其中被冰冷浇透,没有任何一处可以栖身,尽头是苍茫的汪洋,退路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要么被淹死,要么被痛死,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我生怕他会忽然消失,从此再也找寻不到,我抵住他舌尖,将彼此的唾液吞咽,留出清晰的空间哀求他,“我不要!我不要你丢下我。”我嘴唇颤抖滑到他鼻梁,呵出一口口热气,“你不是说过吗,我到死也不能摆脱你,你会生生世世折磨我,纠缠我,你为什么反悔了。”
他发出轻微的闷笑,“是我的错,我食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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