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乔苍那边还没有消息。他照常在盛文开会,出行应酬,倒是沉得住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他女儿。”
何笙原本要推门的手,瞬间停了下来。
女人胸有成竹的音色响起,“他断定我坐立不安,这么烫的山芋出不了手,我的确没他更稳。”
男人笑说他的宝贝女儿被您掌控,这可是乔家唯一根脉,他也就假装淡定。
何笙指尖一顶,门嘎吱响,一点点敞开。
晚霞透过窗明几净的玻璃投射进入,洒落在桌上,将一壶热茶,两只杯子,和一鼎雪瓷香,笼罩其中。
香雾并非白色与蓝色,而是罕见的红色,雪瓷香极稀少,只在泰国出产,每年一小撮的原料,不超过十斤香饵,达官显贵都拿不到多少,一毫克的分量都价值连城。
缭绕的烟气,淡泊的茶香,在纷飞的尘埃下相互纠缠吞噬,片刻后陈旧的幻化为虚无,新的又升起,萨格的背影看得尚且清楚,而她隐匿的侧脸,在这两股雾气中忽明忽暗,高深莫测。
这是何笙遇到的,道行最深,骨头嘴硬,耐力最强的女人,没有之一。
她若有比干的七窍玲珑心,萨格便是威胁到她这颗心生死存亡的妲己。
男人看到何笙,沉默离开,从外面关上了门。
萨格语气内染着明媚欢快的笑意,“乔太太,许久不见。”
她未曾回头,张口断言,“你真是越来越容光焕发,美艳绝伦了。”
何笙不理会她的阴阳怪气,她疾步直奔茶桌,手重重扣住边缘,俯身逼视萨格,“对一个婴儿下手,你简直卑鄙。萨格,我不管你有多强大的本事,你也曾是我和乔苍的手下败将,你的人如果敢动乔慈半根手指,我拼了命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哦?”萨格不为所动,她端起精致的陶瓷茶杯细细饮着,不过对于中国的茶水,她并不是很喜欢,所以张口的频率并不快,“乔太太的大话,放得倒是很干脆,难不成养尊处优这么久,你的身手不减反增了?”
何笙在她斜对面坐下,茶壶里的水沸腾,发出呜呜的嘶鸣,“我可以在广东布下天罗地网,让你跌入条子的重重包围,到时仅仅是人海战术,就让你插翅难逃。何况。”
她目光落在萨格兴趣盎然的脸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乔苍放下屠刀,我可没有。珠海常秉尧,你该有耳闻,他旗下五百人,散落南省,我的兵符,何时何地,都能号令。”
萨格恍然大悟,“呀,我竟然忘了,乔太太的前夫,是当今公安部的副部长,乔太太还做过数月常府的六姨太,黑白两道,你都有旗帜。不过。”她嗤笑出来,“我们打个赌,看看是你排兵布阵,猎杀我的动作快,还是我刀抹脖子,送令千金归西的动作快。”
自然是后者快,而且悄无声息,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
何笙咬牙,“你到底想怎样。”
萨格轻佻放荡的表情逐渐收敛,她声色毫无杂音,无比清晰钻进何笙的耳朵里,“我要在广东出一批一千公斤的冰毒,以及一百二十箱军火,偷渡至丽江,烦请何小姐在周部长面前说点好话,高抬贵手,放我出平安境。”
“什么?”何笙指甲险些刮掉了桌角的漆皮,她整个人大惊失色,两千斤冰毒,装箱都要上百箱,一百二十箱军火,不低于三千支枪,这么庞大的分量,光出车都要五十辆,算得上亚洲第一大军火案件,如果从广东偷渡,上上下下一众警察,不论多大的官,多高的位,全部难辞其咎,怕是要全军覆没,如此声势浩大,条子很难不注意,除非周容深出批文力保,否则势必要横加干预,一旦货物在途中败露,导致东窗事发,周容深这辈子都没有天日了。
萨格无视她的错愕与震惊,慢条斯理为她面前的茶杯蓄满,“乔太太是狠角色,这么久过去,对你的手段和凶残我依然记忆犹新。虽说这个请求让你为难,可聪明人就要明白,有些事没有商量余地。”
萨格是泰国人,她有金蝉脱壳的办法,但何笙没有,她一旦搅入其中,这条船势必翻覆,乔苍与周容深都会掉入万丈深渊,再无上岸的可能。这盘局何止是大,简直血盆大口,利益,复仇,全部包含其中,萨格势必苦思冥想,才筹谋一出。
何笙冷笑,“恕我办不到。”
萨格淡淡挑眉,“无妨。谁会好好的日子不过,去招惹是非呢。”
她话音落下,始终垂在膝上的左手,忽然从何笙面前一晃,速度不慢,距离不近,但足够看得清楚。掌心那一片衣袂令何笙险些窒息晕厥,衣袂来自乔慈的襁褓,她还记得这一片,她亲手缝上去,一朵素白的茉莉花。
萨格十分满意欣赏她面孔的瞬息万变,“乔太太只有两个选择,帮与不帮。帮,我们相安无事,我也记你一笔恩情,不帮,我自有我的手段,那么你不要怪我歹毒。”
这是警告,一场真正的杀戮开始前,冰山一角的警告。
何笙强作镇定,接过萨格递来的香烟,低头给自己点燃,她指尖无可控制颤抖,焚化的灰烬也在抖,过了片刻,她呼出一口雾气看向耐心等她的萨格,“这批货创下广东犯罪史之最,不知有多少人要为它陪葬。你玩得太大了,钱很多路子可以赚,颜面也有很多方式可以找回。我奉陪就是。”
壶嘴开始往外溢散白沫,萨格从容不迫将盖子打开,斟入一些冷透的清泉水,将沸腾的气泡压了下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为利益,乔太太为女儿,我们都情有可原,与其顾别人怎样,难道你忍心送亲生骨肉归西吗?她才多大,她可还没尝过这世间的苦辣酸甜,人情百态。我既然将她抓走,没有达到我的满意,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何笙抿唇,鼻孔内飘出的气雾吞没了她的眉眼,她掸了掸烟灰儿,“从哪个港口进。”
“蛇口港。分六批。至于何时上岸,我不能多讲。它们离开广东的时间,途径,我们可以商议,以稳妥保险为重。”
蛇口港是广东最繁华的港口之一,庞大而拥挤,警力众多,可以说是光天化日之下行鸡鸣狗盗之事,简直天方夜谭,不过若非这么艰难,萨格也不会孤注一掷,动乔苍的骨肉。
眼下木已成舟,所有人都是被动的。萨格似乎想给何笙消化考虑的时间,并没有急着催促什么,只闷声不语喝茶,何笙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直到烟燃尽,她将指尖只剩一截的烟蒂融化熄灭在茶杯内,起身一言不发离开茶坊。
在抵达门口时,萨格笑说,“令千金爱哭闹,或许是不在父母身边,有些认生,接连几顿都没有好好吃奶,饿得消瘦许多,脸蛋儿也不似刚来时那样红润可爱。乔太太,我可以等,只怕她等不了多久。”
锥心之痛莫过于此,何笙甚至可以听见乔慈无助而撕裂的哭声,这伙凶残的亡命徒还会对乔慈做什么,她根本无法预料,耽搁越久,危险越重,萨格明显在躲避乔苍,不愿与他硬碰硬,他们交锋次数,对彼此的了解,远胜过何笙,萨格非常清楚给他部署的时间无异于自掘坟墓,她势必会速战速决,一旦察觉到拖延,乔慈割下的皮肉便会送上门。
何笙沉吟数秒,不露痕迹握拳,“给你满意的安排前,我要先见她。”
萨格听出她应承下,立刻露出一丝灿烂笑容,语气也愈加温柔,“那有什么难,依然是乔太太自己来,等我地址就好。不过倘若你联手条子绞杀我,那么乔慈与你,这辈子都阴阳两隔。”
何笙猛地回头,对上萨格眼睛,冷笑离开,门被摇得几乎飞起,充满她遗留下的怒意。一名手下从另一道入口进到茶室,低头说了句什么,萨格云淡风轻叮嘱他稍安勿躁,这事一定可以成。
男人并不十分乐观,“萨格小姐,咱们要做的买卖太大,需要控制的条子场面也太多,既不能泄露,还要一力统筹,周容深自己能行吗?”
萨格观赏着墙上一幅泼墨国画,“他不过四十二岁,就能扬名南省,在数百万公安中站稳脚跟,大权在握,入过死穴,出过龙潭,下过阎罗殿,他的本事,绝对担得起。”
“可他会为我们所用吗?”
萨格不动声色掀起壶盖,将杯中剩余失了味道的茶水又倒回去,“不是我们,而是何笙。英雄难过美人关,他会为她所用。我利用的不过是他对她的情深。”
“乔老板这样回绝您,丝毫旧情不顾,我也没想到。他曾险些害您死在金三角,您还对他念念不忘。”
萨格眉眼一凛,冷气骤升,男人察觉失言,立刻闭口不敢再说。
泰国组织虽然横行妄为,但还算言而有信,次日黄昏何笙收到了第二条指令,允许她到郊外一处废弃的楼房探视乔慈。
她接听电话时保姆就在身旁,后者大喜过望,将围裙摘掉往客厅冲,“我马上联络先生,让他陪您一同去见小姐。”
何笙一把拉住保姆,“如果他去了,萨格非但不会让我见,还会给我一点恶果尝。”
保姆惊愕万分,“您独身去郊外,万一她扣押您,对您下毒手可怎么好,您孤立无援,不是羊入虎口吗?”
何笙目光定格在玻璃上最后一束摇曳的夕阳,“她不会。她要的筹码,只有我能给。除了我,谁也无法请动周容深。”
乔慈被绑架,保姆深知事关重要,也不敢置喙,她给何笙热了一碗汤,亲眼看她喝下去,再三叮嘱司机千万保护夫人安全。
通往郊外这处场所,要经过一条极其狭窄的羊肠小路,一辆奔驰畅通都极其困难,何况军用吉普和特警防弹车,不卡住都是好的,地势易守难攻,堵塞了条子硬闯围剿的必经之路。
何笙吩咐司机匀速偏快行驶,她做简单计时,贯穿整条路,需要一分四十秒到两分钟之间。一旦这伙人发现条子侵入,迅速从另一口撤离很容易。
之前金三角过招,萨格的狡猾便显露无遗,如今指望打翻身仗,出手更胜一筹,堪称滴水不漏。
羊肠小路的尽头是一片无人旷野,在及膝高的芦苇荡掩护下,南北主干国道于月色初上间露出陈旧荒芜的模样。
旷野竖起两所红砖平房,顶部燃着烟囱,显然有人居住,或是暂时停留,正中央的主楼,是一栋灰色泥瓦片建筑而成的七层楼宇,最上面拉着横幅,涂满了抗议拆迁歪歪扭扭的红字。
何笙伏在窗口,一言不发向周边打量,目光落向一处起伏的黑点,那些黑点在移动,并不知已然暴露。
司机靠边停下熄了火,“夫人,您自己太危险,还是我陪您进去,也好有个帮手。”
何笙摇头,“她既然只点名我自己,你进去一定会被飞来的枪子儿崩了。何必搭上一条命。他们手上鲜血淋漓,不差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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