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保姆谨记何笙不要告诉先生的叮嘱,慌忙移开视线装作打扫桌椅,“好像和林小姐去做美容,倒是挺高兴的,还吃了不少点心,吵着撑了,晚餐都没用。”
保姆说得绘声绘色,乔苍也没有疑心,他脱掉西装挂在门后,换了鞋子走上二楼,卧房门虚掩,渗出微醺的橘光,淡淡的奶香四溢,随他往深处更浓郁,床头的杯子空了,模糊一层白露沾染,他无声无息靠近,何笙睡在一团拥挤的锦被上,长发肆意流泻,分不清哪个是她的头发,哪个是绸缎,她酣睡的面孔薄汗潮红,不知做了什么梦,愁眉不展,嘴唇也时不时阖动,他俯下身,想要听清她说什么,她察觉到灼热的气息,忽然躁动翻了个身背对他,削瘦白嫩的肩膀从睡裙内露出,姿态很不雅,一如她刁蛮撒泼时逼他道歉的嚣张。
乔苍无奈闷笑,在她额头吻了下,生怕惊醒她,去了楼下浴室,他仓促洗过澡,出来时客厅空空荡荡,到处黑着灯,只有一抹极其黯淡的月色洒入,对面楼宇万家灯火,此起彼伏连成五光十色的海洋,他置身在这样陌生又熟悉,炙热而凉薄的温度中,默不作声点了根烟,站在窗前猛吸。
唇舌似乎失去味觉,如何都不觉得烟雾烈,穿梭过肺腑,鼻息,咽喉,浅得和白水一样。
乔苍这辈子啊,确实浑惯了。
他以为没人敢动他,他以为两年前的他已经足够强大,他以为能如此不可一世到岁月终结,他更以为除了他,谁也没有资本纵容何笙,拥有何笙,甚至她犯了滔天大错,被王法和道义屠杀,他也有本事护她周全,把世间欢喜都捧给她。
他敢为她背弃天下,敢为搏她一笑百里枯骨,千里炮火,万里血泊,没有他不敢做的,也没有他不敢碰的,只要为了她,他连性命也能豁出去。
乔苍十九岁当马仔,二十二岁漳州港一战成名,称霸福建,二十五岁雄踞珠海,二十八岁掌控整个广东,他用这双手,一颗无坚不摧的心脏,一双犀利毒辣的眼睛,一副刀枪不入的身体,从底层的小喽啰熬到建国后最大的黑帮头目,若他一定有畏惧的,惶恐的,懦弱的,那只有何笙。
她是他唯一弱点,是他愿意抽身洗脱自己远离跌宕起伏战火纷飞的时光,最大的软肋和诱惑。
他残暴,嗜血,冷酷,他那一点点生活在阳光下的仁慈,全部因她而生。
权势和钱财曾是他的命,谁也拿不走他的命,而现在何笙是他的命,他愿意割舍掉所有,可他又不能,一无所有的乔苍,拿什么筑起屏障和港口,抵挡狂风暴雨。
曹荆易下手这么狠,他根本没有料到,他和周容深争斗十来年,什么招数都用上了,也没有把彼此逼到如此穷途末路的地步,金三角条子攻山尚且还有转机,唯独曹荆易,他是一丁点活路都不留。
指尖忽然被烫破,他微微一颤,香烟在他失神时燃尽,只剩下短短的滚烫的烟蒂,他扔在脚下,又点第二根,打火机按压的霎那,火光冲向眉心,映红面前的窗子,玻璃倒映出人影,他起先不经意掠过,无从察觉,垂下一秒钟又倏而抬起,分明是两抹重合交错,哪里是他自己。
脊背不由一僵,他正要扭头,一股刁蛮而凶猛的力量扑向他背后,自以为很厉害,其实不过蜻蜓点水,乔苍仿佛一座山,毫不吃力抵挡住她的撞击,给了她一方肆意胡闹的天地,两条纤细手臂缠紧他腰身,拼命呼吸他的气味,磨蹭他的皮肤,发出一声声冗长而娇媚的嘤咛,像喝醉了,又像还在梦中,梦到他。
乔苍把烟卷放在窗台吊兰上,无声无息握住何笙的手,防止她忽然跌落,“乔太太醒了。”
她舔了舔仍残留奶香的嘴唇,故作委屈说,“我梦到你了。”
乔苍声音柔软得仿佛下一刻便要滴出水来,足以融化南北两极的寒冰,他问梦到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话锋一转,变得咬牙切齿,“你吃了我最爱的桂花糕,还不承认,气得我要拿刀杀了你。”
乔苍怔住,怔了五六秒钟才回味,他笑得更无奈,转过身将她捞进怀中,手指插入她漆黑如墨的长发,穿梭流连,眉目间的光,又爱又恨,又疼又气,“乔太太的狠毒,还能不能改掉了,一份点心就要杀夫。你是当寡妇上瘾吗。”
何笙扑哧一声笑,“这不后悔了吗,醒来看到旁边果然没有你,还以为你真被我杀了,吓得跑下楼,看到你完好无损,激动极了。”
她猫儿似的抬起面孔,抵在他锁骨,忽闪的睫毛扫过他胡茬和下巴,痒痒的,热热的,“乔先生,你瘦了一点。”
他淡淡嗯,“白天忙公事,晚上忙私事,片刻不得闲,不瘦还能胖吗。”
她记得他连着五六晚,只回来过两次,她脸色一沉,“你忙谁家的私事,乔先生百密一疏,也有说漏馅的时候呢。”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眉心间重重戳下去,放荡而暴戾,“坦白从严,敢隐瞒撒谎我就废了你。”
这还是女人吗,分明是极美,极媚,极霸道,极火辣成了精的小野猫。
乔苍眼眸漾着星光,偷吻她的唇,“夜晚加班时,想着何小姐玉体横陈的模样,燥热难耐,辗转反侧,夜晚回来,就要使出一百二十分力气喂饱你,生怕你不满意,立刻就点着了后院的火,身心俱疲久而久之,垮了也不稀奇。”
何笙笑得顽皮奸诈,“原来乔先生找借口埋怨我,埋怨我不该勾引你。不该把你绑上我的船。”
“不敢,乔太太不勾引我,也会耐不住寂寞勾引别人,还不如对我来。除了我,再换第二个男人,早死在床上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收降你也算做好事。”
他将何笙打横抱起,她在他怀中又是撒野又是折腾,逼问他到底谁收降了谁,谁才是做好事。
乔苍抿唇笑,也不理会,迈上楼梯时,何笙大笑着扯断了天花板的珠帘和流苏,水晶般摇曳的珠子,坠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乔苍冷得皱眉,她晃动两条腿,鲤鱼打挺似的要从他怀里掀翻。
“乔先生上辈子是不是土匪。”
他垂下眼眸,隔着晃动的珠帘看她,“不是。”
“你就是。而且是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的土匪,看你抱女人娴熟的姿势,指不定练了多少遍。这辈子才能炉火纯青,连我都骗到手。”
乔苍说如果我是土匪,乔太太是什么。
她咯咯笑得明媚,在他臂弯内坐起,盘住他胸口,“我是压寨夫人,陪你无恶不作。”
她忽然倾倒扑下,蒙住他的脸,他的视线,他只能听到头顶传来的她放肆嚣张又得意欢喜的笑声,在这月色如玉,星辰如海的深夜温柔飘荡。
乔苍费了好一番口舌才将何笙哄睡着,凌晨两点他匆忙离开别墅,抵达机场乘坐飞往北京的航班,曹家在官场已是无人可挡,想要从根本遏制,了断曹荆易掠夺的念头,为盛文力挽狂澜,只有京城这条路可走,而乔苍最后的底牌也不得不涉险亮出。
第二日清晨,日头刚初升,江省长夫人忽然打来电话,她故意压着声音,语气非常急促,“乔太太,收了你的珊瑚礁,我日夜难安,总觉得没有帮上你的忙,受之有愧。不过我昨晚听见老江和下属通话,今晚乔先生的会所要遭难。”
何笙顿时困意全无,猛地从床上坐起,大惊失色,“什么?”
“长话短说,曹先生通过曹家在官场的势力,操控了特区政府,现在市局已经是他半个天下,警察什么时候扫黄,怎样扫,马局长也要听他吩咐,讨好也罢,不得不听也好,你不必追究,乔先生刚走,会所就成为众矢之的,曹先生可不是走个形式过场那么简单,这次不搬出周部长,是逃不过去了。”
江太太说完立刻挂断,何深听着那一头空了的声响,身上骤然浮起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曹荆易逼迫乔苍,就等同于逼她,让她的生活天翻地覆,他还是那个在金三角舍命救自己的男人吗。
她一瞬间慌了神,会所到底做什么生意,她心知肚明,条子也清楚,今晚的突查一丝风声都没泄露,明显是要一举溃散,会所如果倒了,乔苍的产业就毁了一半,特区立刻就会变天。
他不在广东,她又失去了官太身份加持,没有抵御条子的权力,事到如今已然无路可走,只能赌一把。
何笙换了衣服,吩咐司机备车,匆忙往市局赶,到达时刚刚九点钟,门口执勤的警卫正好认识她,却没想到她会来,一时愣住,忘了敬礼,她走到跟前问周部长在吗。
警卫这才反应过来,“在。”
她点头,转身进入市局,大厅内出警回来的刑侦科警员从她旁边擦身而过,忽然意识到什么,仓促停下扭头,“周太太?”
何笙顿住脚步,“你认识我。”
他说看到过周部长和您一起吃饭。
他得知何笙来找周容深,告诉她走错路,周部长已经不在局长办公室,而是临时一间,他属于京官,在特区也是暂时。
他自告奋勇说不如我带周太太上去,正好我现在不忙。
何笙跟随警员抵达三楼,他让她留步稍等,敲门进入,周容深沉默坐在桌后,阳光洒落他四周,将他尽数笼罩,模糊而朦胧,他伏案处理手头堆积半米高的案卷事务,半秒不曾停歇,警员等了片刻,他仍无察觉,只好立正敬礼大声汇报,“周部长,您夫人…您之前的夫人找您。”
周容深批示案宗的指尖一顿,他蹙眉抬起头,“在哪里。”
警员朝一侧让路,留出从窗子到门口长长宽宽的空隙,他这才发现何笙轻伏门框,米黄色长裙在走廊穿堂而过的烈烈风声中飞舞,摇曳,撩过膝盖,似乎要凌空而去,美不胜收。
她触及他目光,说不出的娇弱无措,像走投无路的麋鹿,在山林里迷失,找不到水,那般仓皇惊惧,撞进他的世界。
周容深挥手示意警员离开,柔声对何笙说,“你进来。”
她缓步靠近,关上门,又迟疑不肯上前,啜啜喏喏许久,怎么都开不了口,他猜出她有事,没急着追问,而是起身斟了杯热水,他无意触摸到她冰凉的手指,不禁皱眉,“你冷。”
她摇头,“怕打扰你。”
他说不要紧,你来我正好歇一歇,如果你每天都来,我每天都可以歇息,不也挺好。
她嗤一声笑出来,眼眶红了红,接过那杯滚烫的泛着白雾的水,捧在掌心焐热,她喉咙溢出沙哑的哽咽,“我终归,还是被你惯坏了。”
周容深听到她这句,心口倏而刺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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