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大明:从煤山开始 第384章

作者:寂寞剑客

可崇祯还不能打他们、骂他们,因为身为一国之君,最忌讳就是因个人好恶行事,要不然的话很容易会闭塞言路。

正所谓上有所好,则下必甚焉。

上位者如果只以个人好恶行事,朝中文武百官必然以揣摩上意为能事,那么久而久之朝中就只会剩下口蜜腹剑的奸佞小人,从此也就听不到不同的声音,更听不到逆耳忠言,那么距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大唐不就是这样由盛转衰的吗?

上位者必须要具备兼听的品质。

一个社会也要包容不同的声音。

当尖锐的批判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也将变得刺耳,当温和的批评也消失时,沉默也将变得不怀好意,所以上位者不该寻求只有一个声音说话。

最明智的做法应该是勇敢面对,让不同的声音自由传播争论。

只要心里真正装着百姓,只要能给百姓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百姓会用他们自己的脚做出自己的选择,哪怕百姓一时理解不了,可是等到他们撞了南墙,吃过亏,终究有一天会回到正确的道路。

所以崇祯从来不介意道学先生说话。

也从来没有过查封翰林日报的念头。

如果哪一天道学先生销声匿迹,大明只剩下心学一个声音了,崇祯反而会感到担心,因为当一个学说或者说一个思想失去了外部的竞争者,很快就又会变得固步自封,转而拼命阻止更新派的思想涌现出来将其取代。

总之崇祯不介意道学先生说话,但是矫诏这个话就不能乱说。

当下崇祯黑着脸说道:“朕虽未给李妃下中旨,但却给了忠贞侯一道密诏,许她擅专之权,若是朕没有猜错的话,忠贞侯应是将此诏给了李妃,否则李妃也没有这胆子在遵义府清丈田亩并推行均田之国策。”

路振飞便立刻附和道:“定是如此。”

路振飞的意思就是说,黄道周你差不多就得了。

黄道周却一点不领情:“如此矫诏是不算矫诏,但是圣上许李妃领兵在外,此举仍有违太祖高皇帝之祖训,不妥。”

崇祯原本也不希望李香君领兵在外,再加大半年不见还真有些想念李香君,当即打算就坡下驴将李香君召回南京。

但是话到嘴边却忽然又改主了主意。

因为崇祯发现,现在或许是个契机,一个修改皇明祖训的契机,一个颁行大明第一部 真正意义的《宪法》的契机!

不如借着这个好机会,将皇明祖训修改一下确定为华夏第一部 宪法?

当下崇祯说道:“既然黄阁老说到了皇明祖训,正好四位阁老都在,那么今天正好与朕讨论一下皇明祖训,大明自太祖高皇帝传至朕手上,已历十六帝凡两百八十年,期间世事变幻,天下多有变故,那皇明祖训是否也该与时俱进,做出一定之删改呢?”

黄道周张嘴刚想反驳,却被崇祯猛一摆手打断:“黄阁老你先别说话。”

稍稍一顿,崇祯又道:“似首章四方诸夷,安南为太祖钦定不征之国,可是成祖文皇帝不也派大将朱能征伐了吗?又似内宫这一章节,兵仗局等皆已转隶内务府,还有永久废止厂卫是否也要写入皇明祖训?”

黄道周下意识点头道:“理当如此。”

崇祯哂然一笑又问道:“这么说黄阁老支持修改皇明祖训?”

“此节臣支持。”黄道周点了点头,随即又说道,“但也仅限于此一节,其他章节臣是不会支持的,皇明祖训乃是太祖高皇帝钦定,岂能轻改。”

“好,既然黄阁老说皇明祖训不能轻易删改,那么被宣宗皇帝修改的章节是否也要恢复到太祖高皇帝时的原版呢?”崇祯笑着反问一句。

“这……”黄道周无言以对,这个当然不能恢复。

明宣宗朱瞻基删改或者增加的皇明祖训只有三条,一是藩王未奉诏不许擅离封国,二是禁止藩王与朝廷官员通婚,三是禁止宗室出仕或为将。

但是朱元璋钦定的皇明祖训却是没有这些限制的。

太祖朝时藩王可以离开封国,藩王跟官员通婚更是寻常事,朱棣还是燕王时娶的不就是左丞相徐达的女儿?

老朱也没禁止宗室子弟当官。

不得不说,宣宗皇帝的这三条删改文官是支持的。

尤其最后一条,禁止宗室子弟出仕或者为将,文官集团更是举双手赞成,因为一旦允许宗室子弟出仕为将,文官集团还怎么与宗室竞争?

不用多长时间,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姓就会全部变成宗室子弟。

当下黄道周又呐呐的说道:“回圣上,宣宗皇帝的此三条删改也是极好的,老臣以为还是应予以保留,不宜恢复原版。”

崇祯笑问:“那么敢问黄阁老,这皇明祖训到底是能删改,还是不能删改?”

“这个嘛,要视情节而定,不能一概论之。”黄道周说道,“不妥的删改之,妥当的那就不必删改了吧,比如后宫不得干政,老臣以为就极妥,不宜删改。”

崇祯又问:“那么哪些不用删改,又有哪些要删改,黄阁老能否一并告之?”

“此事老臣急切间也是说不清楚。”黄道周此时已经有些上头了,还没有意识到他已经踏入崇祯预设的语言陷阱,顾自说道,“回头等老臣翻阅过太祖高皇帝的皇明祖训原版以及后来的删改版,然后给圣上一个条陈。”

听到这里,张慎言等三人就再也听不下去。

“黄道周,你意欲何为?竟以人臣而擅改皇明祖训?”

“黄道周,你是想学王莽行新政,还是想学霍光行废立之事?皇明祖训何等尊崇,又岂是你一介人臣说改就能改的?”

“此真非人臣所当为,欲造反耶?”

黄道周闻言勃然变色,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皇明祖训,这可是只有皇帝才有权力删改。

身为官员,他们只有建议或者抵制的权力。

当下黄道周慌忙说道:“启禀圣上,老臣说的条陈仅只是建议。”

好在崇祯也没想过要拿这个来扳倒黄道周,当即就坡下驴说:“黄阁老不必紧张,删改皇明祖训这等大事又岂是你一位阁老所能决定。”

“对对对,老臣何德何能敢当此非常重任。”黄道周额头冒汗。

路振飞一脸恭敬的说:“皇明祖训如何删改,请圣上乾纲独断。”

“臣等请圣上乾纳独断。”张慎言和孟兆祥跟着附议,黄道周虽然心下仍有不甘,却也只能跟着附议。

“这么大的事,朕一个人说了算,不好吧?”

崇祯微笑了笑,随即笑容一敛严肃的说道:“朕是这么考虑的,无论将皇明祖训修改得如何完善如何圆满,也难保后世不出不肖子孙,若真出了一个不肖子孙,将朕钦定的皇明祖训删改得乱七八糟,那不又等于什么都没有做?”

听到这,四位阁老的表情顿时变严肃。

第四百八十三章 滔天巨浪

朱慈烺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他已经隐约听出来,父皇钦定的这一版皇明祖训,其约束力没准要超越太祖版的皇明祖训。

因为太祖版的皇明祖训是可以被后世的皇帝删改的。

但是听父皇刚才的口气,似乎不打算让后世皇帝再行删改皇明祖训?

朱慈烺还是低估了崇祯的野心,崇祯这次要做的就不光是给朱家子孙立规矩,而是要带给华夏文明第一部 真正意义的宪法。

这部宪法不光能管束朱家子孙,更能管所有华夏人。

即便有朝一日朱明王朝覆灭了,这部宪法依然有效。

儒家向来讲究君权天授,但是天高高在上虚无缥缈,没有任何人能够代表天,也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提供权威的解释,所以事实上就是君权最大,文官集团只能通过天遣或者民意即天意这样的学说进行有限度的劝谏。

许多有远见的官员早就看出来,这一制度有着无法回避的重大缺陷,那就是万一出个像朱祁镇这样的皇帝,那就麻烦大了。

而且历史上也确实每每发生这样的悲剧。

但是看出问题是一回事,解决问题却是另外一回事。

因为没有一个儒家子弟能跳出君权天授的学术范畴,也就没有一个儒家子弟能够弥补得了这个致命的缺陷。

而崇祯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弥补这个致命的缺陷。

具体来说就是,将虚无缥缈的天具象化,代天颁行一部看得见摸得着的法典。

有了这部法典,就可以对皇权进行约束,尽可能不让土木堡这样的悲剧发生。

稍稍一顿,崇祯又说道:“为了避免土木堡这样的悲剧重演,朕以为很有必要颁行一部有权力约束皇权的皇明祖训。”

“有权力约束皇权的皇明祖训?”

路振飞眼睛立刻亮起来,简直赛过夜空中的北极星。

身为文臣群体中的一员,限制皇权可以说是他们毕生孜孜不倦所追求的终极梦想,事实上自从成祖朝时的三杨以来,他们也是一直在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只可惜大明的皇帝每隔几代就会出一个妖孽级的人物,总是使得他们难以竟全功。

他们原本还以为,终崇祯一朝都不可能再有人敢于提及此事。

毕竟,当今圣上可是真真正正的天选之子,其将来的成就不敢说超过太祖高皇帝,但是比肩成祖文皇帝却是已经可以预见。

遇到这样的大帝以及强势皇帝,有谁敢提限制皇权?

也就是当今圣上龙御宾天之后,太子或太孙继了位,才可以重提限制皇权这一茬。

然而让路振飞他们四位阁老始料不及的是,崇祯居然自己提出了限制皇权这一茬,居然还会有皇帝限制自己的权力?好事!

大功!这更是一桩亘古未有的大功!

古人云:立功立言立德,而后不朽。

可他路振飞只此一桩大功就足以名垂青史。

几百年后但凡有读书人提及崇祯版皇明祖训对于皇权的限制,就必定绕不开路振飞这个内阁首辅,这一桩大功乃是在他的任上完成的。

看着眼睛发亮的路振飞等三人,崇祯也是笑而不语。

他知道路振飞三人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觉得他轴,居然提出来限制自己的权力。

但崇祯其实一点都不轴,他才不会傻到真的制定一版皇明祖训来捆住自己的手脚,作为一个大有为之主,任何法典都只会阻碍他的前进的步伐。

所以这版皇明祖训就不是为他自己准备的,而是专门为他之后的所有皇帝准备的,为的是不会再出现像明英宗朱祁镇这样无法无天的少年天子,为的是即便又出现了像万历这样惫懒的皇帝,大明的朝政也仍能有条不紊的推行。

当然,崇祯绝不会打自己的脸,说朕例外。

崇祯会采取一种更高级的玩法,那就是拖。

像这样一部拥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典籍,又岂能草率?

那不得讨论个三四十年,初稿又再稿,到他快死的时候再定稿?

然后不出崇祯所料,黄道周再次反对:“圣上,臣以为此事不妥。”

“有何不妥?”没等崇祯发话,路振飞就不答应了,黄道周你什么意思?

黄道周昂然分辩道:“君权天授,除了天之外,没有任何人或组织有权力限制君权,所以即便圣上是当今皇帝,也是没有权力挑头颁行这样一部能够限制皇权的法典,老臣以为这是僭越,更是对儒家礼仪法统的亵渎。”

“你……”路振飞想反驳却无从反驳。

因为黄道周的话没毛病,崇祯确实没有权力做这个。

可问题是,有没有权力是一回事,有没有好处又是另外一回事,便是傻子都知道限制皇权有多大好处,为什么还要拘泥古礼?

当下路振飞冷哼一声说:“黄阁老,还请自重。”

至少此刻,路振飞是真的后悔了,看来不应该让黄道周入阁的。

自从崇祯将批红的权力交与内阁,自从内阁出具的票拟能够直接颁行天下,内阁首辅的权力就有了前所未有的加强。

比如廷推增选内阁阁员,首辅就有一票否决权。

当初如果没有他的圈选,黄道周是入不了阁的。

所以路振飞这话的警告意味已经很浓:黄道周,别给脸不要脸,老夫能让你入阁,就一样有能力将你赶出内阁。

然而路振飞低估了黄道周的头铁程度。

“首揆的意思仆懂。”黄道周哂然一笑,又接着说道,“但就算明日再次举行廷推,并将仆选出了内阁,仆依然要说,没有任何人或组织有权力代天颁行法典对皇权进行约束,因为这么做与我儒家礼仪以及法统是完全相悖的。”

一边说话,黄道周一边就将自己的乌纱摘下来。

言外之意,官可以不当,但是该坚持的老夫仍要坚持。

路振飞见此顿时被气个半死,却又拿黄道周毫无办法。

这个时候,张慎言终于发话:“黄阁老此话仆不敢苟同。”

“噢?”黄道周眸子里燃起熊熊的斗志,“请张阁老赐教。”

张慎言道:“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以自古以来我儒家先贤在强调君权天授的同时,也会同时强调民意即天意,按照此学说,至少民意是完全有资格颁行一部约束皇权的法典,黄阁老以为然否?”

“这……”黄道周一时无言以对。

这怎么反驳?总不能说孟子说的不对吧?

孟子说的要是不对,那整个儒家学说都要地动山摇。

可是站在儒家学说的框架内,根本反驳不了张慎言的这番言论。

但是黄道周也没有轻易认输,沉吟片刻之后又说道:“张阁老此话乃是对圣上格言的曲解,孟子所言民意并非真就是士民百姓的主张或者意见,这只是一种代指或者说泛指,其意图也只是为了警醒君王不可苛待士民。”

张慎言道:“你这就是白马非马的诡辩了。”

当下两人唇枪舌剑,在崇祯面前展开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