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聊斋不是克苏鲁 第256章

作者:秦安忆

“哎,还是不够美丽漂亮。”她嘀咕着,却不曾想在场中人多是耳聪目明。

宁夫人那向来温和的脸上多出了不悦的神情。

知晓宁夫人的贴身丫鬟在宁夫人身边行了一礼,接着便将那村姑带了出去。

“乡下来的,没个眼力见,不懂事,先生不必和她计较。”宁夫人一扫脸上不悦阴霾,重又和煦笑道。

“不打紧不打紧,多好一个姑娘啊,可惜长了张嘴。”秦沉浮摆了摆手,可是手背上青筋毕露,

“毕竟在下也不算是多么厉害的画皮师嘛,会有不满也属实正常,

呵呵。”

“秦先生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这酒你得自罚一杯,我不允许你这么小瞧自己。”宁夫人开着玩笑,“不知秦先生···”

“哎,我就喜欢喝点小酒,宁夫人不用担心我不胜酒力,在下的酒量是一直喝。”他打断了宁夫人的话语,装作已经懂了宁夫人的欲言又止。

宁夫人已经欲言又止了,但还是顺着秦沉浮的话说了下去。

而后数坛老酒被捧了上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空酒坛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在场清醒者唯有秦沉浮与宁夫人。

宁夫人没喝几杯,反倒是有人代酒,秦沉浮是从头喝到了尾。

“秦先生不愧是一直喝,此等海量老身生平仅见过先生一人。”宁夫人依旧是那副和煦温厚的温吞水性子。

“见笑了。”秦沉浮优雅的用帕巾擦了擦嘴,可是眼神有些飘忽,神志倒还算清醒,许是酒后吐真言,也许是不想拐弯抹角的整谜语人作态,他神情诚恳真挚。

“坦诚说,宁夫人您是什么想法我知道,但我已经萌生了隐退之意,这美人制造,估计也是干不长了。”

“这又是何故呢?”宁夫人不解问着,“既然您有这般技艺,何不让其在您手中发扬光大?”

“赚的钱够了,有些腻了。”秦沉浮说着,吧嗒着烟嘴,“况且这世道画皮师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总会有人将其发扬光大的。”

的确,此世也有画皮秘术,他的画皮秘术是本体与其他分身道主结合了此界秘术开发而来的。

拿过了酒壶,分别为自己和宁夫人斟了两杯酒。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那先生就只准备守着一家小医馆过一辈子?”宁夫人好奇问道,也有挽留的意味。

“要是开心了,或许会画点皮吧。”秦沉浮并未把话说死。

“有先生这话就足够了。”宁夫人温婉的笑了一下,“老身也半截身子入了土,临了不想顶着鸡皮走,所以不知秦先生能否···?”

“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秦沉浮举杯。

“···岁月从不败美人。”宁夫人也举杯,赞同着秦沉浮的说法。

相视一笑,并未碰杯,二人喝下了杯中酒液。

秦沉浮平心而论的想,和宁夫人相处,还算挺舒服的。

“那小醉的话···”秦沉浮问着。

“我可为小醉和这小少年保个媒。”宁夫人说着。

“依我看还是再看看吧,做媒还是等到时机合适才好,目前不如先让他们自由相恋,过早成亲也不过是俩小孩带个小小孩罢了,为人父母的觉悟也不足够,何况日后还要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琐事,难免抹灭最初的心情,届时若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岂不白费你我二人心意?”秦沉浮看了眼醉倒了的沈炼星说道。

“倒也算合适。”宁夫人点头。

闲聊家长里短,二人也算是有了些许友谊,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清了桌上酒后二人便各自打道回府。

时间不早不晚,日头偏西,刚至黄昏,秦沉浮吹着傍晚微凉的风,看着呕吐的涂三石和沈炼星,无奈摇头,腹中酒虫可还未满足呢。

“就这?就这?没喝几杯就倒了?走,去我家再整点!”

他拉着脸色煞白的两人,不容置喙。

涂三石和沈炼星瘫软着身子,欲哭无泪。

而另一边宁夫人身边仅跟着那贴身丫鬟,她虽依旧和煦,可仍有些叹惋。

“可惜可惜,这般人才急流勇退,那醉春楼的那老家伙完全不知道他的才华啊,居然只是由着他画皮···”

“您说那位秦先生?”

“是啊。”

“夫人,您可能不知道,人家也不是靠画皮过活,那应该不是他的正职,毕竟坊间有传那位秦先生医术高绝,治病救人不过三针,虽然其人性格遭人诟病,可医术之高超却是被认同的。

更有人说,他白天医人,晚上医鬼呢。”丫鬟说道。

“竟有此事?”宁夫人来了兴致,毕竟她也好志怪小说,沉吟片刻才说道,“看来是个妙人啊。”

不过她回想到了什么,虽然面容依旧和煦,可是语气却陡然生冷无比。

“回去把那个谁的舌筋给挑了,让她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是,夫人。”丫鬟习以为常。

第十四章 夜中医鬼,衣食父母

虽然嘴上说着要喝趴下涂沈二人,可是秦沉浮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所以也就将喝趴下来的二人堆在了涂三石的家里。

而他则是自己返回了阎王愁。

从里屋取出了两顶灯笼,灯笼骨架上糊着白纸,内里置放灯烛。

将灯笼挂在门前,双指搓动,一层朦朦胧胧的绿色烛光便从白纸上透出。

做完了以后,他便打开了阎王愁的门,回到了里堂,挑灯读着《刑手说》。

每隔五天,他都会在子时初在阎王愁的门前挂上这两盏白纸绿灯。

医人者仁,医鬼者善。

他所作所为便是医鬼。

白纸绿灯笼意味着的便是提醒那些不入冥府的幽魂游魂,若魂体有恙可来此寻医问药,医好后征求同意后便送入轮回。

若是不想入轮回的,秦沉浮也不强逼,除非他觉得有必要。

更不用说打更的更夫和夜巡的飞鱼卫们也不会特意的来贫民村,所以秦沉浮这一年来的入夜医鬼也并未被多少人知晓,

大多是饭后谈资,至于真假,没有人有那个闲工夫来辨别真伪。

至于那些闲着的人也都隐隐知道入夜的阎王愁所作的事乃是吃死人饭的,因此也不是很敢接近。

秦沉浮倒也也乐得清闲。

抽着烟,就着酒,品着故事,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

四个时辰用来工作,四个时辰用来休息,剩下四个时辰属于自己。

只要自己做老板一天,那就绝对不九九六还有零零七。

只是一阵阴风吹拂,门口灯笼烛光忽明忽灭,最终归于稳定,再一看去时,面前站着一面如缟素的红衫女子。

蚀刻已至,阴阳界限模糊,不用冥瞳也足以瞧见这女子。

女子的眼中毫无半点神采,死气沉沉直勾勾的盯着秦沉浮。

“您就是鬼医秦先生么?”她表情有些呆滞,声音森冷的问着秦沉浮。

“应该是。”秦沉浮打着哈欠点着头,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模棱两可。

“你好,久仰秦先生鬼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气质超尘。”女子颇为礼貌。

“有多好?”秦沉浮反问。

“···”她显然被秦沉浮问住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就那么卡在了那里。

“我看你这般模样,应当是魂魄受了损。”瞧着女子的反应,秦沉浮放下了手中的《刑手说》,“三魂七魄,胎光爽灵受损,是被何人所伤?又是为何所伤?”

这女子刚欲作答,秦沉浮却摆了摆手,既是让她止住言语,又是让她过来。

“算了,这些事情我不想了解,你且过来吧。”他如此说着。

那红衫女子便身段袅娜的飘了过来,瞧着那红衫下的赤足却是有些虚幻。

“魂魄受损虽难治,但也并非多大的难事。”他如此说着,真气涌动,双指执子,却是夹住了一颗白子。

白子生出,阵阵清灵之气离散拔升,可却被秦沉浮以白子收摄拘束于红衫女子的身周。

清灵之气弥补着女子受损的魂魄,其间更有根根白线没入女子魂体。

此之即为缝魂埋线,魂魄不等于肉身,尽管针对于肉身亦有埋线疗法,可若是单以肉身来说其间所涉及的学科知识浩如烟海,穷极一生尚无法登顶。

但缝魂埋线也是脱胎于医道学科从而产生的变体。

正如肉身埋线可促进身体免疫力并调节身体有关脏腑器官功能,使身体趋于平衡,疾病得到治愈一般。

缝魂埋线也脱不出此理。

在缝魂埋线之后,清灵之气对于女子的魂魄疗愈更加快捷,仅仅只是肉眼可见的便能够发现那红衫女的呆滞神情跃出了灵动,如同生人一般。

生死棋,黑子主杀伐,白子主化生,因此称为生死棋。

他也挺想凑一把魔剑出来,但是想了想,他又不怎么用剑,凑魔剑有什么用?

于是这个想法不了了之。

于是在白子的清灵之气化生与缝魂埋线的双重疗愈之下,那红衫女子的魂体渐渐地稳固,其后便生出了一阵真实不虚感,若是不戳穿,只怕会认为这是活人,而非鬼魂。

那女子朝着秦沉浮行着万福礼,眼神中满是感激。

“小女子自知先生规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她说着,双掌平摊,呈上了十片指甲。

鬼医医鬼,可鬼的魂体也可做药引,或者炼制成丹,亦或者当做各类材料使用。

以鬼体部位为材所炼之丹便是鬼丹,鬼丹服下可续阳寿,亦可增进道行,更可壮大灵魂。

以纸盛放十片指甲,叠成三角包后便放在了桌上。

“诊金你也付了,若是无事,便不要打搅我看书了。”秦沉浮说着。

红衫女再度行了万福礼,随即隐匿身形,离开了阎王愁。

坦白说秦沉浮对于鬼体部位不感兴趣,可也不能白出力,因此他便留下了这个规矩。

久而久之,这个消息便流传到了那些恢复了生前记忆的鬼类耳中。

鬼也并非全是害人鬼,有的也只是留恋人间不愿入轮回。

世人谓我恋长安,其实只恋长安某。

它们留恋的也并非人间,而是人间尚在人世的人。

种种故事或许平淡温馨,或许山盟海誓死去活来,可秦沉浮也并不想一一了解。

只是他觉得这么做有趣,所以便这么做了。

重活一世,自然要随心随性。

前提是自己随心随性不会造成他人困扰。

他也贯彻着这个理念直到如今。

他目送着红衫女离开,却发现入夜后清冷的街道上多出了不属于阳间该有的“人”。

他们有的保持着生前的模样,亦有保持着死时的骇人惨状,摩肩接踵,将街道围堵的水泄不通,可越是靠近阎王愁,便越是讲究规矩与秩序。

一条长龙自街头蔓延至巷尾,

入夜后的门庭若市,却是建立在百鬼夜行的基础上。

秦沉浮吧嗒着烟嘴,面露苦涩。

说好的不九九六只摸鱼,怎的这些鬼客变的更多了?这不是徒增工作量么?

“赶明儿这俩灯笼我就给它烧咯。”

他心里想着,看着门外的长龙与死者的骇人惨样,那满腔惫懒的摸鱼之心便被浇灭。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他说着,门外百鬼皆面露欣然感激的笑意。

【算了,再留段时间吧。】

才不近仙者不可为医,因为庸医多害人。

德不近佛者不可为医,因为黑心亦杀人。

····

医完了最后一位病人,秦沉浮感觉自己好像被掏空,嘴里一直低声的说“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真不知道我顶不顶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