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没错,本以为是让渡的诚意,没想到却是他们怎么都赢的圈套。”
欧阳戎摇摇头,又叹气:
“柳家这一招,也算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话语间,欧阳戎转过头,用食指指向地上不久前运输时滴落的液体,他一脸认真道:
“意料之外,是我没意料到柳子文竟然做的这么狠,这么胆大包天,看来,是胆气很足啊,不知道到底是谁给他们的。”
年轻县令低头盯著地板,沉入了某种沉思之中:
“而且……我总感觉这只是道开胃菜,柳子文是不是还有更胆大的事情要做啊……”
谢令姜银牙轻咬恨声道:
“还有什么事情?这炸水闸难道还不够遭天谴吗。”
欧阳戎颔首忽道:
“说不定是一不做二不休,想顺便借机带走几个碍事的家伙……
“嗯,难怪那日谢罪宴上柳子文那么好说话。
“另外……也是,既然他连让渡的利益都是圈套,那向咱们提的条件要求,就更不消说,肯定也有猫腻。”
“提的要求……师兄是说,这月十五要举办的狄公闸剪彩礼?柳家提出的,藏有猫腻?”
谢令姜反应过来,不禁素手握拳:
“师兄是说,他们一不做二不休,不仅要炸闸,还要借机杀人,杀师兄或……江州来的上官。”
看了眼小师妹惊诧的小脸,欧阳戎没有吭声,手指沾了沾稠密刺鼻的黑色液体,两指捻了捻。
对于此物,他实在印象深刻,不仅是气味,还又想起了火焰中的老崔头……年轻县令叹气转头:
“小师妹还记得这玩意不。”
“当然记得,上回东库房烧帐,那个方士妖人就是使用了这妖邪之物。”
谢令姜抬头看向面前已经被紧闭密封的闸室大门,这里面现在封存了数十桶焚天妖雷,威力不可想像,她凝眉:
“师兄,这妖人果然是柳家的人。”
欧阳戎眯眸盯著闸门道:
“净整些歪门邪道的方术士吗……嗯,很可能就藏在傍晚那些龙王庙的祭司巫祝里。”
谢令姜一怔,垂目陷入了回忆,似要找到符合印象的身影,不过一想到这个妖人似乎会缩骨之术,便又摇头暂时放弃了。
她一本正经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大师兄?”
“怎么办?”
欧阳戎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粘液,站起身子,接过柳阿山递的水囊洗了洗手,同时侧头朝谢、柳二人道:
“本就嫌证据不够硬,这柳子文真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赶著送上门来,这证据不要白不要。
“这几日就不要打草惊蛇了,阿山继续派人盯著闸室,若是有其它变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先走吧。等到剪彩礼那天,沈大人他们来了,全县的父老乡亲、士绅名宿们都就位,咱们的老戏照旧唱,不过是在这之前,再添一台新戏罢了。
“只是有点奇怪,这柳家为何这么猖狂啊。”
欧阳戎手背身后,率先转头离去。
不过,与跟随他脚步的谢令姜和柳阿山脸上的振奋之神色相比,欧阳戎表情沉静,临走前嘴里还有些嘟囔:
“总觉得有一点心悸,这是为何,难道还不够保险,或是说有什么遗漏……”
……
半刻钟前。
龙背山半山腰的那处草坪上。
欧阳戎带著谢令姜离开后不久。
刁县丞与几个随从又站在草坪上往下张望了一会儿。
眼见时候不早,他们准备按照年轻县令刚刚的交代下山返回。
然而刁县丞刚过转身,便是一愣。
“明府?”
只见欧阳戎从一颗大树的阴影中缓缓走出,来到众人身前,平静打量了下他们。
他没有回话,迳自绕过刁县丞等人,走到了草坪边的悬崖上,朝下方一览无余的狄公闸景象眺望了几眼,似是在确认些什么。
年轻县令抬起手,扶了扶下巴。
“明府,您怎么又回来了?咦,谢姑娘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刁县丞看著上官熟悉的背影,好奇发问。
只是欧阳戎依旧没有说话,似是没听见。
刁县丞不禁与随从们对视一眼。
对于上官态度安静深沉时所产生的官威,刁县丞眼神里露出些小慌。
似是不禁想到了以往欧阳戎的英勇事迹。
他当机立断,谄笑表忠道:
“明府放心,放一万个心,今夜咱们看见的事情,改日公堂上一定会秉正直言!
“谌先生这些工匠们都是隶属柳家的古越剑铺,运木桶来的龙王庙祭司巫祝们,也和柳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要说这次事情不是柳家指示的,鬼都不信。
“柳家罪大滔天,本就搞得百姓怨声载道,现在还敢对朝廷的治水营造乱动手脚,简直罪不可恕。”
只见在一轮孤月下,一处黑林前,刁县丞一身正气,越说表情越是慷慨激昂,他以拳锤掌,嫉恶如仇道:
“这一次,我刁某一定要站出来,绝不会束手旁观!”
悬崖边的年轻县令忽停下了扶摸下巴的手,转头看了老县丞一眼,还有其身后的随从们,也是被他冷冷目光扫过。
刁县丞小心翼翼观察著欧阳戎脸色,满脸正气问:
“明府觉得如何?可还有其它吩咐?下官一定查漏补缺。”
年轻县令两手垂在身侧大袖中,并没有像刁县丞往常熟悉的那样习惯性的背在身后。
他默然看了刁县丞等人一会儿,轻轻点头,绕过众人,重新步入漆黑树林中。
“欧阳戎”身影消失不见。
全程一言不发。
刁县丞不禁老腰松垮下来,抓起袖子摸了一把头上冷汗。
他转头朝今日跟来的随从们,严厉吩咐了几声,后者们纷纷低头应喏。
刁县丞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个似乎有些奇怪的年轻县令离去的方向,摇了摇头。
老县丞长吐口气,并没有多想,转身带著随从们离去。
走在林间,某刻,他嘴里小声嘀咕:
“刚刚那背影未免也太阴森了,若不是知道明府心善,差点还以为是要回来杀人灭口。
“欸,明府的官威真是越来越重,侧漏出来了……副手官真难做啊。”
睡过头了……更新在晚上十二点
第122章 下策,中策,上策
“所以说,欧阳良翰和谢令姜并没有发现你?不知道你一直跟在后面?”
“没错。不过那个谢氏女警惕性太强,本仙不敢靠太近,只能在半里之外远远吊著。
“柳家主,本仙怀疑,这个叫谢令姜的儒门练气士可能已经晋身七品,她身上的气势有些凛冽,不知道是不是朱绯灵气。
“只是有点古怪,若真是如此,那这升品的速度在读书人道脉里是不是有些太快了,难道……难道她是这些日子偷偷服用了什么厉害的仙方?竟能堪比本仙仙门道脉中的一些仙丹。
“那就很好笑了,哼这些儒家练气士满嘴正心诚意,一脸正气的批评吾辈仙道的服丹仙法,结果自己不还是耐不住诱惑偷走捷径,就不知是否会有副作用了。”
是夜,夜色正阑珊。
天上的明月躲进了乌云中。
柳家大宅深处,僻静隐秘的园林,一间灯火亮起不久的书房内。
夜起披衣的柳子文转头朝深夜上门的玉卮女仙眯眸认真问。
后者深夜从狄公闸那边归来,便径直上门,也不怕打扰柳家内宅众人休息。
若是放在往常,这番举动当然是十分无礼,可是眼下似是处于特殊时期,柳子文对此丝毫未怪。
甚至对于屋内这个名号取的仙气飘飘、形象十分吊诡瘆人的黑袍女祭司看顺眼了不少。
柳家在龙城这么多年,花钱养这么多人,还是有点用的。
书房外,深夜园林里不远的地方隐隐传来一阵孩童的哭啼与妇人的安慰声,似也是被某些动静吓醒,柳子文对此佯佯不睬。
对玉卮女仙后面对于儒家练气士的怨念话语,也没去听。
他脸色深沉,在仅有一盏油灯照明的书房内,低头徘徊踱步,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
“大哥!发生何事了?”
柳子安与柳子麟相续赶来,推门进屋,后者忙的连外袍的右袖管都没穿进去,黑绸里衣也是袒露出满是胸毛的胸膛。
这副匆忙模样,估计是被柳子文派去的下人从暖榻美梦中喊醒,惊起披衣赶赴。
对于两位弟弟的疑惑,柳子文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玉卮女仙转头,将今夜她在狄公闸观察到的事情又冷冷复述了一遍。
柳子安与柳子麟闻言皆露惊诧之色。
前者凝眉,后者耐不住情绪,脸色焦急:
“大哥,那现在该怎么办?这欧阳良翰好生警惕,看来从始至终就没有信过咱们,虚与委蛇,想置对方于死地,就和咱们一样。
“可现在倒好,咱们直接把要杀头的把柄送到他手上了!到底……到底是哪一环出了问题,被他抓住了马脚。”
“三弟,现在去纠结哪一环出了问题,还有意义吗?焚天鲛油都已经送进去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好好想想对策。”
柳子安似病虎抬头,眼睛睥睨著神态浮躁的柳子麟道:
“况且既然都决定了要撕破脸,无和解的可能,那你也要做好对方手段暴烈、垂死反扑的准备,还怀什么幼稚的侥幸之心?”
“是……二哥。”
柳子安偏过头,朝案前踱步柳子文正色道:
“大哥,今夜这件事到现在为止,最有意思的是,欧阳良翰没有马上翻脸,当场揭露咱们,而是只拉了刁县丞等人去做了个人证,然后悄悄全退走了,这绝不是善罢甘休。”
“那他这是要干嘛?”柳子麟抓耳挠腮问。
柳子安没转头去看他一向不怎么给予好脸色的三弟,继续一字一句道:
“欧阳良翰一点都不急,那很可能是他觉得后面有更好的时机在,或者说早就有布置,连今夜之事都丝毫不能打乱他阵脚……
“大哥,此子冷静的可怕啊,怕是也与咱们一样在等一个彻底摊牌的时机,要一举拿下对方,彻底没法翻身。”
说到这,他看了眼县衙方向,点了点头:
“他还是刚上任时那个想抄咱们家的掀桌县令,只是手段更熟练,更难缠了。”
柳子文忽停步,回头道:
“他在等剪彩礼。
“他在等监察使沈希声他们到场。
“他也给咱们准备了一台戏,定时开幕。”
屋内霎时寂静无声,众人脸色皆有变化。
柳子文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扶住书桌,北望空叹了一声:
“欧阳良翰啊欧阳良翰,我们柳家在龙城县蛰伏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在最后等来了伱这个对头。
“洛京的保乾派难怪能与深得圣眷的卫氏斗这么久,确实是有高人啊,随便派来一个弱冠县令,就整成了这番宛若公鹿角力的局势。”
这位柳氏家主突然转头,朝两位弟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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