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朱元璋,孙儿朱允熥重启大明 第64章

作者:寡欢太叔

喝完米糊糊,朱允熥对李景隆吩咐道,“把车里的烧饼,分给老人家吧。咱们觉得不好吃,到了人家那儿,可是珍馐美味。”

“老人家,你们要交多少的税。”朱允熥蹲在老汉身边,好奇的问道。

老汉看一眼,静静的说道,“收成好时,官府八成,主家两成。收成不好时,官府九成,主家两成。”

“怎么多出一成来?”

“多出这一成,是明年的。今年拖欠了,明年无论收成如何,都要把这一成给补上。”

朱允熥沉默着,这似乎才是最真实的大明。

“走吧,进福州了。”朱允熥跟着朱标出远门,几步一回头,突然想到什么,低声吩咐李景隆,“留个信给毛镶,这家子,出了什么事。孤一定要拿他的脑袋,抵命!”

第七十九章 狂妄的知府

坐在轿子里,朱允熥有些气愤。那米糊糊的酸臭,还在他的嘴里回荡着。

那小院里,最值钱的,恐怕要属那头驴了。一家人,不管自己吃的咋样,也要把那头驴给喂饱。

“想啥呢。”

朱允熥看着外面,“父亲,儿臣想起了那头驴。人的命,只怕比那头驴还要贱。收成不好时,福州府竟然能收出十一成的税来,真是闻所未闻。”

“有人逋赋,那官府就要在百姓身上多收。如此,即使补不齐,也是能补多少是多少。他们的政绩是有了,却苦了百姓。”

朱标冷笑道,“大明建国十几年,也出了这样的事。”

仁,是所有人对朱标的认知,但朱标从来都不是无底线的仁。再如何,他也是朱元璋的儿子,那种骨子里,对贪腐者的憎恶。

继续走着,便能稀稀拉拉的看到福州府的官差。

他们候在官道两旁,用着舀子,把官道上的积水舀去。好让朱标的马车,更快的通过。

再走着,人多了起来。

“臣福建承宣布政使李文庆,参见太子殿下、吴王殿下。”

朱标冷哼一声,径直走过。

留下满头大汗的李文庆,跪在泥地里,一动不敢动。直到朱允熥再经过时,两人对视一眼。

朱允熥似笑非笑,“李大人可真爱惜这身官服,倒是干净。”

已经半涝的官道,周围的人都是满身的泥水亦或者是全身湿透。唯独李文庆,除了刚刚跪着的下半身,其余地方干净的很,连雨星子都看不见。

朱标在前面走着,李文庆自然是不敢再让人给他撑伞了。

几步跟上,李文庆跟在朱允熥身边,小声哀求,“吴王殿下,太子那儿,还请您美言几句。下官染病,身上实在是沾不得水。”

朱允熥问道,“福建百姓,可吃得饱饭。”

“吃得,吃得。殿下您久居京城,不知福建事。臣素来清贫,一心为民。十四年时,臣到任福建父母官。一年多来,臣廉洁奉公,恪尽职守。去年户部的考核,也说臣为官清廉,可为福建典范。”

朱允熥转头,眼含深意,“当真?你若是说得半点虚假,你让我如何在父亲面前给你美言几句。”

李文庆咬咬牙,这个吴王,可不比太子好糊弄。

“殿下,臣说的,句句属实。”

不多时,就可以见着福州府的城楼。前些年,倭寇肆虐,把福州洗劫一番,扬长而去。

而时任福州知府田泰,畏罪自杀。

临死前,田泰抹去福州“福”字,第一笔那个点。至今,城楼上的字,也没能补全。

“福建商税如何?”

“回殿下,福建商税,虽不及浙江、京畿,却也是数一数二。去年一年,福建商税,总计二百四十八万两。这个,也就比浙江少些。”

这是一项政绩,李文庆有些飘飘然。福建一省的商税,逐年增长。

后头,常升追过来,在朱允熥耳边低语。

“三爷,毛镶派人来说,福州知府钱宣在西门施粥。其余各个城门,都有福州官差,正在驱赶入城百姓。”

朱允熥轻轻的点头,不动声色的看一眼李文华。

福州,是福建省的承宣布政使司所在。自建国以来,饱受倭寇侵扰。洪武三年时,朱元璋下旨,在福建组建水师,以防倭寇。

十一年时,汤和主大明水师,驻于宁波府定海。

浙江、福建两省海防,都在汤和治下。每年所用,大半出于两省赋税收入。

福建承宣布政使李文庆的家,不算气派,共是三进三出。院子正中,摆着一座从湖州送来的石舫,还有仿着苏州拙政建的园子。

跟着朱标,李文庆一路忐忑。

他四处打听,却也没打听出。朱标巡抚福建的目的是什么。想着上次朱标巡抚浙江,照着那次,李文庆只得生搬硬套。

“信国公给朝廷上了折子,福建水师的粮饷为何迟迟不到。从四月起,一直拖到了九月。这半年,偌大一个福建,凑不齐几艘船的军饷嘛。”

朱标把汤和的折子,丢给李文庆,“没了军饷,军中哗变,你该当何罪,”

李文庆赶紧趴在地上,“太子,臣不敢。自七年起,福建水师军饷,归于福建。臣自到任,兢兢业业,不敢懈怠。水师去年所需军饷,臣已备齐,正打算送去宁波府。”

“在哪。”朱标问道。

李文庆大声回答,“太子,所备军饷,都在周宣处。”

钱宣,福州府知府。今年五月,刚刚到任福州知府。之前,吏部所查称周宣是酷吏恶人。

“周宣在哪?”

李文庆不说话了,支支吾吾起来,“太子,臣弹劾周宣,忤逆国法,不思报君恩,反而是四处编排朝廷。”

瞬间的慌乱,完全被朱允熥看在眼里。

贴在朱标耳边,很小声的说话,“父亲,毛镶先前派人说,福州知府周宣,在西门施粥。除了西门,其余各门,都看不见百姓的踪影。您还记得,在城外时,那个老人家说,城里有善人施粥。”

朱标听完点头,两只手攥紧椅把,“熥儿,你和李景隆去西门瞧瞧。周宣若是在那儿,让他到知府衙门来见孤。”

到了西门时,果真是如传闻所言,只有这里聚集着百姓。

周宣卷着裤腿,满身的泥巴,坐在热气腾腾的大锅旁边。毛笔在嘴里蘸一下,在纸上写着什么。

“写什么呢。”朱允熥把头伸过去。

周宣抱住纸笔,警惕的看着朱允熥。上下打量,里衬用了明黄色。袖口的珠子,也是宫中之物。

“吴王,您也舍得,到这小小的福州来看一看。您再不来,臣还以为,您和太子,打道回京了呢。随便坐吧,臣这儿,可没什么能招呼您的。”

李景隆大怒,执起马鞭,“放肆,狂傲无礼!”

朱允熥拉住李景隆,“诶,让他说。书生无志不张狂,岂不是败亡之相。”

又看着周宣,“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却是口出狂言。为君或为民,你总得占一条。不然,孤就把你丢进诏狱里。”

第八十章 上上下下烂透了

周宣,洪武四年进士。原是翰林院学士,后入工部。十一年时,触怒龙颜,贬去延平府。十六年,为福州知府。

众所周知的是,周宣是一个诤臣。

在城门口见到时,周宣褪去官服,身上一件布衣。起毛的袖口,翻口的领子。翘着二郎腿,坐在长条板凳上,完全没有读书人的样子。

“周宣,还不行礼。”李景隆呵斥一声。

周宣这才站起来,“福州府知府周宣,参见吴王千岁。”

百姓手里捧着碗,排队等着官府施粥。

“并非大灾之年,福建今年又是大收。没有盗贼,百姓安定,哪来的这些灾民。”刚到西门,看到成群的百姓,朱允熥还是有些诧异的。

大明律有规定,所有百姓多人聚集,都要有兵部、户部的文书。否则,领头者,处极刑。

周宣摇头,“殿下,您久在京城,不知福建民风。这些,可不是灾民。他们,都是家中没有余粮的普通百姓。家里没了口粮,臣是福州的父母官,总不能不去管百姓吧。”

再看百姓时,虽然都等着粥吃,却也没有几个是面带饥色的。

“大胆,你胡说!福建高收,朝廷又没有重税,百姓怎么会家中没有余粮...”

朱允熥抬手打断李景隆的话,冷冷的问道,“你的俸禄也不高,如何有得这么多粮食,去预备米粥,给全城的百姓去吃。孤在城外,听闻城中有一位善人,就是你吧。”

周宣自嘲的笑了笑,“虚名而已,臣俸禄不高,却颇有家资。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能是散尽家财。”

“施粥是什么由头。”

“皇恩浩荡,陛下仁德。福建重税,可陛下仁德,心系百姓。因此,上有旨,舍粥为民。此乃陛下护佑百姓,实在是仁德之主,”

朱允熥一时语塞,脸色涨红,“好一个讽谏。”

“这个时候,你还能替君买善。你这无礼,孤倒也说不得什么。只是你告诉孤,大收之年,百姓家中,为何会没了余粮。”

周宣叹气,看一圈周围的百姓,从长条板凳上跳下来,“旁的不晓得,自从臣到了福州之后,福州百姓每户每丁,就是得多交两成的税。”

“这李文庆勾结福建士绅,对他们逋赋一事,藏而不报。臣查过福州赋税,有的人家,至今还欠着洪武十二年时的税。”

“既然漏了税,就得有人把这窟窿补上。那士绅们,少交上来的税,自然是都落在了百姓的身上。李文庆在福建各府、县,张贴告示,倭寇肆虐,朝廷有旨,以民养兵。”

朱允熥听着,露出的表情,让人有些捉摸不透,“那孤问你,你为何不写折子,弹劾李文庆。”

周宣苦笑道,“弹劾?如何弹劾。一桩桩,一件件,李文庆全是按着大明律来的,臣无凭无据,弹劾不得。”

这每一个字,都犹如是刀片一样,扎进朱允熥的心里。

“这些士绅,他们有了功名,少交税或是不交税,这是大明律明文写着的。大赦之后,每年只交八成的税,这也是朝廷户部准了的。”

“即便弹劾,这折子送去户部,户部的堂官们,又如何会砸了自己的招牌呢。”

朱允熥咬牙默然,即便是先前就已经有了预想,即便是来的路上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现在,听进耳朵里时,心中的愤怒,又不由得升起。

这是在钻朝廷的空子,而且,福州的折子,到了户部。户部的官员们,自然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砸了自己的脚面。

“读书人护着官,官保着读书人。二者合力起来,朝廷也无可奈何。臣说句该死的话,这些读书人,进了朝廷,这就是朋党。”

朋党,从来都不是一个褒义词。

心里一团火,无处发泄,“他们真的是死不足惜。”

原本,朱允熥一直认为,只有如淮西勋贵那样,才会互相连枝。以至于在一人犯事时,总能牵扯到整个利益集团。

但现在看来,不仅仅是淮西勋贵,以同乡、师生、同学为一体的文官们,更是可怕。

“李景隆,你去把毛镶叫来。”

户部官员,欺上瞒下,各朝各代,都有这样的事。只是,本朝又与别朝不一样。皇帝被闭目塞听时,锦衣卫的作用,就显得更加的重要。

原本,在朱允炆执意不愿用锦衣卫时。这么做的代价,似乎就是被手底下的官员,完全的蒙在鼓里。

毛镶就在不远处,在他看到朱允熥那张脸时,心里咯噔一下。

加快脚步,在朱允熥面前站定,“臣参见吴王。”

“他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毛镶迟疑一下,“臣都听到了。”

朱允熥脸色有些发黑,想要发作,却碍于周边有人,“福建上上下下,都烂透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锦衣卫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酒囊饭袋,近五年的光景,竟然毫无察觉!”

毛镶同样脸色不好,锦衣卫遍布整个大明朝。

各省、府、县,任何风吹草动,毛镶只要想知道,都瞒不住他。这是锦衣卫自己出了问题,怪不得旁人。

“臣定彻查!”毛镶正色道。

“把这儿的事,一字不落的,去回禀。周宣怎么说,你就怎么说。福建的根烂了,你毛镶逃不了干系。想在皇爷爷那儿给自己脱罪,就看你下面,能查出多少东西来。”

毛镶汗流的不少,跟着来福建,他自知不会有好事情。

朱允熥叹气,略显无奈,“你去吧,好好查一查,皇爷爷并非是非不分。只不过你是锦衣卫指挥使,天下之事,都应该是逃不过你的眼睛。”

“信国公缺饷的折子刚到皇爷爷那儿时,你就应该是已经查清楚了,告诉皇爷爷来龙去脉,哪些人涉案其中。”

“罢了,孤也不想多说了。你好自为之,用心点查,孤也能在皇爷爷那儿,给你说几句话。”

毛镶伏在地上,“臣谢吴王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