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汉高祖 第648章

作者:历史系之狼

在众人都去忙碌后,府邸内就剩下了王恬启和晁错。

“晁公啊……我早就想到御史府内有奸邪,却不曾想到是您最信任的属吏啊。”

晁错面不改色,“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是我大概已经知道了……审了也没用,赵不害只是被人所用而已……赵禹更不可能透露出他人来,他的性格我还是很清楚的。”

“说起来,这些事情还是与陛下有些关系。”

“哦?您是指责陛下指使他们来行凶?”

“不敢。”

“陛下为人急切,最怕麻烦,他更喜欢以最直接的手段来解决问题,不喜欢被规矩所约束。”

“您不也是如此吗?”

“我是在规矩的约束下做到最好的那一步,跟陛下还是不同的。”

“陛下多次催促我,要我处置好豪强的事情,整顿好地方的官吏……这些人的爵位都不低,都曾得到过陛下的赏赐,陛下很喜欢他们的手段,说到底,您也是跟他们一样的人……您从来都不理会他人是否犯罪,若是陛下要对付他们,您就直接从他们家里搜出甲胄来,将他们直接逮捕,是这个道理吧?”

王恬启倒也没有否认,点着头,“是这样的……有些时候,按着规矩来办事,始终还是有些太麻烦,若是能直接处置了,达到了预想的结果,何必再那般麻烦呢?”

“是啊,我所举荐的这些年轻人,各个都是年轻敢做事的人,但是,他们所想的,跟我们都不同……我杀人,需要亲手找到他们的罪行,您杀人,需要诬陷他们给与他们一个罪名,而他们……连诬陷都觉得麻烦。先前整顿吏治的时候,他们就多次提议,要用最酷烈的手段来震慑地方,这所谓酷烈的手段,只是滥杀恐吓的下三滥……而后对待豪强的时候,我与刘公合谋,设了一个局。”

“先由我来大杀四方,等到众人惊惧,引起上下不满的时候,再由刘公接手,将我顶替,如此一来,他就不会遭遇到太多的抵抗,事情就能平稳的进行,通过完善的制度来限制住地方的豪强。”

王恬启有些明白了,“他们是不满你与刘敬合谋?”

“不……他们是不满我按着规矩办事而已。”

“他们明明有更多的办法杀死我……他们日夜跟我相处,若是想要杀我,何必如此麻烦呢?天下想要杀死我的刺客难道还少吗?”

“他们只是想让我被罢免掉,让陛下也没有明确的罪证,却不能继续留着我……通过这样的办法来激怒陛下……若是如他们所想的,您拿不出什么罪证来,陛下最后认定是那些存心不良的奸臣和豪强联手对付御史大夫,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不知道。”

“你其实知道,否则为什么要出手来帮助我呢?”

王恬启抿了抿嘴,没有再反驳,“会找一个手段更为酷烈的人吧。”

“不错,最有可能的就是郅都。”

“所以,他们是想给自己换一个更为激进的御史?就因为您总是守规矩,不愿意滥杀,而且不让他们杀人……让他们无法施展自己的抱负,无法得到赏赐,无法更进一步?哈哈哈,他们是因为你不够激进而要杀死你??”

王恬启忽然笑了起来,他摇着头。

“没想到啊,晁错有一天都会被人说成不够激进,那如刘敬这般的,岂不是怯弱到了极点?”

晁错没有笑,只是平静的看着王恬启,“陛下好狩猎,鹰犬多生,奈何,我大概还算不上鹰犬……张不疑为犬,郅都为鹰……我顶多就是胯下的老马而已……鹰犬觉得这劣马太慢,想咬死咬伤它,换一匹而已。”

王恬启瞥了他一眼,“就因为这点事就要谋害一位当朝三公??这只是您一个人的猜测而已,我是不太相信的。”

“我其实能理解他们,为了自己的抱负,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呢?”

“陛下在外已经没有了什么对手,而国内愈发的富裕,豪强奸贼四起……鹰犬之势,怕是无法阻拦了,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以后,会有更多,您相信吗?总有一天,我们大概也要因为反对陛下的某个想法而死在这些鹰犬手里了。”

王恬启不太在乎,“这次事成之后,我就要辞官归家了。”

“事情还没有结束,还有那个田仲……还有涉及这件事的人,我不相信两个年轻人就能做这么多的事情,他们背后,还有很多推波助澜的,这些人的目的是杀死你……天下想要杀了你的人实在太多。”

“那就继续审问吧。”

晁错站起身来,“我可以走了吗?”

“那是当然。”

……

晁错诬告案,在长安引起了一阵轰动,而听闻真凶被抓获的时候,群臣再一次懵,不是说是燕王操办了这件事吗??

随即燕王也急忙对外宣传,自己乃是看不惯晁错被人谋害,故而出面定罪,自己与晁错虽然有仇隙,却不能坐视他被小人所谋害!

这下,众人顿时都夸赞起燕王的仁义,燕王再次名扬天下,连带着那些叫嚣着要削藩的大臣,都开始变得安静了下来,四处都在宣传燕王仁义的事迹,燕王这个大老粗,首次体会到了名望的重要性,不少名士和士子都纷纷表示要前往燕国来辅佐这位贤明仁义的君王,燕王可谓是赚麻了,这些日子里,笑得脸都僵硬了,前来拜访他的名士更是堵住了道路,号为宗室贤长。

王恬启在进行了几次审问后,就前来皇宫里跟刘长禀告情况。

“陛下,赵不害招供了。”

“哦?怎么说的?”

“赵不害和赵禹乃是远亲,先前晁错迁徙宗室,赵不害的两个堂兄还有三个过去的家仆都被迫迁徙,赵不害无奈之下找到了赵禹,想要凭借两人的宗亲关系,让他帮忙说情。”

“然后呢?”

“赵禹假意答应,随即让他赵不害联系其余想要求情的彻侯,先后联系了四人,他将这四个人的谈话经过详细的记录了下来,递给了晁错,请求御史府出动,将这四人治罪。”

“然后呢?”

“晁错没有答应,认为求情不能算是罪行,让赵禹过去训斥他们一番,无法治罪。”

“赵禹再次找到这四个人,却没有训斥他们,反而是告诉他们,只要给与钱财,就可以帮着他们赦免亲戚,这些人很高兴,急忙拿出了钱财,赵禹收下了钱财,再次找到晁错,请求以行贿的罪名来处死这四个人,以及他们的宗族。”

“然后呢?”

“晁错非常的生气,他认为赵禹的行为是在诱导他人犯罪,治理天下不能通过这样的手段,便严令让他将钱财退回,表示不许他插手,自己要处理这件事。”

“赵禹第三次找到这四个人后,退还了钱财,表示晁错不受,随即就是诱导他们来谋害三公了。”

“然后他们就想办法来设计了这一切?就是因为晁错训斥了他一顿??”

王恬启抿了抿嘴,“赵不害他们现在都不明白,赵禹若是成功了,他们会遭遇到什么样的对待。”

刘长仿佛明白了,这并非是豪强的举动,这也不是针对三公的行动,这是法家内部的一次争锋,或许也不能这么说,干吏的一次争锋?或者说,是酷吏的一次争锋?

晁错并非是酷吏,有史书可以作证,这位御史大夫没有上酷吏列传,而在他之后的御史大夫以及廷尉们,各个都是酷吏传里有名的人物。

如赵禹,他是个清廉的人,他甚至在酷吏里算是一个沉稳的人,比起宁成王温舒之类的,他简直就是个小天使。

周亚夫曾评价他,说他是一个残忍阴毒的人,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滥杀,可这样的人,在诸多酷吏里却算是不错的人了。

汉朝的酷吏传统是逐步崛起的一个姿态,在赵禹看来,晁错显然是不合格的鹰犬,尽管晁错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鹰犬,而在后来的张汤宁成等人看来,大概赵禹也算不上合格的鹰犬。

整个大汉的法家,在百年之间愈发的酷烈,行事愈发的凶残,很多人都很喜欢这个时代的酷吏,觉得他们狠狠的惩治了豪强和奸贼……可是,他们所危害的不只是豪强和奸贼,不择手段,肆意报复,滥杀无辜,张汤和郅都才是初期的鹰犬,其他的那是豺狼……酷吏对谁来说都不美好,哪怕是对底层百姓而言,也是相当可怕的东西。

“朕先前多次奖励这些敢做事的年轻后生,鼓励他们不要害怕,不要被限制……看来,这里头还有朕的过错啊。”

王恬启急忙行礼,“这怎么能说是陛下的过错呢?这还是因为晁错识人不明,只教会他们如何办事,却不曾教他们做人的缘故了,晁错将众人都当成是自己的利刃,只想着让他们去办事,却从来不教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去办事,若是他早点能跟赵禹说明,自己与刘敬合作是为了长期推行这个制度,让制度变成根本,运用合理的程序来办事的重要性……或许赵禹就不会因为两次上奏不成而想要换御史了……”

“况且,是晁错告诉他们要做事激进,要为了施展抱负而不择手段,在臣看来,他们都是些半成的晁错而已……只有晁错办事的风格,却没有晁错的大学问。”

“因此臣请陛下惩治晁错!!!”

“好了,勿要作张不疑姿态,继续查吧,四个彻侯?大概不止如此,赵禹到如今都没有开口,他肯定还有更多的同谋。”

事情查明,刘长却不太开心,挥了挥手,就让王恬启离开了。

吕禄不由得赞叹道:“王公大才啊,这才第四天,他就已经查明了真相……比陛下给他的时日还提前了一天,我先前都不知道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才能。”

“呵呵,你可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能当上廷尉?”

“不知也。”

“他是被阿母所提拔的,阿母提拔他,是为了对付周勃陈平以及地方上那些不听话的诸侯……你说阿母用来当利刃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庸碌的人呢?这厮圆滑,这些年里,做事低调,说起九卿,没几个人会想到他,但是每次发生大事的时候,哪一次他是不在的?每次他都在,而且每次都会发挥出很重要的作用……”

吕禄想了想,还真的就是这样!

每次刘长离开长安,长安出了大事,这位总是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可偏偏没有多少人因此而看重他。

“朝中会出这么多的事情……这都是因为曲逆文献侯的过错啊!”

刘长不悦的说道:“若是他现在还活着,哪里会出这样的事情呢?”

吕禄愕然,“陛下说的对!”

“陛下要接见晁错吗?”

“让他休息两天吧,出了这样的事情,只怕他心里也不太好受,偏偏是他所看重的那些人……”

……

御史府内很是安静,气氛跟从前却有些不同了,官吏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脸色有些茫然,他们似乎都忘记了自己该做些什么,御史府内再也没有了过去那般热火朝天的局面,众人都只是沉默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兔死狐悲?或许也不是,整个御史府都变得死气沉沉的,令人极为不适。

晁错快步走进了御史府内,他的出现,顿时惊醒了诸多官吏们,他们急忙起身迎接。

晁错直接坐在了上位,召见了御史府内的诸多官吏。

晁错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改变,还是那雷厉风行的模样,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各位可以放心,赵禹并没有说什么……”

众人神色大变,脸色苍白。

“过去,我总是忙着自己的事情,疏与教导,今日起,我将亲自来教你们做人做事的道路,不只是要告诉你们要如何做事,还要告诉你们其中的缘由……诸位,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削藩,整治官吏,惩治豪强……这三件大事,是我们必须要完成的,各位要全力而为之,与君共勉!!”

第668章 不谋而合

“哈哈,晁公~~先前只是举手之劳,你不必多谢!”

晁错回到府内的时候,早已有一位诸侯王正大大咧咧的等待着他。

可这位诸侯王并非是晁错预料中的那位燕王,而是削藩都轮不到他的夏王刘赐。

刘赐身边还带着几个心腹,那神色很是得意,也根本不将晁错的府邸当作是外人的,一点都不见外,他们面前还摆放了不少吃的喝的。

晁错皱起了眉头,看向了一旁的家仆。

家仆还不曾回答,张汤却开口说道:“是我带着他们进来的。”

看到晁错还有些不乐意,刘赐不悦的说道:“你可别忘了,原先陵邑制就是我在帮着你出主意,你被抓起来,等待着处置结果的时候,是我四处走动,为你换来了这一线生机,现在出了牢狱,就要无视我对你的恩情吗?”

“臣多谢夏王之恩,不知夏王前来,又有什么吩咐呢?”

晁错脸色倒是很平静,倒也没有对刘赐太过无礼。

“来,您勿要多礼,请坐吧!”

刘赐使出了祖传的反客为主,晁错直接坐在了上位,“大王有什么事现在就说吧,臣还有不少事要忙,勿要耽误……”

“晁错!若是没有我,你能出那廷尉府吗?!”

“不能。”

“那又何以如此对我无礼呢?”

若是来质问的人是燕王刘濞,晁错就要让家仆来拿人了……可刘赐不太一样,一来刘赐年幼,二来刘赐乃是皇帝的儿子,削藩听过削皇帝仲父和诸兄弟的,却不曾听过削皇帝儿子的,三来,刘赐也不全是胡说八道,晁错跟王恬启聊过,知道在这次案件时,刘赐出了不少力,先是带着张汤见到了王恬启,又帮他说服了燕王,调查了那位游侠等等。

“大王恕罪。”

看到晁错有点服软,刘赐这才重新笑着,“我知道你手里有很多事情,我也不耽误,我就是来拿我的报酬的,我先前帮了你很多,你准备要如何报答我呢?”

“大王怎么能挟恩图报呢?”

“大汉以仁义道德来治理天下,大王这么做,难道不是自绝与天下吗?”

刘赐一愣,急忙看向了一旁的董仲舒,朝着他使了使眼色。

赐少爷为人有胆魄,可读书确实少,看起来就是一副“我读书少,你可千万要来骗我啊”的样子,晁错这么一说,他就不知该如何反驳了,可董仲舒可就不同了,在得到刘赐的暗示后,董仲舒连忙回答道:“当初子贡赎回做了俘虏的鲁人,不曾索要报酬,孔子因此而批评他,说他是为了自己的名誉,而使得更多做了俘虏的人受罪……我家大王救了您,这是仁义的事情,若是他不索要报酬,岂不是就跟子贡一样,让天下人都不敢再去做仁义的事情了吗?”

“况且,我家大王这么做,也是为了成全您有恩必报的名望,这难道是有错的吗?”

听到董仲舒的回答,刘赐笑得更开心了,不愧是寡人的智囊啊。

晁错只是看了董仲舒一眼,就很干脆的回答道:“那大王想要什么就说吧,只是臣为人清廉,家里没有什么钱财,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家里还有几本书,有两个照顾我的家仆,除此之外,我连耕地都没有。”

“啊??这些年里,您的爵位是一升再升,这都快要封侯了,怎么会没有土地财物呢?”

刘赐有些不太相信。

张汤却说道:“确实没有什么钱财……晁公将所得到的赏赐都用在了办事上,家里也没有什么钱财。”

晁错又指着张汤,说道:“还有张汤,若是你需要,也可以带去夏国,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了。”

刘赐笑着说道:“我不是来索要财物的,这次御史府内众人谋害您,除却首恶赵禹,其他人大概都是要判决流放等罪行吧?我想要他们,能否让他们去夏国呢?我夏国贫苦……”

晁错严肃的说道:“御史府内,唯独赵禹一个罪犯,他要如何处置,是由廷尉来决定的,其余众人没有犯罪,何以流放?”

刘赐大惊,“赵禹一个人就能在御史府里做出这种大事吗?御史府内的官员们,大多都是与他有勾结的,您难道还要护着他们不成?”

“并非是偏袒,既然没有罪证能证明他们犯了错,那他们就是没有过错的,难道要我因为他们可能涉及谋害我的罪名就要将他们流放吗?庙堂内大事诸多,我还需要他们来出力,大王若是想挟恩要我将人送去夏国,那还是请回吧!”

刘赐再次看向了董仲舒,董仲舒只好开口道,“晁公啊,请您不要怪罪,夏国本就贫苦,却又格外重要,您也知道,夏国包括了所有的草原,是要去统帅引弓之民的,奈何,过去从来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使得我们不知该如何行事,我们这次来,也不要别的东西了,只想要晁公为我们出一策,不知可否?”

晁错这次没有急着拒绝,虽然晁错是个坚定的削藩主义者,但是他的主张是削弱诸侯国,不是要废除诸侯国,诸侯国存在的意义,他还是很清楚的,皇帝陛下想要治理好塞外地区,打破中原与塞外的对立关系,将其变成自家的疆域,获得长久的太平,晁错也不曾反对,他沉默了片刻,随即令人取来纸和笔,开始书写了起来。

刘赐等人惊愕的站在晁错的身边,看着他奋笔疾书。

刘赐拽了拽董仲舒的衣袖,“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寡人这些时日里跑来跑去的,四处求人,就是为了让他写一篇文章吗?这有什么用处啊?”

董仲舒摇着头,“大王不必急切,稍后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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