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相 第768章

作者:余人

第1740章 新朝局

“这早叫晚叫还不是一个样吗……随你随你!”黄锦显得不明所以,但发现吴山很是坚持的模样,亦是很随意地回应道。

林晧然望了一眼严讷的猪肝脸,又扭头瞧一眼自家岳父,发现自家岳父还是如此可爱的一面,这个回答当真解气之极。

“恭贺吴尚书荣升!”

……

待到黄锦离开,众官员便是围了上去。能够坐到现在位置的官员都是人精,自然是不会称吴山“阁老”,而是仍然是以尚书相称。

赐蟒袍入阁,这是一份天大的殊荣。凭着吴山的资历和声望,如果接下来徐阶出什么事的话,那么必定由吴山接任首辅的位置。

现在的朝局并不是徐党一家独大,虽然袁炜辞官归田,董份落得削藉的下场,但吴山已然是迈出了一大步。

正是如此,很多的中间派官员则是纷纷靠向吴山,吴山已然成为了一棵更加粗壮的参天大树,却是他们站队的一个好选择。

胡松等官员眼睛复杂地望着面前的一幕,他们这边的严讷和李春芳入阁无疑是大喜事,但心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吴山突然插了这么一脚,令到他们先前掌控内阁的形势随之瓦解,而吴山对他们这边的威胁变得更大了。

高仪等浙系官员由始至终都没有高兴起来,本以为他们的乡魁董份此次能够坐上次辅的宝座,结果却是被削藉为民。

虽然吴山的入阁打破了徐党一家独大的朝局,但他们似乎亦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当下还得考虑接下来如何崛起。

他们当下正应了那句“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高仪虽然是嘉靖二十年的进士,但青词并不讨嘉靖喜爱,现今仅是身居大常寺卿兼国子监祭酒一职。

这个位置其实亦算是绞绞者,离礼部侍郎仅有一步,将来未必没有入阁拜相的机会,只想在这种朝局之下想要发展起来,已然是希望比较渺茫了。

咦?

正在大家胡思乱想的时候,却是发现吴山竟然主动走向了严讷,不由得又是愣住了。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刚刚严讷自以为坐上次辅的宝座转而当众刁难起吴山,但现在形势反转,吴山已经再度站在严讷的头上。

严讷看着吴山这个时候过来,顿时又羞又恼。

吴山倒是没有刻意为难对方的意思,没有站着让对方主动给自己见礼,而是直接开口道:“严尚书,以后我们二人同为阁臣,务必要齐心办差!至于吏部是否能要配合于内阁,咱们还是按元辅的意见为重,仍旧是政务还于诸司吧!”

这一番话说得很是大方得体,更是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引用了徐阶一直宣传的政治口号来回应严讷的刁难问题。

同样的话,如果吴山还是吏部尚书,则是有跟之专权之嫌,但他即刻卸任入阁,已然是一份深明大义的阁臣形象。

黄光升等官员默默地点头,不由得更加高看吴山,这才是阁老该有的风范。

严讷的麻子脸刷地又红了,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刚才已经坐上了次辅的位置,亦是想替徐党做些分内事,想要趁此机会给吴山一个下马威,结果却是丢尽了脸面。

严讷面对着吴山的这个答案,对方不仅地位高于他,而且还占了理,哪怕是再不愿意,亦是只能恭敬地回了一个是。

徐阶看着严讷这个惨况,却是暗自一叹。

刚刚他原本想跟严讷说三个同时入阁的事情,却不想严讷过于得意忘形,反倒是李春芳懂得主动过来跟他攀谈。

当他这头跟李春芳说出他们跟吴山三人同时入阁的事,一直给人温和形象的严讷却是主动去打吴山的茬。虽然严讷此举是为他这边的利益,但给林晧然直接化解,最终演变成现在的自取其辱。

只是这个事情又怪得谁呢?

若是真要怪责的话,恐怕还是严讷过于得意忘形了,既不了解情况又不向自己请示,便直接去找吴山的茬。

高拱看着这个同年严讷如此狼狈,心里反倒是好受了不少。

雷礼一直都是旁观者,不过看到严讷的遭遇后,脸上亦是悄然多了一抹笑意。

“诸位,现在事情已经结束了,汝等都回各自衙门做事吧!”徐阶终究是顾及严讷,便是站出来赶人道。

廷推被取消,阁老的人选已经确定,他们每个人都是有政务在身,自然是不宜继续停留在这紫光阁中。

众官员自然不会违逆徐阶的意愿,亦是纷纷结伴离开这里。

三位尚书同时入阁,虽然事情出乎意料,但亦是在情理之中。从他们几个人轮值西苑那日开始,便已经注定他们会有入阁的这一天。

至于董份,只能怪他做事不够谨慎,竟然给徐党抓住了如此大的把柄,现在削藉返乡无疑比严世蕃被砍头要强。

林晧然主动上前对着李春芳进来了祝贺,虽然二人分属不同的阵营,但共事了一年多,私下的交情亦算是不错,却是没有敷衍的意思。

李春芳的心情亦是不错,便是直接说道:“若愚,今晚怕是没时间了,你便帮忙安排一下,明晚咱们礼部众同僚一起吃个酒席吧!”

林晧然自然是应承,跟着李春芳分开,便是重新找上自家的便宜岳父。

吴山跟都察院副都御史毛恺说话,在官场的关系可谓是错综复杂,毛恺无疑是浙党的核心,只是跟吴山又是关系密切的同年。

毛恺的位置摆得很正,又是跟着林晧然施礼,这才急步找上高仪。

在这个时候,却很容易看出谁跟谁的关系比较亲近。由于正逢巨变,谁跟谁的关系密切,这个时候下意识地聚到一起离开。

林晧然担心自家岳父身上的丹毒还没有清除干净,亦是帮着拿那份圣旨,陪着岳父朝着西苑的宫门慢慢地走过去。

李春芳和严讷却没有着急离开西苑,反倒是陪着徐阶一起朝着无逸殿的方向而去,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商议。

吴山扭头望了徐阶那边一眼,看着四下无人,便是对林晧然认真地叮嘱道:“你注意到徐阶刚刚的眼神没有,你今后行事要更加小心了!”

“我会的,岳父亦要如此!”林晧然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但还是郑重地点头,同时认真地告诫回去道。

随着严嵩被抄家,袁炜和董份都已经离开了朝堂,昔日的严党和浙党都已经不足以威胁到徐党的地位,北方派系的杨博跟徐阶达成联盟,高拱还远远没成气候,现在能够对徐阶产生威胁的仅剩下他这边了。

正是如此,他们必定成为徐党的最大目标。按着徐阶那种面善心狠的性子,一旦他们这边露出什么破绽,徐阶定然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吴山望着前面的宫门,却是轻叹一声道:“我刚刚认真地想了一下,此次我进入内阁,对大明不见得是好事啊!”

“不知岳父担心什么?”林晧然知道岳父最近意志有些消沉,却是认真地询问道。

正是初夏莺歌蝶舞的时节,几只麻雀落在前面道旁的草地上,却不知是谁丢了很多米粒在上面,几只麻雀正在那里争食。

吴山望着那几只争食的麻雀,眼睛充满忧虑地道:“咱们花费太多的时间在内耗上了,徐阶上台已经三年了,但很多时候都是在排除异己,培植自己的亲朋!”

“所以咱们更不能让这种人掌控朝政,他考虑最多是如何稳住他的位置!”林晧然显得斗志高昂地道。

现在他岳父已经位居次辅,而徐阶并不是全然没有破绽,只要寻得一个合适的时机,未尝不能将徐阶拉下马。

吴山扭头望了一眼林晧然,却是苦涩地说道:“我知晓你的野心,但很多事情不是你看得表面这么简单!”却是不说深谈,却是话锋一转地道:“对了,你接下来想去哪里?”

“这里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自然是回礼部处理事务!”林晧然愣了一下,显得很理所当然地回道。

吴山显得没好气地加重语调地道:“我不是问你这个!”

林晧然看着吴山的不满,这才恍然大悟。

现在三位尚书同时入阁,吏部左侍郎董份被削藉,一下子便空出了足足四个重要的位置。他做为礼部左侍郎,在众侍郎中仅排第二位,已经是有很大机会争得一个更好的位置。

当然,吏部尚书是没有指望的,不说他还没有这个资格,嘉靖亦不可能在吴山出任次辅之时,还由他担任吏部尚书。

林晧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认真地反问道:“岳父,你觉得我谋哪个位置比较合适呢?”

第1741章 新的争斗

初夏的阳光落在道路上,令人的脚步不自觉会加快一些。

吴山抬头望着前方的宫门,显得一本正经地道:“你虽然有功绩,但年纪和资历都太浅了,现在谋六部尚书之职定会惹来非议,且对你的仕途亦是无益。如果当下你真想要动的话,吏部左侍郎最为适合于你,一来你能再熬多些资历,二来在这个位置上亦能收拢一些拥护你的官员!”

虽然林晧然的履历很是耀眼,但年纪和资历却是一个很大短板,这可不是甘罗十二岁封相的时代,大明更多还是讲究论资排辈。

不过吏部左侍郎其实比一般的六部尚书的权柄都要大,由于是掌握官员的升迁去留,已然是百官所巴结的对象。

“岳父,我的资历和年纪确实不够,但我现在已经是礼部左侍郎!”林晧然算是知晓这一点,却是进行强调道。

吴山来到宫门前的阴影处,认真地望了林晧然一眼,这确实是抓到了重点。

虽然女婿年轻且资历浅,但他既然已经位居礼部左侍郎,那么就得要有礼部左侍郎的体面。却不会出现礼部右侍郎高拱跳过他升为礼部尚书的道理,哪怕高拱升任尚书都不行,故而林晧然的官职哪怕不在高拱、高仪这前人后面,那亦是要平起平坐。

吴山缓缓地点了点头,亦是进行剖析道:“不错,这是你当下的最大依仗,亦是我敢帮你争的本钱!现在六部出现了四个重要位置,没道理会忽略于你,你的机会确实很大,不过……”

“徐阶不会让我轻易踏上六部尚书这一步,甚至吏部左侍郎都不太可能,所以我有一个计划!”林晧然对此早有预料,显得未卜先知般地道。

吴山在宫门的城洞前停了下来,显得好奇地询问道:“什么计划!”

林晧然看着旁边站着几名守门的士兵,却是没有直接明说,而是抓起吴山的手,在手掌上认真地写下了两个字。

站在宫门前的士兵看着林晧然如此防备自己,却是投去了一个鄙夷的目光。

吴山知道林晧然写的是什么字,眼睛闪过一抹疑惑,旋即深深地望了一眼林晧然,最后默不作声地朝着宫门城洞走进去。

城洞很是清凉,穿过城洞又是被太阳暴晒的广场。

按说,面对着这种天气,最先出来的官员应当匆匆离开,但一帮官员却是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而杨博却是急匆匆地重新朝着宫门而来。

胡松的年纪大了,已然是跟不上杨博的脚步,却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走在前头的杨博见到吴山,亦是不打招呼地走进宫门。

发生兵事了?

吴山和林晧然交换了一下眼色,当即显得震惊地暗道。

林晧然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胡松,当即拦住他道:“胡侍郎,可是发生了什么战事?不知是南边还是北边?”

胡松已经是近七十的人,已然是无力再向前,便是咽了咽吐沫如实地道:“刚刚得到消息,鞑子进犯辽东!”

吴山的心里亦是一紧,当即进行追问道:“打进来了没有?”

“回吴阁老的话,刚刚辽东传来的军情只说鞑子前来进犯,并没有进关的消息!”胡松对吴山已然多了一份重视,亦是如实地回答道。

吴山听到这个答案,这才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林晧然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大明军队采用坚守的战略,固然能够稳住大明的疆土,但亦是消磨了北方军队的锐气。

天天喊着“富国强兵”,但实质还是各方打着如意算盘,都考虑己身的利益。长此以往,蒙古问题就如同宗藩问题一般,得过且过最后必定是崩盘收场。

“吴阁老、林侍郎,我先到内阁跟元辅相商,告辞了!”胡松恢复了一些力气,便是对着二人拱手作别道。

林晧然看着匆匆离开的胡松,便是陪着吴山走向迎着过来的轿子,同时将圣旨交给等候在这里的管家,管家亦是喜滋滋地向吴山道贺。

侍上轿前,吴山突然转身叮嘱道:“我入阁之时不宜过于高调,你跟杨富田那帮人在你那边庆贺即可,别往我这边领了!”

“是!”林晧然的嘴角泛苦,却是恭恭敬敬地施礼道。

吴山从西苑离开,则是直接返回吏部衙门交待相关事宜,而后跟着吏部衙门的属官吃过一顿“升官宴”。

三尚书入阁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官场,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不过随着公开的消息,却是令到喜庆的气氛又是被冲淡了很多,哪怕当晚林晧然跟杨富田等人举行的宴会亦是多了一些骂声。

辽东的军情已经更加的详细:俺答汗长子辛爱黄台吉率部众进犯宁远小团山堡,抢掠人畜。广宁中路游击将军线补衮闻讯后率军奋勇出击,蒙古骑兵退却,线补衮又穷追不舍,至黄土台、吴简山一带不慎中敌埋伏,线补衮所率军队被围数重。线补衮与镇武堡游击将军杨维藩拼死力战,毫不畏惧,从早晨一直战至日落,亲自斩杀蒙古部落一名头目。幸得宁远参将石华山率领部众来援,这才将辛爱黄台吉的蒙古骑兵打退,只是线补衮面部中敌二箭,因伤势过重而死。

事情却还没有完,石华山在作战中极为英勇,直接杀到了俺答长子辛爱黄台吉的面前,将是劈得辛爱黄台吉人仰马翻。

亦是如此,得知消息的俺答当即调遣大批的蒙古骑兵前往辽东,扬言要帮儿子杀了石华山雪仇,一场更大的战事似乎是一触即发。

林府的花厅中,一帮人围桌而坐,酒气从桌间和众人的身上散出。

“你们说滑稽不滑稽,杨博却是想要将石华山调离宁远,想将他调回广东任副总兵!”兵科给事中魏时亮的消息更为灵通,却是对着在座的同年道。

周幼清听到这话,当即亦是询问道:“徐阁老不会同意他这个方案吧?”

“呵呵……徐阶是一个聪明人,却是不会同意直接将石华山调任广东副总兵,但是答应将人召回来!”魏时亮又喝了一口酒,显得嘲讽地回应道。

杨富田等人听到这个做法,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明好不容易出了石华山这等悍将,结果仅是因为担心俺答的报复,却是不等正面应战,而将石华山从宁远调回。

“由此事可见,师兄提出的南将北调当真大有可为,不仅打破大明历来的南北地域限制,亦能让北方尸位素餐的将领看看什么才叫英雄气概!”肖季年握着酒杯,对着众人认真地道。

林晧然听到谈及自己,亦是苦笑地说道:“肖兄谬赞了,石华山其实算是北方类的将领,他的祖籍是山东人,作战的风格是以勇猛著称。只是我提出‘南将北调’的构想,主要是想让俞大猷这等谋于兵法的将领统领北方士兵,从而达到应战更加灵活的目标,而不是总被鞑子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像是这一次广宁中路游击将军线补衮中敌埋伏,如果是俞大猷这等南方经验丰富将领的话,怕是不容易掉进这个陷阱。”

魏时亮端起茶杯本想喝酒,但经过一番深思,已然是看到了北边不一个的风景,眼睛慢慢地绽放出亮光。

众人惊讶地扭头望向了林晧然,周幼清重重地叹息道:“师兄的年纪虽浅,但每回说话总是这般发人深省。单是你这一番对军事的见解,我便知道你胜过杨博百倍,由你担任兵部尚书才是大明之福也!”

肖季年等人亦是深有同感,最初他们亦是以为林晧然的“南将北调”是跟杨博那般培养嫡系将领,但看到这一番言论才知道,这才是真正有效解决北边问题的良策。

林晧然喝了一口酒,却是轻轻地摇头道:“哪怕朝廷让我担任兵部尚书,当下的朝廷要求的是坚守,北边的军饷还时常被挪用。单是南将北调,亦是很难解决蒙古大患!”

“蒙古之患由来已久,哪能一下子便解决得了,但以师兄的能力和思路,定然是胜那杨惟约百倍、千倍!”周幼清坚定地进行推崇道。

林晧然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魏时亮已经站了起来,对着林晧然显得郑重地敬酒道:“师兄,你我共饮此杯!”

肖季年等人疑惑地望着魏时亮,不明白他这是唱的是哪一出。

林晧然原本想要问个所以然,但看着魏时亮的目光坚定,最后选择一声不吭地端起酒杯,便是跟着他共饮。

“师兄,我已经尸位素餐多年,今日之后,怕是凶多吉少,但还望他日再相见之时,你我仍能把酒言欢!”魏时亮将酒杯放下,说完便转身离开道。

众人看着魏时亮摞下这番话便转身离开,心里已经猜测到了什么,魏时亮定然是要再度上疏弹劾杨博了。

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疏,杨博恐怕是容不得他。现在老师已经入阁,杨博定然不惜动用吏部的力量,从而将魏时亮调出京城。

不过明知道此举会毁了前途,魏时亮仍然选择上疏,不得不承认魏时亮确实是一个真汉子,亦是一个想要改变大明的志同道合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