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宴 第407章

作者: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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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我名字,告诉我如果某天他要收回的时候,会亲口告诉我。

午后周容深的秘书送来一张飞回特区的机票,一名警卫员从秘书手中接过,放在了贴身的口袋内。

我跟随他离开病房,往大楼外走,路上支队长汇报了监狱那边的情况,白明宇已经被放出,从其他区管的监狱偷梁换柱一名白姓男子顶包,我亲自出面叮嘱了狱警,过段时间将白明宇被同号房犯人殴打至暴毙的消息放出。

支队长欲言又止,表情很是为难,进入电梯后,他终究没有控制住,“周部长,这事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如果只是狱警监守自盗也就罢了,至多一点处分,或者判一两年,小惩大诫,可您涉足其中,性质恶劣百倍,您是绝不该知法犯法的。再说女儿被残杀的那位高官也势必不放过。”

周容深语气平静淡漠,“我有数。”

他顿了顿,目光定格在折射出我们身影的铁壁,分不清在看谁,“那几个犯人,收买了吗。”

支队长说,“承诺每周五晚餐加肉,周五值班狱警原先是我的下属,不会捅出去,号房里清汤寡水,馒头白菜,这诱饵最实在,他们当即就答应了,谁问都一口咬定,人是他们打死的。”

电梯门此时缓缓敞开,周容深护住我,将我完全置于他臂弯内,等候许久面露焦急的病人家属原本要闷头往里挤,在看到周容深和支队长的警服后,脚下全部顿住,直到我们走出经过人群,才迈入电梯。

停泊在南门的警车多出一辆,各自朝不同方向,我心里清楚,有一辆是我送去机场离开这座城市,所以站在原地等安排没有动。周容深走向昨晚送我们过来的军用吉普,支队长拉开车门,弯腰恭迎他,他在抬起脚的霎那忽然停下,转过身看向沉默的我,“离婚的事,回广东再说。我需要留在北京几日,处理手头的案子,你急吗。”

我说不急。

他英俊的面孔被北城春日干燥的阳光笼罩,无喜无悲,浮现层层闪烁的斑斓,“他急吗。”

触动情肠,我抿唇摇头。

他再没说什么,却也失了抬腿那点力气,良久伫立在车门前。

支队长听到离婚二字微微愕然,他惊诧的目光从我和周容深脸上反复流连,满是不可置信。

我咬牙几番挣扎,想要为他拔掉鬓角的白发,手从身侧不断颤抖,抽搐,最终瘫软止息。

这样亲密的事,未来总会有女人为他做。

但这个女人永远不是我。

我们的婚姻,如昙花一现,盛开时绚丽无比,夺人心魄,枯萎时那种刺痛,我不忍回味一分一秒。

特警走过来示意我上车,我背对他没有回头,径直躬身跨入,合拢车门的霎那,他不远不近的身影被茶色玻璃模糊虚化,变得暗沉而沧桑。

周容深,他不再年轻。

他四十二岁了。

我曾拥有过他最意气风发的模样,那年他三十七岁,任职广东省深圳市公安局局长,他有妻子幼儿,有让人羡慕的一切。

世人眼中的他,英俊潇洒,刚正不阿,深沉高贵。

仿佛一朵春日的柳絮,不在我预料,从天而降,光顾我的人生,改变我悲惨的,任人玩弄的,肮脏不堪的岁月。

我眼眶不禁泛红,警卫员发动引擎,闪烁前灯,朝长街南门驶去,我苍凉收回视线,与此同时我听到窗外一声低沉的,“何笙。”

我立刻睁开紧闭的双眼,拍打椅背大喊停车!

警卫员猛地停住,我摇下玻璃,周容深隔着几米路途,逆着东边洒落的光束,“答应我。从此以后,你脸上只有欢喜。”

我死死握住窗框,恨不得将它捏碎,泛起的水雾中,他没有停留,弯腰上车,扬长而去。

那纷飞的尘沙,遮掩了他。

那快要西沉,但还在坚持悬挂的太阳,是不是落了泪,伤了寒,也变得无比黯淡。

我知道过了今天,过了这一刻,我和他,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

这皮囊,这骨骼,都解开了痴缠,那疯狂的,温柔的,刻骨的夜夜笙歌,将永远湮没。

当晚入夜我抵达特区机场,宝姐安排一个朋友接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回来,包括乔苍,算不上惊喜,仅仅是我毫无兴致。结束这段维系了三年的婚姻,我本以为会很快乐,很轻松,但实际并没有,我感觉得到,自己心口沉甸甸的,结束不只是一个轻飘飘毫无分量的词语,它意味着人生轨迹的改变,它是让人欢喜的,也是让人沉重的。

宝姐的朋友将我送到别墅门外,我向他道谢,他没说话,昏暗惨白的路灯洒在他手臂,照射出好大一枚青色纹身,我礼节性笑了笑,不动声色在后座留下一沓钱,算作油费。

二楼卧房窗口亮着灯,有人影晃过,似乎不是乔苍,客厅也灯火通明,其余窗子都是漆黑,我推开铁栅门进入,穿过幽深的回廊和庭院,迈上屋檐下台阶,刚刷卡开门,缝隙内一阵扑面而来的香风渗出,令我眉头一蹙,我许久不在别墅居住,不可能留有残香,而且这味道也不是我使用的,显然家中来了其他女人。

我握住门把的手不由收紧,轻快的脚步声逐渐逼近,很快距离我只隔了一扇门,我听到阿六喊了声梁小姐,问她是否需要备车送回,对方无回应,阿六话音未落,一个高挑靓丽的年轻女子便出现我眼前。

她妆容清淡,可藏不住眉梢眼角的媚气和骚气,她伸手触摸门扉的指尖蜷缩,目光定格在我脸上。

阿六大惊失色,没想到我会毫无征兆回来,连招呼都没打。他支支吾吾控制不住这副场面,愣在女人身后。

这位梁小姐整理着胸口的衣领,笑得不咸不淡,不冷不热,有几分傲慢和无视,“你是?”

说不愕然是假的,可我没有失态,事儿不问清楚,贸然开口很跌份儿,我不理会,伸手推开她身体,径直往屋内走,她倚住门框,对我比她还傲慢产生几分兴趣,她挑眉说,“乔苍在洗澡,你要不等会儿上去?”

乔苍在洗澡,她竟比我还清楚,而且看她的样子似乎刚从卧房下来,如此暧昧不明的警告,显然她根本不知乔苍因为什么离婚,离婚后身边有怎样的风月,由此我判断她一定不长居特区,甚至对广东名流圈也不熟悉。

乔苍不是打野炮的主儿,他身份摆在这里,那种下九流的事他做不得,我余光打量这女子的容貌和衣着,虽浓妆艳抹,却没有红尘气,绝不是不三不四之辈。

我脑海飞快转动一圈,也拿捏不准这场面的虚虚实实,复而停下脚步,转身在她犀利的注视下,也似笑非笑看着她。

“梁小姐?”

我没按套路出牌问她是谁,直接下了定论,她微微挑眉,“你也认识我。”

我阴森森扬起唇角,“我哪知道你是谁呀。阿六。”

我打了个响指喊一嗓子,阿六吓一激灵,他此时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逃离这不见血光又杀伤力极强的战场,女人博弈,比男人对峙要恐怖得多,男人打打杀杀死死伤伤,最起码来得痛快干脆,而女人则擅长慢性折磨,就像毒药,渗透的过程彼此都知晓,可谁也不松口,硬生生在煎熬中分出胜负。

阿六恭谨几步走到跟前,结结巴巴喊何小姐,我眼神娇纵一瞟,“哟,我几天没回来,你倒是改口了。”

我伸出一根葱白如玉的手指,勾起他衬衫衣领,往面前一扯,我又媚,又狠,又阴,他脚下顿时发软,随着我倾身,我指尖划过他喉咙,犹如一把寒光凛冽的匕首,哪怕仅是玩笑,也足够令人胆颤心惊。

我皮笑肉不笑戳了戳他脸,咬牙切齿压低声音,“我这根正苗红的,也归到某小姐行列了?是楼上那位吩咐你这么喊的,还是楼下这位如此大的派头要挤兑我?”

我眼神犀利,咄咄逼人,阿六舔了舔嘴唇,索性不吭声,他的反应让我所有怒意都泼在乔苍身上,我将他推开,镇定平复情绪,转身走向窗台,随手合拢了窗纱,“这么晚的天色,梁小姐不留下在客房住一晚吗,明早差人送您回去就是了。”

我摆出主子的姿态,把她逼到客的位置,她未曾搭腔,仍在揣摩窥视。

我弯腰从茶几倒了一杯水,在鼻下晃了晃,其实也毫无味道,不过拖延时间想对策,我喝了几口才故作惊讶发现失礼,阴阳怪气拿阿六开刀,“眼睛长裤裆里了?这点眼力见儿都摆不出,梁小姐站了这么久怎么连杯水都没有。”

阿六顿时恍然大悟,麻溜的跑进来找杯子斟给梁小姐,被后者抬手制止,她利落又妖娆的模样颇有几分萨格的风范,像是某家的大家闺秀出身,“不必,我哪是委屈自己渴着的人,早喝过了。怪他干什么,乔苍口干喝水,我就着他那杯,饮了一些。”

倒是头一回碰到在我如此刻薄的奚落下,还能屹立不倒,对答如流的聪明角色,甚至反过来栽我一跟头。

我不着痕迹眯了眯眼,将水杯重重撂在桌上,大理石桌面触碰玻璃底座,发出清脆刺耳的撞击响,我脸蛋美艳不减,笑容沉了沉,“把我规矩忘了?”

阿六双眼惊恐满嘴结巴,问我什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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