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刁县丞正在代替您开仓放粮,还联合了城里几家善心的豪绅一起广施粥棚……”
“‘大善人’吗。”背手走前面的欧阳戎忽然打断,笑了下,“原来咱们龙城也有。”
燕无恤一愣,好奇问:“明府在笑什么……”
“没事,就是嗅到了些熟悉的玩意儿。六郎继续。”
燕无恤准备接著解释水患情况,不过却又听到前方的弱冠县令忽然转头说:“水患的事先不用说。六郎,给我介绍介绍咱们县衙的几位大人们,这次昏迷很久,有些没印象了。”
燕无恤微微皱眉,“明府才是大人,龙城最大的父母官,县丞,主簿,县尉都是明府的佐贰官,何来大人一说,明府谦虚了。”
欧阳戎笑了笑没解释。权力这种东西,是自下而上的,可往往却又给人自上而下的表象。
燕无恤也不墨迹,事无巨细将他所知道的关于龙城县丞、主簿、县尉的情况说了出来。
这三个官职虽小,可却与县令一起,构成了一个大周地方县级单位的最高决策层,在地方百姓们眼里都是顶天的大人物……
欧阳戎听完后,沉思了会儿,准备下山看看,可燕无恤似是想起了什么,喊住了他。
“明府还记得前日,卑职提过的……真正救您一命的那个很勇的汉子吗?”
欧阳戎微怔回头,“记得,怎么了。”
燕无恤先是抱拳请罪,惭愧道:
“他叫柳阿山,也在东林寺养伤。那日救回明府后,这汉子的腰也被激流中的尖器割伤,后来伤势越来越重,之后又发了大水,他们家的屋舍财产也没了,无家可归,还是他幼妹半夜找上门来,卑职才知道此事,于是擅作主张,代替明府给他们一家安排了间东林寺的客舍,还望明府恕罪……”
燕无恤话还没说完,便是一愣,因为前方已经没了年轻县令的人影,欧阳戎声音从背后传来。
“那还等啥,赶紧带本官去看望好汉。”
……
大周是有奴隶制度的;它还将百姓分为良、贱,其中贱籍有很多种,例如工匠乐师伶人;
而奴隶就是贱籍的最低层,所谓‘奴婢贱人,律比畜产’,生死操之于他们的持有人之手。
不过奴隶根据隶属关系,又能分为官奴隶,和私奴隶。
婶娘身边的新罗婢半细就是私奴隶,这一类的待遇,得看主人家如何。
而欧阳戎眼下见到的这一家人便是官奴隶。
……屋内的气氛有点尴尬。
燕无恤门口守著,没有进来。
只有欧阳戎穿著一身被甄氏她们打理地干净白洁的澜衫,站在病榻前有点手足无措。
因为屋内就他一人站著。
而柳家三口人,其中一老一幼正跪爬在地上磕头行礼,剩下一个黥面汉子卧在床上,瘦的像条柴,都奄奄一息模样了,可还是撑手挣扎要起来行礼。
“你们……伱们……别客气……别客气,壮士你都这样了,别行礼了,好好养伤。”
欧阳戎话都说的不利索了,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手忙脚乱的按下欲下床的病汉,又赶忙伸手扶起地上的老幼。
欧阳戎知道这是这时代的常态,但是就算他能良心过得去,他也怕他区区一百的功德值不同意。
他热情寒暄了几句,大致了解了些情况。
病榻上这个瘦脸黥面的虚弱汉子就是当日救他的柳阿山了。
屋内还有一个同样额头刻墨字、被黥面了的小女孩,豆蔻年华,模样很清秀,特别是那双眼睛特别大而有神,有点像二次元动漫里的妹子,让欧阳戎忍不住多瞧了眼,他确实挺久没见过这么有灵性的眼睛了。
只不过此时,豆蔻少女眼圈红红的,有些哀伤神色,深深低埋小脑袋,不看他。欧阳戎听到阿山刚刚喊了她声,好像叫阿青。
另外,还有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妇人,这便是兄妹二人的老母柳氏了。
欧阳戎本就身材修长,气质又干净书卷,此时站在屋里,就像把一枚夜明珠投入了灰尘中,十分显眼。
只是他自己并不知道,这是频繁回望屋内的燕无恤心里形容的语句。
“大郎好好养伤,我会让燕捕快常来看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东西,药物或补品请尽管说……”
“伯母也注意身体,吃好喝好,我回头让主持派些寺仆过来,有什么事可以让他们帮忙……”
“小妹……小妹好好学习……不管是学刺绣,还是其它特长。别让母亲与兄长操心,若有难处,也可以和六郎提……”
欧阳戎搜肠刮肚的整出一顿词来,想关心宽慰下柳家三口人,可是让他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三人的反应并没有多么热情感激、受宠若惊,反而是脸色各异。
柳氏与阿青对他似乎有些恐惧的,答话时也是畏畏缩缩;
而躺床上的柳阿山,除了一开始的起身行礼被欧阳戎按下外,其他时候,全程一脸呆滞的盯著头上的灰布床帘,脸上没有什么惊喜与感动。
几人像提线木偶似的一问一答,欧阳戎不问,她们便也不主动说话,偶尔陪个笑,也肌肉僵硬,这就有些让人尴尬了。
不过欧阳戎也不恼,只道是他来的太晚,确实是他过错在先,这样怠慢了救命恩人。
以后有时间得常来转转……弱冠县令心想著。
“那我就不打扰阿山兄弟养伤了,改日再来看!”
“大老爷慢走。”
欧阳戎告辞出门,总算松了口气,而这时,燕无恤凑到他耳边,小声道了句:
“明府,我刚刚看了下,柳阿山这伤势症状似乎是金创疭瘛,好像没得救了……”
有人动作一顿。
第12章 九条神话道脉
“金创疭瘛是什么?”
“忘了,这是军阵上的叫法,金创是因为这种伤经常是金属利器造成,疭瘛就是受伤后的症状了,把人痛的在床上弓成了虾,平常我爹是这么喊的;
“民间的话,好像也有郎中叫它……破伤风。”
欧阳戎愣了下,难怪刚刚看见阿山被他母、妹裹上了厚厚的冬袄似是染了风寒。
且当时汉子表情呆滞,除了他可能心怀死意之外,应该还有脸部肌肉痉挛僵硬的原因。
“这是不治之症,没几日能活了,可惜了一条好汉。”燕无恤摇头。
欧阳戎若有所思,“破伤风吗……应该还在潜伏期……”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时代,确实是堪称绝症的玩意儿……不过也不一定,这方世界毕竟有练气士存在,南北道家的外丹术名气也很大。
他在洛阳科举时,甚至听说海外还有追寻长生的神仙方术士,颇受洛阳权贵们的追捧。所以练气士势力中可能真有某种超出他认知的灵丹妙药。
但很显然,这些掌握神话力量的势力,不可能把灵丹妙药浪费在一个小小的官奴隶身上。
这世上会为这个叫阿山的无名小卒的存亡牵动心弦的,也只有柳母和那个眼睛哀伤的阿青了。
不过……现在又多了二分之一个人。
“我算半个。”
欧阳戎嘀咕了声,转头往东林寺的香积厨走去。
燕无恤赶紧跟上,好奇问:“明府,什么半个?”
“你给我整半个发霉的芋头来。”
“……”燕无恤想了想,温馨提醒:“明府,发霉的东西不能吃。”
欧阳戎:“?”
燕无恤其实还是没搞明白,明府为何突然不下山了,直接跑去了香积厨,找管事僧人借了个厨房,关在里面一顿捣鼓……
门外,抱著捕快刀的汉子微微啊嘴,看著他原本心目中一直是儒雅随和、文弱书生形象的年轻县令翻箱倒柜,把什么芋头、木炭、米汤啊,还有菜油、瓦罐、棉花啊全翻出来了,然后撸起袖子,一顿操作猛如虎,并且抱刀汉子还听到年轻县令嘴里偶尔还念叨些什么“欸死去的记忆又开始攻击我”之类古怪诡异的话。
欧阳戎用胳膊臂蹭了下额头汗,看了眼台子上粗糙的提纯设备,他不禁皱眉道:
“还是有点低估这玩意儿难度了……好像行不通……”
欧阳戎不只是个“什么知识都懂一点”的老键盘侠,他大学那会儿为了学分报过一个化工学院的选修课,又因为老师是个金发大波的毛妹外教,他学的津津有味,特别是白大褂的她每回在讲台上弯腰去检查导管的时候……
不管怎么样,反正和课堂上其它LSP不一样,除了目测胸围,他是真学了点知识。
再加上又是个动手能力强、手搓物理连点器的满级人类。
欧阳戎起初还是挺有自信,原本是想著多些耐心、花些时间、因地制宜的折腾个纯度不高的抗生素不难。
可是折腾了一番才发现,他还是低估了提纯的难度。
难题主要还是出在提纯设备上面,粗制抗生素的杂菌太多,用了反而会害了柳阿山。
“此路不通……果然小说里都是骗人的,正常人哪里攀得了这种科技树……”
欧阳戎长吐一口气,也不气馁,果断转身,去取来纸笔。
换个法子。
欧阳戎低头,蘸墨写了几个方子,嘴里道:
“六郎能不能帮我取抓些药,先帮我垫付一下。”
“没……没问题。”
一旁打下手的燕无恤虽然看不懂欧阳戎在干嘛,但是刚刚全程的折腾让其大受震撼。
欧阳戎在回忆方子时,他不禁凝眉问:
“明府,您……您是不是学过墨家道脉的机关术?”
“什么墨家道脉?什么机关术?”欧阳戎头没抬,好奇反问。
“你真不是?”
“额,我不是。该你回答我了。”
燕无恤抱刀倚门,似是想了想,说:
“我也是喝酒时听别人说的,墨家道脉是先秦流传下来的九条神话道脉之一,在始皇帝还未求长生药前,是与读书人道脉、道家道脉并列的存在,可等到了赤帝斩白帝,以布衣之身取得汉家天下后,墨家道脉开始分流,逐渐走向衰败,最后巨子家族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不过墨家道脉的练气术与机关术却散落了天下,最后催生出了当今天下十道、南北江湖的无数大小门派,可谓是一树倒而万木生,让神话练气术,不至于像寒门子弟上升之阶一样,被朝廷与那么几家望族门阀一手垄断。”
抱好了刀,却还未入江湖的县尉之子眼神憧憬,“所以也有个人说,墨家没亡,我们所有江湖人,其实都是白衣墨侠,巨子门徒。”
欧阳戎抬起头,这些他倒是第一次听说,不禁问:“九条神话道脉?那其它八条呢?”
燕无恤挠了挠脑袋,“我只知道大周朝廷手里掌握著兵家道脉与阴阳望气士道脉,还有儒释道三座显世上宗所掌握的三条道脉,其它就不得而知了,应该都是隐世的高门。”
欧阳戎想了想,决定直击灵魂:“六郎走的是哪条道脉?是墨家道脉吗?”
燕无恤顿时脸色涨的通红,过了会儿,小声嘀咕:“要是真迈入了练气士的品秩就好了,那日也不至于被明府的叔母挑飞手里的刀……”
欧阳戎安慰道:“没事,我……从小到大就没见过能打过婶娘的人,当然,是在南陇那乡下地方。”
燕家六郎咳嗽两声,“对了,未见明府之前,我反而以为明府是读书人道脉的练气士呢。”
“我?”欧阳戎哑然,“这是为何……”瞎眼。
“很简单,因为白鹿洞书院隶属儒门,明府又是出身其中并名扬天下的读书人,很难让明白渊源的江湖人不往那方面想。”
欧阳戎回忆了下,摇头,继续低头做手里的事,“不过在白鹿洞书院求学那会儿,我一直跟著恩师,没接触这种东西。”
燕无恤点点头,“那应当是明府落选了,听说儒释道三门都是有潜在却正规的机制的,会从弟子门生之中选拔合适练气的种子培养,明府是很早就名播江南道的读书种子,白鹿洞书院不可能漏掉明府的。”
直接发张废材卡对吧?欧阳戎失笑:“无所谓。”
燕无恤又安慰道:“不过也正常,明府放宽心,这类天赋者本就是凤毛麟角,和江湖一样,也是杂七杂八的小虾米地方门派占大多数,能真正学到师传练气术的门派都是少之又少,欸。”
欧阳戎点点头,“不过这整的和仙人一样,那我倒想见见这些所谓的练气士打架的样子。练气士真有这么神奇?可我在洛阳科举那会儿,怎么没见过飞檐走壁的高人?若是真有,不得经常露两手?”
经历了净土地宫的梦幻破灭,他眼下对这方世界的力量水平持很深的怀疑态度。
燕无恤却正色道:“明府千万别小瞧入品练气士。之所以难见,一是因为人数确实稀少,二是因为,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啊。”
“……”欧阳戎。
好家伙,伱这小捕头还没入江湖呢,就直接拿到了最后一大题正确答案,悄悄上这种大分,你觉得合适?
“咳咳,明府,其实我是从一本侠书上看到的,好像是一位江湖前辈写的。”
燕无恤从怀中摸出一本书页翻旧了的书,感慨道:“上面还顺便记载了他如何相续结识傲娇前辈、痴情狐妖、名门天娇、书院女先生……并深入她们的故事。”
欧阳戎摆摆手,“抱歉,我读春秋的。”
说完,手里的方子写好,欧阳戎折了两道,递给了燕无恤,“帮我下山去抓方子,速度尽量快些。”
燕无恤低头看了下,欲问,可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匆忙脚步声,他收起药方,立马转身,手按刀柄,挡在门口戒备: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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