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朱元璋,孙儿朱允熥重启大明 第209章

作者:寡欢太叔

朱允熥蹲在地上,“这几年,收成不好?我看全国各省,送到京城的税粮可是不少。大明朝那么大,总有些地方,闹些荒灾。朝廷也有赈灾,咬咬牙,便也是过去了。”

去年春天,京畿周围,多晴少雨。

每年这个时候,本该是盼着来几场雨。都说春雨贵如油,可这一年,却是一滴未落。不得已,百姓只得用井水或是长江水浇灌庄稼。

应天府的折子刚一递上去,朱元璋就下旨,命户部赈灾。

如今已近一年,还没听说,有吃不上饭而饿死的。因此,朱允熥只道是老人胡说。

老人脸色不咋好,顺着朱允熥的话继续往下说,“朝廷确实有赈灾,发到咱们手上的,也不老少的粮食。天子脚下,洪武大老爷的眼皮子底下,还没人敢克扣。”

“吃不饱,虽说不上饿死,却也是大差不离了。我那亲戚,从辽东跑来投奔我。他一家子,就要吃掉我家一半的口粮。去年收成也不好,哪有那么多的粮食,去给他吃。”

辽东,朱允熥听到这两个字,脸色就变得十分不自然。

“啥时候来的。”

“去年立冬时候到的。那儿,正在打仗。好多人,都逃进了关内。”

关内,长城以南。以居庸关直山海关一线,因此被称为关内。

大明,实行严格的户籍制度。未经官府准许,百姓不得擅自迁移户口。流民之害,自晋以来,就可见一斑。李唐亡于藩镇,却也是亡于流民。

朱允熥吸入一口凉气,整个人打一个激灵,清醒许多。

“据你所知,从辽东到京城来的人数多吗。他们是搬家迁徙还是逃难逃荒。”

“逃荒。”

朱允熥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蹲着久了,双腿开始麻木。但更多的,是心中的麻木。

重开科举碰上流民,应天府即便想管,也力不从心。

“这是您孙子?”朱允熥岔开刚刚的话题,“看着乖巧,看来您是享福了。这大冷天,还能跟着您一块儿出去锄地。”

老人摸摸脑袋,笑着说道,“嗐,享啥福。儿子去了高丽,儿媳人又死了。这个年头,只剩下我们这爷孙两人。本来家中余粮,也是足够今年过冬吃的。只是来了这几个亲戚,几天就要吃了我们一整个冬天的粮食。”

朱允熥回头去看常森,“这爷俩,放你家里去养,可行?”

常森笑道,“多两张嘴的事。”

说罢,常森掏出一块玉牌,放在老人的手心儿,“老头,家里揭不开锅时。拿着这个,去城紧西头的开国公府,那儿有人给你们吃的。怎么说,也能让你们挨过这个冬天。”

回去时,朱允熥不似来时走的那么慢,“詹徽,辽东来的人,如何进的关。”

詹徽猜着朱允熥要问,接着去说,“殿下,这些恐怕是流民。普通百姓,可过不了北平。臣立刻下令,让人彻查。”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面露担忧,“仗还没打,辽东可别再出乱子了。打仗,打出流民来了。孤要被这些读书的,给骂死了。”

国以民为建,口口声声民贵君轻的文人们,若是知道,辽东生出流民。

那无论是征高丽或者是打兀良哈,都会冠上不仁不义。文人们的嘴皮子,朱允熥实在是不想去招惹。

“殿下,要不给北平下令,把流民挡在关外...”

说着说着,詹徽就不敢再说了。迎着朱允熥可怕的眼神,詹徽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下去。这对祖孙,对老百姓,有着异于常人的执念。

朱允熥裹紧身上的衣服,也不回头,径直往前走,“先回宫吧,把这事儿报给皇爷爷。孤写一道乞罪的折子,一并送过去。”

“詹徽,今年的策论,再加一题:开疆与守民平衡之论。”

第二百八十一章 目的

环看着寺中,除去扫地的小和尚外,再无别的百姓。遇此大灾之年时,大相国寺竟无一百姓入寺避难。

朱元璋忍住气,取下一根烧了半边的香。嘴里念叨着几句,在佛像前拜了拜,再插到金鼎里。鼎中有不少还未燃尽的香,看着着实可笑。

“前几年的时候,皇后病重,咱下了旨意,命天下高僧同往京城,为皇后祈福。别的高僧都来了,为何大相国寺却无动于衷呢。”

住持拜下,声音不大,“小僧乃出家之人,不管凡尘之事。生死自有天定...”

旁边,李景隆捂住嘴,“要死。”

从建国时起,就有不少的僧人,打着出家人的旗号大发国难财。

这些人信什么,朱允熥自然是管不着的。可若是借着佛法,行为害天下的事。这既是伤了百姓,也是伤了佛法。

朱元璋蠕动着喉咙,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好,好,好。说得好,说的在理。既然是出家之人,便也是管不得凡尘之事了。咱出家那会儿,可就是整天烦着这天下事。”

突然的,朱元璋眼射精光,一字一顿,“大孙,那一年,鼓动你四叔造反的,也是个和尚吧。”

此言一出,朱允熥一下子呆住。他也是马上明白过来,朱元璋这是要做什么。

原本,应该是出家人养出家人。可渐渐的,变成了天下人养出家人。再后,加上个朝廷。

其中,不乏有静心礼佛的。他们无欲无求,每日只是参禅打坐。

但也有想借此,刮一刮朝廷油水的。毕竟,剃了光头,便是出家为僧。谁又能知道,究竟是不是潜心向佛呢。

可即便如此,朱允熥也是认为,朱元璋若是有意于天下僧人,那也着实有些不可为。百姓向佛,朝廷也会向佛。就冲这天下佛寺的数量,就足以见得佛法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皇爷爷,您三思。接纳不得百姓,大相国寺许是有它的难处。”

倒不是朱允熥为大相国寺开脱,不放百姓进寺,本就是有违佛法。这一处庙,失了民心。若是借此,整顿天下佛寺,那朝廷只会是失了天下百姓的民心。

朱元璋直到朱允熥把话说完,才去看李景隆,“带着人,把这儿封了。从住持起,里里外外,都给咱查一遍。”

李景隆愕然,在听见朱元璋提到朱棣时,他就大感不妙。

寺中僧人们,纷纷停下手,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他们倒是不怕,历朝历代之中,就鲜有皇帝杀僧人的。若如此,不仅会背上百姓的骂名,更会会被写进史书里。

“殿下,这...”李景隆有些不敢动手,他难为的看一眼朱允熥。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摆摆手,“去吧,就照皇爷爷说的去做。不过,先封了这个大相国寺。至于旁的地方,可查却不准封。”

“腾出地方来,先安置百姓。那些无家可归的,都让他们住进来。至于...”

抬头看一眼那尊金佛,朱允熥忍住了,“把这金鼎刮了,一个佛寺,里里外外全都是金子做的,成何体统。”

一个佛寺,奢华至此。果然如那个老头说的,许多地方,朝廷是看不到的。

即便是皇帝,官员们也只会让皇帝看到他们想让皇帝看到的。突然间,朱允熥似乎明白了,当初设立锦衣卫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第二百八十二章 陈新

上一次见到朱元璋这个表情时,还是毛镶弹劾胡惟庸的时候。

那一日,当弹劾的折子,送上朱元璋的御案上。六部尚书、左右丞相,都被朱元璋给骂了个遍。当天晚上,胡惟庸、汪广洋入狱。

“皇爷爷,孙儿陪您走走?”

“不去!”朱元璋一下子来了脾气,“走啥走,再像那天那样,半路遇到个不会说话的。一天的好心情,都给糟蹋没了。”

那天汴河桥上,卖馄饨的老头给了朱元璋不小的冲击。

说的虽是实话,可在朱元璋听来,特别的扎耳朵。朱元璋一直自诩做一个有为之君,不敢比较三皇五帝。可与李世民、赵匡胤比起来,朱元璋也不遑多让。

屋内顿时没了声音,朱元璋坐在竹凳子上,“咯吱咯吱”的作响。

在北方,能够明显感觉的到比南方要冷的多。刚一开房门,就有一股冷风钻进来。

朱允熥微微皱眉,裹紧衣服,“吩咐下去,让皇爷爷好好的歇一歇。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律不准吵扰。”

顿了顿,朱允熥脑子里想到一人,“让陈新过来。”

无论是吏部的考核还是同僚的说辞,陈新都是一个能吏。初为洛阳知府的他,在离任时,洛阳百姓跪在城门口。

再到如今的河南承宣布政使,陈新已经是身居高位。

河南灾情如何,河南百姓如何。在户部报喜不报忧的折子里,完全是看不到。因此,河南究竟怎样。要么是毛镶的折子,要么是陈新的折子。

陈新步子很快,听闻朱元璋去了大相国寺,陈新吃了一惊,更不敢怠慢。

“公公,到下官了吗。”

到了门口时,陈新却被王八荣给拦住。而理由,却是高丽侯派人从北边送来的军报到了。

王八荣笑着摇摇头,“还没呢,陈大人您稍安勿躁。”

陈新有些急躁,不停的向里头张望。尤其是里面刚刚站起来的人影再坐下时,陈新更是心烦,“怎么能不急,开封府是吃上饭了,可河南又不止单单一个开封府。”

这些话,王八荣当作没听到。自己的这双耳朵,几次差点害自己丢了性命。

再有一炷香的功夫,里头那人才开门出去。王八荣也让开位置,“陈大人,您请,殿下正等着您呢。”

陈新赶紧进屋,右边的榻子上,朱元璋正在看书。对于陈新的到来,朱元璋丝毫没有分神。站在御案前,陈新赶紧行礼说事,“臣,河南承宣布政使陈新叩见陛下、吴王。”

朱允熥看着这所谓的能吏,有些气恼。河南时局至此,即便陈新再怎么能吏,也逃不了干系。

“起来说话吧。”朱允熥抬一抬手,“朝廷有规矩,无事时,朝廷养僧。有事时,僧侣养民。如今河南灾年已经一年多,!大相国寺反而给自己修起了金香鼎。”

陈新心里苦,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根本不敢管出家人,一石激起千层浪。若是因此出了民变,那他陈新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第二百一十八章 流民与土地

宫中炭火用度最少的,就属永安宫与坤宁宫。在永安宫廷议时,许多大臣冻得打起摆子。只有朱元璋,身上披着一件兽皮,怀里抱着一个暖炉。

除此之外,就再没什么可供取暖。

抱着暖炉,朱元璋眼皮垂下,就好似打着瞌睡。大臣们却都知道,眼前的这位老皇帝,于国事时,从未有过分神。

“各省今年会试、殿试学子,已经尽到了京城。礼部、户部,已经着手安排住处。臣请陛下下旨,早定春闱时日。礼部可照前,去准备妥当。”

朱元璋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半睁着眼睛,去瞧董伦,“急啥,先让他们住着,朝廷又不是不管饭。”

于国有法,参加春闱考生,可每人每月领到二两银子。

看似不多,但用于吃、住、用,再是书、墨、笔,已经是绰绰有余。此条,只为大明洪武为先例。学子们因此,高呼万岁。

朱元璋打一个哈欠,不耐烦的摆摆手,“还有事没,没事就散了吧。”

户部与工部,互相看看。却由刑部尚书郑新走到前头去说,“陛下,臣有奏。北平来报,大军自过长城以来,虽与民无犯,却亦有百姓无家可归。”

“应天府有报,几日来入应天流民,已有上千人。这些人虽身居关外,却亦是大明子民。请陛下下旨,安顿百姓。”

应天府尹冯轩在心底谩骂郑新,说的虽然确有其事。

但冯轩却知,征讨高丽,一直都是吴王主持。无论对或是不对,如今大军已出,又不可召回。嘴上说的是流民一事,实际上却是在弹劾吴王。

朱元璋这才起了精气神,他皱眉听完,去问冯轩,“应天府,真有流民到了京城?”

冯轩硬着头皮,“回陛下,确有流民。但从长城以北来的,不足三成。其余,都是从各地到京城来的。臣以为,只要应天府能妥善处理,流民也成不了大祸...”

“有多少。”

“臣以为,五城兵马司与应天府...”

朱元璋没了耐心,一拍桌子,“咱问你,流民有多少!”

冯轩腿一软,跪在地上,“这几日进城的,各地流民,共是九千八百多人。多是妇孺与老弱,精壮不多。”

“九千八百多人...”朱元璋捏起了手指头,“也就是说,从北平那块来的,就有三千多人。听着不多,可大明建国十八年,从北平过来的流民,也不过两千多人。”

想着,朱元璋不再理会冯轩,转头去问郑新,“这三千多人,都是去年朝廷北伐之后,才从北平过来的?”

郑新点头,“正是。”

朱元璋脸色变得平静许多,他轻轻舔着自己的嘴唇。一只手,习惯性的托住下巴。

想了会儿,朱元璋回过神,“都散了吧,这事儿不准再提。也不准,再有人写折子送到咱这儿来。兵部、京师大营,都在咱手心里握着呢。咱不点头,一个子儿也发不出去。”

“北伐,也是咱的意思。廷议的时候,你们一句话不说。个个的,尽是复议复议。现在出了事儿,就都跑到咱这儿倒苦水了。他娘的,复议你个娘娘腿儿。”

听着骂人的话,郑新也不敢出声,低着头挨骂。

出口骂人说脏话的皇帝,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汉高祖算一个,朱元璋也算一个。

待人都走光了,朱元璋深吸一口气。依然是托着下巴,目光盯着入门处,脑子里想着事情。正逢大狗端茶过来时,朱元璋问道,“大狗啊,这次打蒙古,是不是不该去。”

大狗笑道,“回皇爷,臣不知该打还是不该打。臣只知道,臣一家老小,都是死在蒙古人的刀下。臣差点饿死时,是皇爷您收留了臣。”

“臣多嘴,那些大臣们说的,在理也不在理。他们个个在蒙元时,就是举人。有的,甚至入朝做了官。他们对蒙古,自然是没啥恨意的。可臣不同,臣恨不得蒙古人早日给灭了。”

“可臣也知道,有些事儿,就是不能意气用事。仗,该打就还得打。这次不打,下次也要打。没这次北伐,流民照样有。而皇爷您多打一次,子孙后代就少打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