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秀发与半细火燎火燎的赶来,前者隔著老远就急乎乎开口,当先一句话就让欧阳戎眼皮一跳。
“郎君郎君,娘子让你赶紧回去,你恩师看你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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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好,小师妹
老师来了?
之前都几年没见了……这河里吗?
欧阳戎有一肚子话想问,又有种老师上门家访的既视感……不对,肯定和婶娘有关!
欧阳戎把厨房里的东西丢给了秀发,并叮嘱他照看好,他则带头返回三慧院。
只不过路上走到一半,又遇到几个值班僧人,温馨提醒他们,说刚刚看见了甄氏与恩师谢旬他们去了诵经殿那边,欧阳戎几人准备转道。
“郎君,郎君,你衣服,衣服!”
“知道了!我回去换身衣服,你们可以先去。”
欧阳戎低头看了看,他刚刚在厨房里折腾,特意找香积厨的僧人借了套宽大的灰僧衣穿,他原先那件月白文士襕衫不适合撸袖子干活。
眼下身上灰僧衣脏兮兮的,他脸上也是,确实不适合去见一向严谨守礼的老师。
欧阳戎没变道,继续返回三慧院。
来到院门口,瞧见屋子静悄悄的,他推门而入,直接拐进里屋,先用清水洗了把脸,擦了擦,拿起原来换下的月白文士襕衫,抖了抖准备换上,突然咯噔一声,有个圆滚滚珠子从襕衫间滑落,滚到了床脚。
欧阳戎也没意外,把襕衫暂放床上,弯腰去捡。
这是他之前放在胸口小兜袋里的夜明珠舍利子,昨天夜里他拿出去研究时发现,这小玩意儿在月光下竟能耀耀生辉,不知道还真以为是什么夜明珠。
里屋床边,欧阳戎手刚探到珠子,忽然听到外厅书房那边传来细微的脚步,只道是婶娘的侍女,头也没抬,捡起珠子吹了吹灰,细瞧有没有磕出坑洞。
可是下一秒,身后书房走出的“侍女”开口了:
“你在干什么?”
这嗓音宛若清霜寒,落在耳朵里,又像清晨饮了口米酒一样,寒中带点糯软。
“什么我在干嘛?”这不是他屋子吗,听到这质问的女声,欧阳戎有点想笑。
可他回头一看,书房门口却是站在一个颀长儿郎,面至白,胸肌十分壮硕,让欧阳戎都愣了愣,因为这十分壮硕的胸肌和纤长的身材一点也不搭,十分令人困惑,这是怎么练出来的……等等。
这是穿男装的女儿家。
欧阳戎看清后,立马反应过来,暗道罪过罪过,把人家雄厚的资本认成胸肌了都。
只是这女郎手握卷书,站在门外,午后暖呼呼的阳光从她身后斜射入屋,从床边正弯腰的欧阳戎这个角度看去,她逆著光背景有些耀目,确实看不太清这张白脸蛋。
“看什么看,把东西放下。”门外女郎皱眉。
“为何放下,这是伱的不成?”
“不是我的。”她摇头。
欧阳戎差点以为是这珠子的原主人找上门了,眼下闻言他松口气,把夜明珠舍利子直接收进怀里,皱眉看了下这个有些来者不善的女郎,这时又听到外面院子里传来颇熟悉的燕六郎脚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欧阳戎侧眼瞧著她,假装点点头打招呼,然后快步绕过女郎出门,准备和六郎集合。
可是下一息。
嘭~
结结实实一声闷响,还夹杂著从某人嘴里吐出的一个“靠”字,打破了三慧院午后的寂静。
欧阳戎扑倒到了门外地板上,倒吸一大口气,翻身摸了摸背上的淡淡脚印,瞪眼看著门内那女郎,
“明府!”
看见屋里飞出来一个人,院内的燕无恤先是反应了下,然后当场暴喝一声,虎背熊腰的大汉抽刀冲进屋内!
“是谁!敢伤害明府,我燕六郎和你拼命!”
下一秒,又“嘭”一声,燕无恤也飞了出来,摔在欧阳戎旁边。
欧阳戎睁大眼,转头看了下胸口也多一个脚印的难兄难弟,嘴角抽搐了下。
好家伙,怎么感觉从我来这里到现在,你小子从来就没打赢过任何人?欧阳戎捂脸,已经开始考虑换保镖的事了。
燕无恤还不知道自己濒临失业,他瞪圆了眼珠,指著门内正缓缓走出的女郎道:“明府,这……这……不是一般人。”
欧阳戎心里骂了句“废话”,若是一般人,能在肉眼都没看清腿影的情况下,干飞两个大汉?
门内女郎那双大长腿刚刚怎么踹飞燕无恤的,欧阳戎是一点都没看清,只瞧见她干净的袍角被风微微拂起些边,就有人飞了。
“还有把风的同伙?小贼。”
这女郎轻哼一声,从门内迈出,俏生生的立在二人面前,手中书卷点了点他们。
而欧阳戎这时才算看完全清楚这陌生女郎的模样,眼睛忍不住多了瞧了两眼,然后若无其事挪开,只是脑海里却有些书上瞥过的句子浮现:天姿奇美,灵颜姝莹,迨天人也。
不过他嘴上却不客气,大声道:“什么小贼,这我屋子,你才是小贼,私闯民宅。”
谢令姜两弯烟眉似蹙非蹙,思索了下,又展眉摇头。
她刚刚在书房翻书等人的,结果就听到有人脚步匆匆进来,本以为是那位只闻大名却素未蒙面、她还一直很期待的欧阳师兄,可一出来谢令姜就看见了个满身脏兮的小僧在床边翻倒师兄的东西,还翻找出了一颗宝贵的夜明珠,没想到东林寺的和尚还有干这种勾当的。
谢令姜摇头,“倒打一耙?看来惯犯了,若是其它路过的香客,估计也就被你们糊弄过去的,可我却是知道这屋主人,这是他养伤的地方,怎么可能是你的僧房?莫要糊弄我。”
欧阳戎闻言顿时起身,也不瞧她了,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不过拍到一半,似是觉得多此一举,就直接把这灰僧衣脱了,丢在地上,顺便转头朝护在身前的燕无恤道:“没事了,我知道她是谁了,没危险了。欸到底谁保护谁啊……”
谢令姜看了看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的‘小贼’,她犹豫道:“在说什么?快……快把东西交出来……”不过声音却变小了些,另外书卷上的几根葱指也捏紧了紧,隐隐暴露出某些迟疑。
欧阳戎抬头,一本正经道:“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我就是怨种师兄,我刚刚只是……算了,圣贤说得对,确实该君子远庖厨。”
“你……”谢令姜后退了步。
说完,欧阳戎直接经过她身旁,去里屋换衣服,顺便还丢下了句:
“你手里佛经《往生论》第十八页第五行第一句‘念佛生净土,无畏成菩提’,读到时我写过两句注释……你好,小师妹。”
谢令姜立马翻到那一页,然后指尖顿住。
安静了。
欧阳戎刚换了身干净的襕衫出来,就听到某个不好意思再待在屋内、站在院子望天的男装女郎忽然语气认真道:
“你和传闻中的,还有父亲嘴里的有些不一样,他们都说欧阳良翰是正气君子,风骨峭峻,端方特立,正词崭崭。”
欧阳戎点点头,“你也是。”
“父亲提过我?那会儿我还在金陵府的乌衣巷,没去父亲身边读书。我有何不同?可是闹出了乌龙,觉得我没有陈郡谢氏的芝兰家风?”
“这倒不是。”欧阳戎尽量控制眼神,对她目不斜视,正色道:“是从没想到小师妹会这么的……凭E近人。”
平易近人?谢令姜好奇回首,还想追问,可这时院外面传来了父亲与甄氏的谈笑声,便作罢了。
不一会儿,院子内热闹起来,欧阳戎也终于见到了那位“可能对他很失望”的恩师,谢旬。
……
第14章 谢家有女初长成
又瘦又大在现实中是真的存在的。
这可不是欧阳戎的臆想。而是小师妹证明了的。
江右顶级门阀陈郡谢氏,是否子弟皆芝兰、风流满南朝,欧阳戎不确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乌衣巷谢家的伙食不是一般的好。
你若说庶民出不了贵子,欧阳戎或许还会轻笑辩一辩血统出身论,可你要说庶民出不了小师妹这样的女郎,那他是一百个赞同,毫不质疑。
因为庶民家的营养哪里跟得上小师妹的发育速度啊。
欧阳戎承认,刚刚谢令姜蓦然转身去迎接老师他们,他被晃了一大眼。
前一日贴近他的半细,和这个根本没法比,这把才是上了强度的高端局……而且若没记错,小师妹才十六七岁啊。
“檀郎怎么这么慢呀,是不是让人家小师妹等你半天了?”
甄氏含笑,进门就责问欧阳戎,可后者却知道,婶娘眼角肯定在悄悄瞥著谢氏女郎,说不得,心里满意的要命。
谢旬朝欧阳戎道:“船今早到的彭郎渡,伱叔母接我们上的山,刚入寺得礼佛,本来是要等良翰你一起的,你叔母却说不用,也确实不便再拖,我就让婠婠留下来等你了,去一趟诵经殿烧了九柱香。你们应该认识了吧。”
何止是认识,都要差点“打”成一片了。腰还有点疼的某人心道。
谢令姜似要道歉:“阿父,女儿刚刚错把……”
欧阳戎却是抢答:“认识了,刚刚看见令姜师妹……还挺意外的,这两年,经常在信里看到老师提起,今日一见,果不如然,小师妹确实是柳絮才媛,又好问好学,刚刚还来与学生切磋了下佛典。”
谢令姜看了这位“大师兄”一眼,后者目不转睛的回答著阿父的问题。
“那就好。婠婠去白鹿洞读书那会儿,你刚好出发去洛下赶考,后来又是中进士,又是丁母忧,又是赴任的……都好久没见了,婠婠在书院可是听了不少关于你这大师兄的事迹,后来有一日,她还与我说,桃李二十前有三愿,一愿读尽家藏书,二愿一见真良翰。”
“不敢当。”欧阳戎笑了下,虚名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什么用?骗骗青涩文艺的小姑娘。
“阿父……”谢令姜低头呼了声,似是有些脸皮薄。
欧阳戎其实还想听下“凶猛”小师妹的第三愿,可是谢旬含笑抚须,已不再说了。
“原来还有这段佳话,令媛是仰慕师兄的事迹?”旁听的甄氏眼底一亮,立马过去拉著谢令姜的手亲热寒暄,还不忘回过头替人家埋怨下某人:“欸,檀郎啊,你说你,平日里不知道多给小师妹写些信,天天给净给些无关紧要之人写干嘛,冷落了自己人。”
“……”欧阳戎。
他现在很怕婶娘说漏嘴,把她心里的“自家人”、“自家媳妇”这些话说出来……
谢旬等人礼佛后,要去后山塔林那边拜一座佛塔,东林寺主持亲自接待引路,不过善导大师眼下还没来,于是一众人在三慧院暂歇一会儿。
甄氏继续把谢令姜拉到一边拉家常,问问学业呀、闺事啊、可有心上人啊什么的。
不过这位出身乌衣巷嫡系的谢氏才女,似乎有些抗拒被妇人拉著手喋喋不休,不过还是一问一答的,保持礼貌从容,期间不时瞥一眼石桌那儿正叙旧的阿父与师兄。
另一边,欧阳戎并不知道谢令姜在想什么,他眼下略微紧张。
欧阳戎其实是有些怕这位恩师的,而这一份“怕”更多是愧疚引起的。
谢旬出身陈郡谢氏嫡系之一的金陵房。陈郡谢氏是大周的五姓七望之一,与琅琊王氏合称王谢,实打实的六朝望族。
在南北朝时,衣冠南渡后,王谢前人们与南方皇室共治天下,权倾朝野,荣贵至极,连帝王都默认只娶王谢女。也就后来,北朝一系胜出,天下大一统,随乾王朝先后创建,北升南贬,王谢式微,堪堪留在五姓七望之末,这些年更是听说有不少王谢嫡房相续迁回关中,靠近帝国的权力中心。
但是在江南道,陈郡谢氏依旧是令人敬慕的江左士族最高门之一。
陈郡谢氏是偏向儒学、玄学世家,谢旬便是以儒术显,曾官至国子祭酒,是士林盛誉的“硕儒”,只是后来卫昭称帝,改乾为周,谢旬辞官而去,不任周官,回了白鹿洞书院教书,听说卫氏子弟曾亲自登门封官许愿,却都被婉拒。
不过谢旬却并不阻碍弟子们入朝为官,当初欧阳戎初入长安,顺风顺水,就是因为他是谢旬弟子,这一层保护伞,甚至欧阳戎怀疑女帝给其赐官,也有千金买马骨之意。
另外欧阳戎隐隐知道些,这位恩师其实并没有勘破红尘、安心归隐,他书房那枚牌匾上书“饮冰”二字,看来依旧是血热难消。
至于离氏与卫氏之争站在哪边,自然是一目了然。
可是欧阳戎之前死谏,却是狠狠得罪了隶属保离派的长乐公主,后来好像也是恩师谢旬的私下人情,托洛阳贵人保住了他这“高徒”的命,只是外派到这水患严重的龙城县而已。
所以眼下,他如何不“怕”恩师问责?
“老师过来,为何没有写信通知声。”
“你叔母没和你说?”
“没……嗯,可能提过吧,我那会儿还卧床养病,脑子经常晕晕的,听岔了。”
“你伤势可还有碍。”
“没事了。”
“好。
“好了就立马下山履职,不可耽误。”
“是。”
师徒之间沉默了会儿,不过这也是记忆中的相处方式。
谢旬属于那种平时挺好说话,可一涉及正事便像换了个人似的,声色震厉的学者,而欧阳戎以前的性子也敏行讷言。
师徒之间即使是表达关心,也是像刚刚那样的一问一答,言简意赅,说没事了那就是没事了,不再管之前伤有多重,已经过去了,只看眼前事。不像甄氏那样的妇人之怜。
谢旬沉默了会儿。
“你师母生前信佛,我为她在东林寺立了一座石雕佛塔,每年梅雨季的这个时候,都会过来替她拜一拜,今年也不例外,带了婠婠一起过来。
“本来是不准备通知你的,你是刚刚上任龙城,肯定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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