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烟遮掩流星
数场激战之中，他带着弩兵队立下了不少的战功，所以当返回昆阳之后，他便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坊正。
经过战争洗礼之后，他的组织协调能力有了大幅提高，坊正没当多久便被告子看中，成为一万人大乡的乡正。
乡正当了一年，正逢朱樉在洛邑进行院会府部的结构改变，各新设机构都面临着人手不足，特别是年富力强又经验丰富之人。
虽然告子对此发了很多牢骚，可朱樉还是毫不客气地在昆阳调回了几员大将，周允便是其中之一。
目前他的职位是吏员服务部的部佐，也就是被戏称为“大总管”的织连的四大佐官之一。
一听到朱樉要召见自见己，周允既兴奋又忐忑。
这两年的经历对他来说如同梦幻一般，当初与他同为佐士的那批人中，能够当上闾正的屈指可数。
成为正式闾佐的也没多少，更多的已在朱樉发扬螺丝钉精神的号召下，进入了督导师行列。
督导师虽然职级等同闾佐，朱樉也承诺这些人日后可以转岗担任国府或生产领域的同级职位，可实际上希望是很渺茫的，大多数人恐怕都难以得到升迁。
相比之下，唯有他连升六级，一跃成为部佐。虽然按职级与乡正还是同级，可却已进入“核心中枢”，意义已完全不一样。
在同级之中，他的资历算是非常浅的了，论才能也没有什么可自傲之处，所以他一直不断提醒自己，竭尽全力把自己该做的事做好，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在脑子里仔细回顾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表现，并没有找到什么违反条件之下，周允这才静下心来，这才伸手轻轻地敲了敲朱樉的办公室门。
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很多周人心目中的“圣地”，一想及周地的诸多变化皆是以这里为起始，他的心绪又毫不争气地涌动起来。
虽然朱樉向来没有什么架子，不过能够有资格到这里与其议事的，向来都是部、县及诸子那样的“高层”，连乡正也鲜有获此殊荣者。
当初他还是实习佐士时，便听到过一个吏员之间流行传言，只有进入到朱樉办公室，才能在周地被列入“官”这一层级，其他的都只能算吏。
他从来没都想过，一个普通平民之后的他，竟然有机会实现阶层跃升，成为周地的上层人物。
几秒的等待对他来说前所未有的漫长，思绪抑制不住地飘飞之际，门内终于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高鹤，我这里正忙着呢，帮忙开下门。”.
第1241章 减轻自己的负担
“我又不是跑腿的。”高鹤嘟囔了一句，随即门打开了，映入周允眼帘的是他那无可奈何地表情。
或许是前世普通工薪家庭留下的影响太深，朱樉成为掌权之后，既没有给自己安排奴仆杂役，也没有设立秘书助手之类的人员，大多数事情都亲历亲为。
这就直接导致他经常都陷于极度的繁忙之中，连本来是贴身护卫的高鹤也沦为跑腿杂务的角色，渐渐开始有些抱怨起来。
朱樉也想让自己得到解脱，所以数次机构改变都在将权力不断下放，由此来减轻自己的负担。可对于给自己找几个助手这件事，却一直犹豫不决。
他也算是从“基层”干起来的，深知只有亲历亲为，才会对各方面的情况有着充分的了解，这种洞悉全局的感觉对一名掌权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可如果很多事都要通过助手，不仅会让自己变得更“迟钝”，与直接负责人之间产生一层隔膜，也会形成权力寻租的空间，狐假虎威之事便难以避免。
历史上不论宦官掌权还是宠臣祸国，很多便是利用信息的不对称而造成的。所以他宁愿累一点，有什么事直接与负责人进行对接，尽量避免“传话效应”的出现。
其实说起来他也是有助手的，新成立的十一个部级单位，不就是他的左膀右臂吗？
由这十一个部正，再到县乡坊闾，周地的信息渠道一直保持着畅通和高效，实在不必再去画蛇添足。
正因为在他的以身示范下，在各国均存在的幕僚、门客体系，却在周地几乎没有任何的生存空间。
一个职位的事情若是太多，那便将权力下放到下一级部门，若还是解决不了问题，那便进行拆分设立更多的职位。这便是周地吏员改变过程中的“一人做事一人当”原则。
因此，当周允终于可以一窥自己梦寐以求的圣地之时，入目的完全是一片混乱的景象。
朱樉的办公室足有上百平方周米，可一进门就堆着一座“书山”，那是诸子们请朱樉代为校注的待出版书籍。
自印刷术在周地发展起来这数年来，出版界已经形成了一道铁律：但凡经过朱樉校注的书籍，往往都能广受好评，成为热门爆款。
偏偏朱樉的老师众多，师兄弟更是不少，而且这些人还是目前著书立说的主力军，仅这项业务的繁重程度便可想而知了。
大家也知道朱樉忙，但又不愿意放弃书封上“樉子校注”那四个小字，宁愿进入漫长的排队，也要让朱樉先看上几眼。
一来二去，等着校注的书就越来越多，逐渐就成就了这座书山。以至于朱樉现在已经帐多不愁了。
但凡还有人要他帮忙校注，便让他先来参观一下，再做决定，他反正是来者不拒。即便如此，书山仍然在不断增长之中。
绕山而行，周允的目光很快就被凌乱无比的左墙吸引住了。
放在以前，他肯定不会知道这面数十平方的墙上是些什么东西，可有了在吏员服务部工作的经历之后，他却已经能够一眼认出这张“人力资源表”了。
稍稍一看，他便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这张图上几乎包含了周地从最低闾佐，到最高的院府的所有官吏。
作为从互助会社时期传承下来的优良传统，制作并使用人力资源，表可以说是组织协调士的主要研修内容之一，运气好甚至可以碰上由朱樉自己来讲授这门课程。
组织协调士的墙上便挂着朱樉每次必讲的那句话：人，才是一切的关键，用好人，是任何事情成功的必要条件。
类似的人力资源表在吏员服务部也有，主要的区别就是，朱樉这里的，在很多人后面还会贴上一张或几张不等的纸片，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什么。
周允努力想要找到自己的名字，看看朱樉会在自己那张纸片上写了什么，可惜还没得逞之际，朱樉的声音已经传来了：“是周允来了吧？来来来，正等着你呢。”
虽然心中有点不甘，周允也只好将自己已经被勾起的好奇心强行压下，顺着声音继续向前。
一幅差不多占据了办公室三分之一面积的巨型沙盘出现在他的面前，朱樉正蹲在旁边，利用勾杆在上面标注着什么。
“吏员服务部部佐周允，特来报到！”周允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似乎又回到了那段与朱樉并肩作战的光辉岁月。
那段日子，足够他吹嘘一辈子了。
朱樉并没有起身，只是伸手招了招：“快过来，都是老熟人了，别搞得这客气。”
周允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踏着小碎步连忙走了过去，发觉自己站着好像不太合适，又在离朱樉两三米的地方也学着蹲了下来。
朱樉放好最后几个标记，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听织连说，你的学习和适应能力都非常出色，也不枉我费了好大劲才从告子那里把你抠回来。”
见朱樉站起来活动手脚，周允也跟着站了起来，眼睛却直往朱樉刚才摆弄的地方瞄。
毕竟有过领军打仗和建设新城的经验，周允也不善虚假客套，直接道：“现在开发这一带，条件并不成熟吧？”
朱樉点了点头，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笑了笑：“本来预计是三年后，不过现在情况有了点变化。”
自从有了增加邻国的念头后，朱樉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这方面展开想像了，从义鹊回来便让人紧急赶制了这幅囊括了整个周地直至武关的地形沙盘。
周允皱了皱眉头，吏员服务部负责人员和物资的统筹协调，对于周地的家底自然非常清楚，实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要开发这投入产出极不划算的伊水上游山区。
朱樉拿起长杆边指边道：“我准备在这里新设一县，安置归附的北黎部族。哦，就是盗跖，应该也就这两三天的事了。”
“盗跖！”这几天盗跖来袭早就闹得人尽皆知，可不论是盗跖归附还是收容盗跖，对周允来就都是难以置信之事.
第1242章 权力结构
“你各方面经验都比较丰富，我想，让你去出任县佐，你觉得怎么样？”
周允心中顿时有一股掐掐自己的冲动，这莫不是在做梦吗？不仅是因为自己又升了一级，而且对象竟然还是凶名远播的盗跖，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见周允沉吟不语，朱樉还以为他不想干，随即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要地叙述了一遍，还作出国府会全力支持之类的保证。
周允倒没有想过自己还有拒绝这么一个选项，既然朱樉让他去做县佐，那当然就只能做了。
趁着朱樉解释的这一段时间，他也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开始试着进入县佐的角色进行思考。
等朱樉一说完，周允便问出了第一个问题：“樉子，不知县正是由谁来担任？”
县佐是县正的佐官，其所能发挥的空间也几乎由县正所决定，所以与谁搭班子便尤为重要了。
“县正为黎返，应该就是北黎的首领之一吧，我也不太搞得清楚他们的权力结构。闾坊一级也会由他们族内的头目来担任，我们就不用管了。”
“这……”周允有些担忧：“基层吏员的行动能力，可是治理效果能否达成的关键，那些人行吗？”
“不行可以慢慢教嘛。”朱樉拍了拍周允，语重心长地道：“你最重要的任务是，推行周矩，三年之内，一切皆与周地别无二致。
国府这一次不会大包大办，我们要让北黎用自己的双手，在周矩指引之下创造自己美好的生活。”
周允对此心领神会：“就像我们在昆阳那样，现在没有人认为自己是隶农，只认同昆阳居民的身份。”
朱樉极是欣慰：“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要把他们当成异族，行周矩者皆为周人，这是一次极其重要的尝试，我希望你能总结出一套成体系的治理方案，以待日后所用。”
一听这话，周允顿感肩上的担子分量实在太重了：“我能行吗？”
对于如何展开治理，周地目前已经有了好几种成熟的“套路”，既有国内开荒建城，亦有帮助他国城邑发展，可在对待“外族”方面却属于空白。
能够填充空白，那可是获得子爵的关键标准。巨大的荣誉感在心里升起之际，周允更有些诚惶诚恐。
空白可不是那么好填的，那代表着没有既往经验可供借鉴，不论成功的还是失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探索总结。
“当然行！”朱樉毫不迟疑地给周允打气：“整个周地都会是你的后盾，能有什么不能解决呢？
华夷之别古以有之，可何为华，何为夷，不过是文化、风俗、生活方式和信仰的不同罢了。总有一天，天下皆华，再无分别，君可当首功也。”
九皋山为洛邑王城以南的最重要的屏障，有雄伟，险恶，奇观为一体，自古以来便极其有名。
主峰海拔九百多米，顶部宽阔平坦，若在晴日极目远眺，王都洛邑、义鹊新城、岳山及箕山群峰、汝水谷地、绵绵崤山、莽莽伏牛山等地皆可尽收眼底。
黎返带着先行队的两百人登上山顶平台之际，周允等人已然恭候多时。
一夜之间统一了族内意见之后，黎返立即派人向洛邑传信，同时开始整合各部准备向朱樉给他的那片应许之地进发。
本来最佳的路线是下山顺着白降河进入伊川盆地，再沿伊水而上，不仅一路可以得到充足的物资补给和各方面照顾，其中过半的行程还可以乘坐车船代步。
可双方的互信尚未建立起来，举族进入伊川盆地后，一旦朱樉改变主意，恐怕连一个人也逃不出去。所以黎返宁愿舍易取难，率队沿着山脊开路前行，部众也分为十批次弟跟进。
这样一来，安全倒是无虞，速度就慢了很多，即使是他所率的俱由青壮组成的开路队，也花了三天时间才抵达这里，而整个部族则还要五六天才能尽能数走完这条重生之路。
看着周允及其身后并列的十人，黎返的心情极为复杂。
通过这几天的数次消息沟通，他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的身份，那是朱樉为他准备好的辅助团队。
一直以来最崇敬的老师离开了他，十三大头目被杀掉四个，剩下的九人也有五人选择了追随展雄而去。
从小熟悉的一切都将远离，以后这些陌生人将成为了他的臂助，帮助他适应全新的生活模式。
不管这个选择到底对不对，直到现在他也没有丝毫把握，只不过箭已在弦，由不得他再作丝毫的反悔。
不止是黎返，周允的心里此刻也杂念丛生。
面对朱樉的重托，他完全生不起拒绝的念头，只不过在接过来之后，才开始感觉到事情远不是那么简单。
一开始的佐政班底组建便一波三折，他选中的最佳人选初时还对这个升迁机会兴趣盎然，可在一得知对象是盗跖之后，纷纷打起了退堂鼓，甚至还有不少反而劝说起他来。
在很多人心里，族别之分仍然根深蒂固。
即使这几年朱樉在不断强调“同为周人”之后，洛邑民众在私下也有老周人、新周人和外来周人之别，更不要说同时兼具强盗和异族双重身份的北黎了。
周允的选人标准从最佳到次优，再到合格堪用，直到昨天下午才最终找齐了这十名佐政人员。
连夜完成了初期计划之后，全体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天蒙蒙亮便赶到这个预定地点等候黎返到来。
从宿世之敌到不分彼此的同胞，这条路注定漫长艰辛，而他将是朱樉“天下皆华”的锋刃所在，身上担负的压力之大就可想而知了。
早在对方出现在十几里外时，他便通过望远镜密切观察着这名自己日后必须亲密合作的主官，希望可以从中得到更多的信息，以补充自己远未完善的种种计划。
不管他承不承认，黎返将会是他能否完成朱樉重托的关键因素.
第1243章 全面统筹协调
一直走在最前、不拈轻怕重畏难惧险、人员调配还算凑合、体力和耐力表现不俗……初步观察到的种种细节，构成了周允对黎返的第一印象。
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吧？周允排除心中的杂念，迎了上去：“在下周允，携嵩县佐部，恭迎县正大人。”
本来朱樉是想命名为北黎自己治理县的，可既然要天下皆华，如此族别明显的名称，反而不太合适，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他所熟悉的名字。
此地群山环绕，山高林深，命之为嵩县无疑要更符合以山水、特征的命名传统习惯。
黎返大步向前，握住周允的双手：“从现在起都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黎返即可，日后可就要有劳你们了。”
周允又给他加了一点印象分，也不再虚言客套，逐一介绍起嵩县佐部的十名成员。
在第三轮机构改变之后，周地的治理架构总算有那么点像样了：国府以朱樉这个掌权为首，下设十一个部级单位，辅助朱樉全面统筹协调整个周地的各项事务。
国府之下又有洛邑、义鹊、巩义和新设的嵩县四个县邑，每县一般有县正、县佐各一人。
再对应国府除联合交流合作部之外的各部，分设了十个部，每部佐官一人，由此组成了县佐部这么个辅助团队。
县佐及县佐部负责规划、上下协调、汇总，最终的决定权则在县正手中，几乎就类似于作战时的谋划部，其职权范围也完全看县正怎么用了。
县之下同样设有乡、坊、闾三级机构，只不过比起原来又有所变化。
民事和生产渐渐开始分离出来，在生活居住方面仍然保留了乡坊闾模式，生产管理上坊这一级却大有取消之势，只剩下乡、闾（队）两级。
每个乡一般设乡正一人，乡佐四人，负责的几乎全是生产方面，民政的绝大多数事务皆收归到县进行统筹管理；坊闾则只有正佐两职，管理的事务就更加单一了。
如此一来，周地的官僚体系反而进一步缩减，越来越趋向于“强上级弱地方”的态势，集权程度甚至还要高过正在进行深彻变法的大明朝。
只要保障行周矩这个底线，朱樉才不怕黎返能够跳出自己的五指山，这也是他敢于给予其充分放权的底气所在。
互相认识并稍作寒喧之后，周允又领着黎返来到平台的西北角，指着山下这条狭长的河谷道：“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嵩县核心之所，皆在这条河谷之中。”
我们的地盘？黎返暗自咀嚼着这几个字，心情也有些激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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