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真熊初墨
“爸，怎么了？”李然听声音心里猛然一紧。
“你妈大脖筋疼。”
大脖筋是东北的土话，意思是脖子疼。李然挠了挠头，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他心一下子放了下去。
脖子疼，基本上可以确定是睡觉落枕了，只要没事就行。
想来也是，母亲才54岁，血压什么的都好，也不会有什么大病。
“爸，是不是睡觉落枕了。”李然面无表情的问道。
“不是，疼的直哭，不是落枕。”李然的父亲急匆匆地说道，“刚吃药喝水的时候，说是咽东西的时候也疼。”
李然一怔。
疼的直哭，咽东西也疼，这肯定不是落枕！
难道是……
李然虽然还只是三年级新生，可他这一年多来跟着周从文耳闻目濡，就在这么一个顶级高手身边，光是用看的，他成长的就比其他人要快。
自家老太太的问题可不是落枕，而极有可能可能是颈动脉夹层！
剧烈疼痛，牵扯咽部，李然想到这里，一下子傻了眼。
他的手指痉挛，手机“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李然，你怎么了？”沈浪疑惑看着李然，马上弯腰把诺基亚捡起来。
李然一把把手机抢过来，哆哆嗦嗦地说道，“爸，安抚我妈，别让她紧张，吃点止痛药，可以剂量大一些。马上叫120急救车，现在！”
一连串说了一大堆的话，李然连口气都没喘。
“李然，不用去医院吧，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李然的父亲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小声说道。
“你听我的，赶紧去医院，一定要注意血压！我这就回去。”李然很果断地说道。
“马上，一定要控制好血压，我这就回去。”李然又重复了一遍。
李然说话断断续续的，而且又重复了一遍回去的事儿，一看就知道他是着急了，慌的一逼。
沈浪马上把电话打给周从文。
“从文，李然这面好像出事了，他要回江海。”沈浪简短汇报情况。
“嗯？怎么了？”
“可能是李然的母亲病了。”沈浪道，“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你让李然等我。”周从文很肯定地说道，“坐我的车回去，在医院门口见。”
确定之后，沈浪挂断电话，把周从文的话告诉李然。
来到医院，那台黑色的红旗已经停在住院部门口，周从文简单询问了李然情况，虽然嘴上没说但也是和李然一样的想法。
“我和你一起回去。”
“从文，不用。”李然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先回去带我妈做一个增强CT，随时联系，如果需要手术的话再麻烦你跑一趟。”
江海市肯定没有颈动脉的支架，别说是2003年，就算是2023年这种病江海市都很难急诊手术。
周从文也没别的办法，拍了拍李然，让他抓紧时间回去。
随后联系王雪腾和李庆华，一面要各种型号的颈动脉支架，一边联系李庆华帮着在江海市约增强CT。
颈动脉支架比较罕见，王雪腾那面也不趁手。但是她毫不犹豫的答应周从文，说去各大厂家在省城的代理那面问问库存。
“周教授，颈动脉夹层？这病可是不常见。”肖凯皱眉说道，“教科书里都没这个诊断。”
“嗯。”周从文点了点头。
这个诊断是2020年才正式确定下来的，至于现在么，绝大多数医生都没遇到过，也不知道还有这个病。
别说是颈动脉夹层，单说夹层这个病在2003年知道的医生都不多。
周从文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出急诊的时候遇到过三个患者胸背部剧烈疼痛，当时急诊内科医生按照心梗进行检查，准备收入循环内科用药治疗。
但其中一个患者在急诊内科忽然猝死，当时周从文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后来回忆的时候认为是主动脉夹层动脉瘤。
至于颈动脉夹层的诊断虽然没有，但原理和腹主动脉、胸主动脉夹层一样——剧烈疼痛，烦躁不安等等。需要紧急镇痛、降压。
考虑到位置，周从文觉得几个小时的时间应该没事。
而且手里没东西，自己回去也束手无策，周从文清楚这点。
所以还是要等王雪腾把支架拿来再说。
去交班、查房，肖凯迅速把李然的活分配下去，没有影响到今天手术患者的治疗。
几个小时后，周从文做完手术，出了手术室，王雪腾已经在外面拎着拉杆箱等了一段时间。
“周教授，颈动脉支架咱们省内的型号也不全，我把所有的支架都带来了，其他型号正在省外调拨，不管能不能用上，先送去江海市再说。”
王雪腾很干净利落地说道。
周从文对她这一点很是满意，自己嘱咐什么事儿王雪腾从来不打折扣，尽力百分之百完成。
“辛苦。”周从文很罕见的冲着王雪腾笑了笑。
坐着王雪腾的车，肖凯跟着一起上去。
上车后周从文也没把肖凯撵下去，今天做的是楔切，有陈厚坤在家，应该没事。
一路赶回江海市，半路上周从文接到李然的电话。
说是颈动脉分叉的位置能见到一个低密度影，信号偏低的斑块，不知道是什么。
“控制血压，未必是颈动脉夹层。”周从文听到李然的汇报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乱糟糟的有点忙，但周从文终于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第1449章 手术室里的水壶
“周教授，您觉得没大问题？”肖凯试探着问道。
“应该是。”周从文笑了笑，“我估计是虚惊一场，等到了之后看看片子再说。”
肖凯也清楚，为了预防万一，周从文现在指示李然还是按照颈动脉夹层的治疗方式来治疗。
但周从文心里已经判断李然的母亲并不是颈动脉夹层。
不是就好，至于具体的诊断，周从文心里已经有了数。
“周教授，我也是来咱医疗组后总听您说，才对主动脉夹层有了点认识。”肖凯道，“而且胸痛中心那面我经常跑，觉得自己的技术水平虽然没有提升，但眼界有了提升。”
“还好。”周从文笑了笑，“心脏的手术难度只能算是中等偏上，颈动脉的手术难度也不低，但真正难的是神经内外科的手术。”
“哦？”
周从文刚要说话，马上憋了回去，他笑了笑，“912的手术室里有水壶，你猜是做什么的？”
“高压锅我知道是骨科用的，水壶……没见过。”肖凯道。
王雪腾听的一愣一愣的，手术室里的高压锅和水壶？这都哪跟哪。
“有一次我去手术室，迎面就闻到一股子肉味儿，我还琢磨这特么是哪个王八蛋竟然在手术室里吃饭，不知道去值班室么。”肖凯道。
“是骨科做手术，用高压锅消毒？”
“嗯。”肖凯点了点头，“这事儿把我恶心了好多天，闻到肉味儿就往上返酸水。”
“肖院长，到底是什么手术需要用高压锅？”王雪腾听的好奇，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小王经理，就不跟你详细解释了，一般人受不了。”肖凯笑呵呵地说道。
“嗯，还是别听了，没什么意思。”周从文道。
“周教授，水壶是干什么的。”肖凯把话题岔开。
“肖院长，神经外科的分水岭手术是什么？”周从文没有回答肖凯的问题，而是反问道。
“是动脉瘤。”肖凯很肯定地说道。
“对。”周从文道，“一家医院的神经外科牛不牛，主要看动脉瘤手术能不能做。至于什么胶质瘤，出现的几率偏低，还是交给天坛吧。”
“那水壶呢？”肖凯追问道。
“大脑内的动脉走形比心脏的冠脉复杂很多，咱不说特殊情况，只说大概率的事情。”周从文道，“绝大多数的动脉瘤封堵手术都要体外对导丝进行微导管塑形。”
“塑形？”
“那就不是用手法能送进去的东西，需要把水烧开，用水蒸气的热度把微导管头部塑形成一定角度，就是造影后看到头部的血管弯曲的角度。”
“哦。”肖凯一想到大脑里复杂的畸形，有些挠头。他不是很理解塑形，弄成奇奇怪怪的角度，还能送进去么？
虽然不懂，但肖凯没有继续问下去。
要是说得多了的话，周教授怕是要开启带教模式。
“周教授，水蒸气塑形，然后呢？”王雪腾问道。
“用冷水固定，好处是可以方便手术，可以让微导管在脑部的血管里稳定性增加，也可以尽量防止微导丝造成动脉瘤破裂，最主要的是可以让弹簧圈在血管内均匀分布。”
周从文解释也解释了，但王雪腾一句都没听懂，只记得手术室里有热水壶。
一想到这面做着手术，那面烧着水，一副满满的生活场景，让王雪腾感觉和自己印象中的手术室截然不同。
别说是王雪腾，哪怕是肖凯这么一杆老枪都想象不到。
现在神经科的介入手术还没大面积开展，因为不是心胸外科的诊疗范围，周从文也没有主动要弄，所以肖凯了解的都不多。
但他知道周从文说的是对的。
“周教授，我当年毕业后去中心医院，我们老院长不是心胸的人么，他直接让我定科。”
“当时还不高兴？”周从文问道。
“当时我有点懵，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最想干的是神经外科。所以我打电话回去咨询，问问到底胸外科好不好。”
“你老师怎么说。”周从文有些感兴趣。
“老师说，就干胸科！”肖凯笑道，“他说胸科的术野敞亮，不用谨小慎微，出点血也没什么。
胸腔那么大，一点点血就是洒洒水，就算是肋间动脉断了也没事。但神经外科不一样，毛细血管出血都受不了，做台手术能把人给急死。”
“的确是，咱胸科有自己的好处。”周从文笑道。
“对了，那天您不是用病历砸妇科的雷主任么。”肖凯坐在车上也没什么事儿，开始和周从文讲些有的没的。
“然后呢？”周从文问道。
“他们说是雷主任用病历砸实习生砸的多了，遭了报应。”肖凯道，“妇科的办公室里，桌子是对在一起的，中间被实习生放上花盆。”
“花盆……是有阻拦，让雷主任打不准么？”周从文想到妇科的医生办公室的布置，哑然失笑。
没想到中间放了一堆花，竟然还有这个作用。
“嗯，雷主任就愿意用病历砸实习生。”肖凯道，“老一辈人都这个习惯，我有时候看实习生写的病历……不是有时候，几乎每次看实习生写病历都会把血压气的高10个毫米汞柱。”
“的确很不靠谱。”周从文笑道，“不过都是从那时候干起来的。”
“周教授，您实习的时候也这样？”肖凯笑问。
周从文微笑看了肖凯一眼，肖凯马上闭上嘴，言多必失这句话在他的心里反复回荡。
“没什么意义。”周从文道，“医学……就是个缺陷学科，我家老板都没彻底搞清楚，就别说实习生了。学生们能把书背下来就好，其他的还要在实践中摸索。”
肖凯早已经接受了周从文的这种不把自己的年龄当缺点看的说话方式，点了点头。
“老板经常说，他参与编纂的外科学还能稍微好一点，其他的教科书都没法看。”
“没法看？”肖凯一怔。
“嗯。”周从文点头，“老板有时候叹气，说教科书有一半是不对的，但可惜的是他不知道是哪一半。”
“……”
第1450章 至少20%的文章都不靠谱
“不……至于吧。”肖凯被周从文离经叛道的说法吓了一跳。
教科书，那可是教科书。
周从文叹了口气，“无论是经典物理还是相对论，还是量子力学都不断被颠覆，这才是科学吧。咱们医学虽然依靠经验多一些，但也算是科学，至于什么是对的，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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