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西子
她说完推门下车,举起双手高过肩膀,向着这栋楼结满蜘蛛网破败的大门走去,脚下土地陡峭蜿蜒,路寸步难行,她留意着前一片瓦砾,脚便坠入下一处坑洼,当她终于百般艰难进入大楼,还未看清黑漆漆的景象,身后窸窣响动,她正要回头,腰间倏而抵住一把枪。
枪口寒冷,坚硬,刺疼了她骨髓。
片刻的剧痛,便是麻木
“乔太太,很准时嘛。”
是电话中那个男人。
何笙身体本能直挺,一动不动,维持举手的姿势,“我什么都没带。”
男人的腔调阴恻恻,散发出诡异的回音,好像在十八层地狱内,“这您说了不算,得查一查。”
一簇淡紫色的灯光从何笙脖颈开始,细致扫描至脚下,来回数次,警报声依然没有响起,男人这才收了枪,“算你识相。”
啪嗒一声,光束倏而洒满整栋楼,眼前盘旋而上,一直到达顶层的小灯泡,足有成百上千,在这荒郊野外,也亮如白昼。
萨格坐在一张梨木椅上,手持红酒,闭目细细饮着,她前后左右皆站满保镖和打手,层层保护,苍蝇都难逃,这副阵仗格外磅礴,何笙从刺目的白光内回过神,并没有怯场,她张口便问,“我女儿。”
萨格不慌不忙喝掉了三分之二的红酒,才缓慢睁开眼,笑着说,“乔太太可带来什么筹码给我了。”
何笙的米黄色长裙,在晚风下飒飒飞扬,洒脱而美艳,“我看到慈慈完好无缺,自然会给你。”
“比如。”
她下巴轻扬,“比如你要的一切。”
“非常痛快。”
萨格站起身,朝她信步而来,“玩个游戏怎样。”
她话音才落,保镖将角落处搁置在桌上的红绸布掀开,一只插满了七根不同颜色雷线的定时雷箱映入眼帘,雷线一端为按钮,按钮是关上的,向下一扳,便打开。
雷箱大约在这里埋了几日,浅表一层薄薄的灰尘,萨格笑着吹了口气儿,那些尘埃便朝四面八方凌乱飞舞。
“这其中有一根,会引爆雷箱,乔太太距离这样近,一定不能幸免,你按三颗钮无虞,就可以见到令千金。”
何笙看了看雷箱,又看了看萨格,如此反复数次,在她饶有兴味的注视下,毫不犹豫,更不手软,干脆利落啪啪几声,七颗按钮全部拨开。
鸦雀无声,没有一丝爆炸的反应。
萨格一怔,饮酒的姿势也停顿,眯眼冷笑。
男人蹙眉,果真没碰上过这么猛的娘们儿。
何笙平静捻了捻指尖沾染的泥渍,“二楼潜伏二十个打手,东山头潜伏十五个狙击手,南北山头六人放风,这里还有你,如果炸弹是真的,一个都活不了,你这两批货还没有安然无恙出境,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会舍得死吗,没有我,你办不到这件事,你会让我死吗?”
何笙掌心在雷箱上轻轻摩挲,从这一头,滑到另一头,“你不过虚张声势,想让我惊慌之下自乱阵脚,被你牵着鼻子走,我人都已经来了,你掌握了足够主动权,还怕什么。”
萨格的笑容愈发加深,她不再废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保镖,保镖心领神会,走上二楼,只是几下眨眼的功夫,对方从楼梯下来,手上托着一个皮箱,皮箱内有阵阵嘶哑的哭声,边缘处是干涸的奶渍,拉锁合拢很严,只凿出两个拇指甲盖大小的孔,渡入氧气,何笙看到这一幕,难以自抑震怒,“你就是这么照顾我女儿的?”
萨格聊了聊长发,手不知故意,还是无意,倏而一松,酒杯从她掌心脱落,砸碎在地面,酒渍艳红如血,四下散开。
“乔太太,你最好知足,这世上被俘虏的人质,哪有日子好过的。我已经网开一面,毕竟我要与你合作。”
保镖为她点上一支烟,她一边吞吐一边打量,萨格知道何笙有股子狠劲儿,也在这一时刻,从她眼中看到了金三角爆炸当晚,她豁出命去,卷土重来一模一样的歹毒。
“乔太太,我奉劝你别逞强,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箱子,它深藏奥妙。箱子里有两条蛇,一条公,一条母,刚刚成配。我从泰国带来,驯养了八年的宠物,它们很通人性,知道我想要什么。如果有人侵入,触碰箱子,它们会立刻咬死乔慈,而外界毫无干扰,无论乔慈怎样哭闹,抓挠,它们都不会张口。”
何笙眼底的漩涡,紧握的拳头,无声无息敛去,放弃。
萨格指尖一勾,烟蒂抛掷向远处的破花盆,正入其中,“乔太太,该让你摸清的底,我毫无保留,乔慈生死你也亲眼所见,我没有隐瞒你撕票,这里地势就是这样,至于那批货在何处,恕我不能提前透露,你只有一点聪慧胆识,还不足为惧,你背后那个男人,他可是狡兔三窟的行家,我玩不过他。”
萨格笑意收起,“两天。我只给你两天时间,准备好我要的三样东西。没有警察的蛇口码头,畅通无阻七处卡子口,三百零九个摄像头全部坏掉的通往云南的137国道。缺一不可。”
何笙说,“出了广东边境,周容深还能不能力保,我也不确定。”
萨格盯着脚下一方染了酒渍的沙土嗤笑出来,“公安部长的权力,天涯海角他说了也算。”
她脸色突然一沉,将身上罩住的皮衣抖了抖,姿势非常利落蛮野,与此同时,保镖握拳狠狠砸了一下箱子,这下不知砸到何处,乔慈才止住的哭声顿时又响起,撕裂般的沙哑尖锐,何笙一颗心险些碎掉。
她一言不发退后,退出这栋大楼,门外空荡的石堆停泊着等候她的车,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只箱子,忍痛离去。
她吩咐司机去市局,此时灯火通明,十几间审讯室透过封了铁栅栏的玻璃窗,能看到里面低着头的犯人,和愤怒审讯的警察,在这条分明人来人往,却格外死寂的长廊,惊心动魄。
王队长从尽头第二间监控室走出,一眼瞧见直奔办公室的何笙,他出声叫住她,“何小姐。”
她脚下一停,王队长走到跟前,“您来找周部长吗。乔总在里面。”
何笙皱眉,“他在?”
王队长似乎还不知实情,他说四期项目掌控在政府手里,盛文想要接手,周部长这一关无论如何也要过。免-费-首-发→【追】【书】【帮】
何笙不由愣住,乔苍来市局开口竟是为了这件事,她总觉得不对劲,乔慈落在萨格手里虽没有性命之忧,但日子总归不好过,那样一群喝人血的亡命徒,和阎王有什么区别,他超乎寻常的淡定冷静,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乔苍的做事手腕,一向反其道而行,总是在最后一刻揭露时,才让人幡然醒悟。
办公室里隐隐传来脚步声和挪动椅子的刺响,何笙下意识退到旁边饮水间遮掩自己,不消数秒,一身黑衣的乔苍带着秘书从门内走出,惨白的灯束将他面容笼罩得愈发俊秀,他举止与神色都极其平静,看不透这场会面的结果好坏,周容深沉静的嗓音溢出,“送客。”
“不必。”
他干脆拒绝,王队长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只好跟在后面,不远不近出了这趟走廊。
几秒钟的功夫人影仓促消失在转角处,四下空空荡荡,只有审讯室内晃动的灯光,和拍案而起的警察大声质问罪犯为什么要杀掉一个小姑娘。
回廊上温度格外阴冷,弥漫着穿击人心的罪恶,这座城市所有不堪入目,令人悲愤的恶事,都在这里浮出水面,尘埃落定。
何笙拢了拢裙衫,朝办公室走入,周容深大约倦了,他手掌横在额头一动不动静坐,像一樽被时光消磨了棱角,洗去了盛气的钟表。
他少不经事风华正茂的岁月,何其所向披靡,何其迷惑人心,她想象不出二十年前的他是如何一副美好英俊的模样。她曾无比羡慕沈姿,甚至嫉妒,她拥有周容深这辈子锋芒最盛的一切,正如乔苍不说她也知道,他嫉妒周容深,痛恨他占据自己三年光阴,他花费多少力气,才从何笙心上把周容深的痕迹拔除,仍不能斩草除根。
挂在墙壁的西洋钟缓慢颤抖,散出陈旧悠长的回音,窗子与门口穿堂而过的夜风,惊醒了头疼的周容深,他微微阖动眼眸,堆积如山的文件被一双白嫩纤细的手推开,那手的主人完全不知他清醒,直奔他肩膀而来,轻轻落下,他顿时抬起头,她被他吓得手倏而一缩。
“你醒了呀。”
他怔了怔,嗓音略带沙哑,“我没有睡。”
她抿唇,有些犹豫又将手伸出,取下椅背挂着的西装,披在他背上,这一刹间,他微微恍惚,仿佛回到很多年前,她那时刚刚跟他,总是千方百计讨好,顺从,像街边捡来的流浪猫,没有自我,没有底线,生怕被抛弃,整个世界都只有他。
他是她黎明的曙光,是她温暖停泊的港口。
她常常在他忘了回卧室的夜晚,无声无息溜进书房,为他披上衣衫,揉一揉肩膀,或者调暗灯火,不让他刺眼。却不肯走,托腮静静凝望他,偶尔忍不住,偷吻一下唇角鼻梁,再嗤嗤发笑。
他是她的梦。
她沉沦其中不愿醒来。
上一篇:圈套
下一篇:我的18个特种兵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