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老骥卧槽
二人无声无息退下，等到离开丞相府后，二人不约而同长出一口气。
“这...这是怎么了？”曹纯迟疑道：“郭祭酒，你智慧过人，给咱说道说道。”
“主公可能要下最后决心了。”郭嘉讳莫如深，没有多言。
但曹纯一点就透，明白事关嗣子最终人选，下意识压低声音，道：“那咱们这次如何处置？”
“你敢阳奉阴违？”郭嘉反问。
“不敢。”曹纯脑袋如拨浪鼓摇动。
“那就奉命，如实禀报曹冲公子的一举一动，切莫耍小聪明，行差踏错。”郭嘉提醒道。
“谢祭酒指点。”曹纯连连点头。
后宅。
曹冲双手抱着后脑，跷着二郎腿躺在榻上。
屋内就曹冲一个人，吩咐谁也不能前来打扰。
关于杀不杀曹彰，曹冲要细细思量。
“杀曹彰，无疑会让阿翁伤心难过。”曹冲自言自语。
但此刻内心中，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另外一个曹冲说话：
“当初曹彰派人前来刺杀，为何就不担心阿翁伤心呢？”
是啊，凭啥曹彰能杀我，不用顾忌后果；而我不能杀曹彰，就需瞻前顾后呢？
这种想法在脑海中冒出来，曹冲猛然摇头，道：
“不行，曹彰可以不顾阿翁心情，我不能也不顾阿翁心情。”
“曹彰不孝，是他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我不孝的理由。”
“阿翁偏爱我，我也理应比其他儿子更爱阿翁。”
等到曹冲话音落下后，心房中那个“曹冲”又在脑海中反驳：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
“庆父不死，鲁难未已！”
“你不杀曹彰，曹彰却时时刻刻盼你死！”
“现在白给的机会就在眼前，杀了也不用担责任，为何不杀？！”
两个曹冲开始相互辩论，一个代表曹冲的克制，一个代表曹冲的放纵。
“杀曹彰，阿翁或许会猜到...”
“猜到又怎样？我已经是嫡子，是嗣子，何惧之有？！”
曹冲安静躺在床上，但脸上的表情时而犹豫，时而纠结，时而狰狞！
“砰！”
曹冲猛然坐起身子，额头不自觉出了一层冷汗。
激烈的精神内耗，让曹冲感到格外疲惫且烦躁。
坐不住，想要出去透透气，曹冲起身走出房间。
走啊走，走出丞相府，来到热闹的大街上。
但周围的喧嚣繁华好似不存在，曹冲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中。
就这么漫无目的行走，许仪、典满无声无息跟在身后。
等到曹冲感觉走累停下时，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府邸前。
曹冲愣了一下，便大踏步进入府邸内。
“先生，我来看您了。”
一道倩影从屋内迎出来，蔡琰显得十分开心。
“仓舒来了，快进来坐吧。”
“嗯。”
随着曹冲越来越忙碌，已经很少会来主动找蔡琰。
至于跟随蔡琰学习之事，更是早就结束，蔡琰完全教不了曹冲。
“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边。”蔡琰说着坐下，将一盏茶递到曹冲面前。
“谢先生。”曹冲欠身致谢，将热茶捧在手中，“遇到一些困惑，不知不觉就走到先生这边。”
“哦？那说来听听，看我能否为仓舒解惑一二。”
曹冲没有犹豫，当即道：“阿翁派我西征，偏偏把曹彰塞进来，我现在犹豫着，要不要趁机除掉他。”
对于自家先生，曹冲没有任何避讳，十分坦率。
况且蔡琰也知晓，上次曹彰暗害曹冲的事情。
“你是主帅，曹彰死了，你能脱得了干系？”蔡琰一针见血。
“设计死曹彰不难，一个没脑子的蠢物。”曹冲继续道：“而且此前和阿翁私下谈话，阿翁说曹彰意外战死，我无需承担责任。”
“既如此，仓舒又在担忧什么呢？”蔡琰紧接着问道。
“我...我是怕父亲伤心...”曹冲面上露出不忍之色，“他那么大年纪，让他在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
蔡琰看着年轻日益长大的学生，脸上露出欣慰之色。
“克己复礼为仁。”
“仓舒能够克制内心的自己，殊为不易。”蔡琰出言赞许，紧接着道：“是不是感觉不抓住这次机会，又有些可惜，毕竟当初你差点死在曹彰他们手上。”
“嗯。”曹冲轻轻点头。
当初险象环生，命悬一线，若无周不疑舍命相救，曹冲坟头的柏树估计都老高了，心里不想报复是假的。
“那我且问你，这次你是打算杀曹彰一个，还是杀曹彰、曹真，或者捎带着曹休一起杀？”蔡琰再次发问。
刺杀之事，曹真同样有参与，而且参与的还很深。
“我...”
蔡琰没为难学生，打断道：
“曹彰、曹真是你的仇人，此事尽人皆知，如果他二人同时死在这次西征中，未免也太过巧合吧？”
“就算仓舒做得天衣无缝，难免还是会惹人怀疑。”
“若仓舒这次只杀曹彰一人，那么报仇就不算彻底，还有曹真活着。”
“就算兄长事先承诺，生死有命，可家里还有曹丕活着，他才是你最大的敌人。”
“如果一次出击不能全歼敌人，甚至不能重创敌人，那就不要行动，避免打草惊蛇。”蔡琰给出建议。
“其实...”曹冲小声道：“学生已经认下嫡母，阿翁也承诺我日后继承家业。”
蔡琰闻言一喜，但接着眉头皱起，语气严厉道：
“既如此，仓舒就更不该冒险，为了一个曹彰而丢到嫡子、嗣子的身份，值得吗？”
“怎么会，阿翁都答应我...”曹冲说着顿住。
“看来仓舒也明白过来了。”蔡琰提醒道：“不要被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还记得你第一次算计兄长的事情吗？”
“你救下郭嘉性命，以此为由，让兄长答应你一事。”
“你提出要随军北征乌桓，兄长反悔拒绝。”
“仓舒，别人答应你的事情，不能作数啊！”蔡琰苦口婆心道：“哪怕是你的父亲，他有随时反悔的权力！”
“到底是谁来继承家业，全在他一念之间。”
“不到他寿终正寝，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千万不要得意忘形。”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蔡琰一字一顿，道：“有朝一日权在手，你想干什么，你不想干什么，全都是你自己说了算！”
“呼~”曹冲深呼吸，再长长吐出来。
此刻内心所有的躁动全都消失，一片宁静。
“看来，我真是来对地方了。”曹冲下拜道：“谢先生传道授业解惑，学生曹冲谨受教。”
“我不过是旁观者清罢了。”蔡琰摇头轻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次报仇的机会太好，你难免会心动。”
“若你真能心如止水，那也不是少年人心性，没个几十年修行肯定做不到。”
“但你能考虑到兄长的感受，孝心让仓舒没有彻底被仇恨蒙蔽双眼，属实难能可贵。”
蔡琰对曹冲非常满意，倘若换作旁人，恐怕早就开始迫不及待筹划复仇计划。
“还是要谢先生指点，倘若没有先生，我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我自己都不敢保证。”曹冲唏嘘不已。
“对了。”蔡琰岔开话题，不想学生为此影响心情，便问道：“你什么时候认嫂子为嫡母？你阿母那边打算如何处理？”
“两位阿母，阿翁答应了，要不然我就不答应。”曹冲大致将经过讲了一遍。
“果然，我学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蔡琰更加满意，“有嫡母不忘阿母，报仇时不忘阿翁。”
“你能有此孝心，就不会犯下大错。”
“就算没有我提醒，到了前线，你自己冷静下来后，孝心就会压倒仇恨。”
“先生，都夸得学生不好意思了。”曹冲难得不好意思。
“我学生足够优秀，自然要夸。”蔡琰莞尔轻笑，“日后人们提起曹冲的大名，我这个先生也能跟着沾沾光呢。”
与蔡琰一番对话下来，曹冲彻底放下心里的纠结。
既然忍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反击，那就再继续韬光养晦，免得继位之事再出现什么波折。
正如先生所言，待到日后上位，想怎么拿捏全凭自己心意。
嫡子、嗣子，尚且不能算是落袋为安。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合适，但事实就是在曹操死之前，曹冲还需要继续努力。在曹操去世后，才能最终获取胜利果实。
“咯吱~”
说话间，屋门被径直推开。
蔡贞姬带着侍女从外边进来，各自怀抱一个孩子。
显然，蔡贞姬没想到还有人在姐姐房中，尤其看到是曹冲后，神色有些不自然。
“小姨好啊。”曹冲笑眯眯打招呼。
蔡贞姬心里别扭，完全无法将眼前的阳光少年，跟夷孔融三族的邺侯联系在一起。
520 尽管她知道这两者就是一个人，但还是太过违和。
“来，给我一个。”蔡琰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婴孩。
“我也抱一个吧。”
曹冲跟着凑热闹，不由分说来到蔡贞姬面前。
“不用...”
蔡贞姬话没说完，曹冲直接欺身而上，双手进入蔡贞姬怀中，然后将婴孩抱起。
看着曹冲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坐下，蔡贞姬慌忙抚平胸前衣衫，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这是一对龙凤胎吗？”曹冲不由问道。
“嗯。”蔡琰玩笑道：“我打算要一个呢，就是不知小妹舍不舍送我。”
“小姨可不能小气啊。”曹冲帮腔道：“过继给我先生，最好改姓蔡，继承师祖香火，我保这孩子前途无量。”
蔡贞姬闻言面露迟疑，曹冲继续说道：“反正羊家有羊发继承香火，蔡家的香火总不能断了吧？”
“何况先生膝下无子，小姨让先生抚养一个不就好了么。”
“当然，这孩子可以有两个阿母，并非说过继给先生，就不认小姨这个生母。”曹冲是真心建议，并非强人所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