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小戎
柳七怒吼。
欧阳戎缄默。
盖因狭窄空间难以辗转挪腾。
手持白刃者无法拉开距离消耗,被徒手者近身缠斗。
对前者稍稍不利。
欧阳戎手里削铁如泥的裙刀与先断对方半掌的优势,正在缓缓消失。
全凭他体内迸发出那一股狠劲在死死支撑。
死亡天平开始维持在两端等高的均势位置。
时间只过去短短十息。
可欧阳戎却感觉,已经缠搏了许久许久。
直至…
砰!
一声结结实实的闷响。
欧阳戎腿瞪墙壁,借力飞起,一记肘击,狠狠撞击柳七的满脸横肉。
后者鼻血飙流,原本按压欧阳戎握刀手腕的左手,力气松弛了一点。
欧阳戎趁机抽手。
双手持刀高举,朝柳七斜劈!
左右是狭窄土墙的空间内,这是唯一适合蓄力的姿势。
却不慎暴露门面。
刹那间,柳七一记头球。
欧阳戎后仰撞壁。
柳七顷刻前压,二人贴身。
柳七仅剩完好的左手抓住欧阳戎持刀的右手腕,死死往下压去。
欧阳戎手中裙刀的刀锋,正缓缓递向他自己的颈脖。
原本的灵活缠斗,转变为体能的角力。
很明显,柳七更占据优势。
欧阳戎全身紧绷,脑袋后仰,向离刀锋原点。
可被反压手腕的右手上的刀锋,依旧像块吸铁石般,颤颤抖抖的接近他脖子。
柳七脸上有两道血淋淋的刀痕,鲜血染红大半张脸。
有血滴从他鼻子上落下,滴在欧阳戎脸上。
柳七表情狰狞,嘴里挤出了不久前没说完的话:
“你是欧阳良翰!”
欧阳戎昂起脑袋,眼睛朝下,俯睨柳七。
柳七大怒,蛮牛大腿般的魁梧手臂上,青筋条条暴起,全力压低欧阳戎正在反抗的手腕。
谢令姜裙刀的雪白刀锋,在欧阳戎眼前逐渐放大。
他瞳孔缩了缩。
不是说,反派死于话多吗?
欧阳现在才发现,好像也不绝对。
不过这个发现,马上要有地狱冷笑话那味了。
下一刹那。
原本眼神傲睨欧阳戎突然眼神一变,偏头望向柳七身后,他面露惊诧之色。
“又骗俺?”
柳七气笑了,没有回头。
“啊!”他低吼一声,要用尽最后全力,将雪白刀片递进欧阳戎喉咙。
就在这时。
“嗙”的一声。
土坑内响起铁具猛敲硬物的重响。
后脑勺开始流血,柳七愣愣回过头,眼睛逆著头顶正午的阳光,看见有一道黑乎乎的瘦小身影正站在土坑上方。
这道瘦小身影两手抓著柳七刚刚挖坑的木柄铁锹,此刻见满脸狰狞的后者瞪眼望来,他往后怯退一步。
柳七一时间头晕目眩,啊了啊嘴,似要说什么。
可下一秒。
他忽感到自己身下一空,手上原本抓握的某只手腕也溜了出去。
还没等惊恐的柳七反应,他颈脖处便有一道血线缓缓浮现。
就像一只鼓鼓囊囊的水囊,被刀划开豁口。
鲜血就像水一样涌泄。
柳七跪地,手捂颈脖,嘴里发出“呵呵”声音,瞠目看著身前默默站起身的欧阳戎。
欧阳戎抬脚,踩在柳七头颅上,向前一推,眼神涣散的后者重重倒地,倒在他自己挖的坟墓里。
欧阳戎嘴巴干涩,爬出土坑,瘫坐地上。
只见秀发瑟瑟发抖,看著土坑里的尸体,他手中铁锹“晃铛”一声摔落地上,小和尚两手捂后脑勺上的两个大包,疼的直呲牙,看起来似乎是二次装死忍了很久了。
“厉害,干得漂亮。”
欧阳戎有气无力竖起大拇指,仰头看著太阳,嘴里夸了一句。看来这颗锃亮的小光头还是挺有用的,现在看至少比较抗敲,寺里人均铁头功对吧?
肾上腺激素分泌下降后,感官恢复,疲倦席卷而来。
而湿漉大汗的头颈被林间袭来的冷风一吹,他顿时打了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另外,欧阳戎反应过来一件似乎无关紧要的事。
今日坑杀二人,他并没有掉功德。
看来杀业这玩意儿,也要看情况,不是杀所有人都会狂扣功德的,可能存在一种红名机制,甚至有些罪孽深重之人,他若是杀了,说不定还能涨功德……
欧阳戎喘气,胡思乱想之时。
秀发眼底都有些迷糊懵逼之色,刚刚他不知为何突然就醒了,醒来便感觉到正被一阵古怪的清风拂面,然后他起身便看见了旁边坑里,县太爷在与歹徒缠斗,于是便帮了一手。
“县太爷,这……这……我……”
“这里你来收拾,先去找主持,悲田济养院先别进去!”也不等秀发说完话,欧阳戎立马强撑起身,丢下一句话,旋即,踉跄冲出竹林。
欧阳戎赶至候客亭,捡起红布与白檀刀鞘,又擦了擦裙刀,收刀入鞘,配戴腰间。
他一刻不停,冲出竹林,先赶至之前小师妹烧香求签的正殿。
善导大师与小师妹皆不在,拉住一位老年知客僧追问。
后者眼神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两刻钟前,那位女菩萨不是跟著县太爷您一起走的吗?”
欧阳戎心中一凛,告辞转身。
他又马不停蹄赶到了东林寺大门口。
放眼望去,大门外不远处的候客亭里,燕六郎等一行捕快的身影早已不见,只剩些寻常香客。
果然如此。
欧阳戎深呼吸一口气,手扶腰刀,埋头朝山下冲去。
一刻都不敢停歇,似是要追上什么。
欧阳戎面色严肃。
顶著四面刮来的山风,他打了个寒战,清醒不少,脑海中某些事与背后的阴谋,宛若细线串珠,在心中渐渐明了开来。
这一切应当是柳子文他们在捣鬼!
刚刚那两个柳氏打手嘴里喊的“女仙”,应该是通过什么异术花招伪装成了他!
这也解释了,为何他们把真的他误认为是什么“女仙”。
只是唯一让欧阳戎有些困惑的是。
按照这位两位柳氏打手的说法与反应,悲田济养院里面,应当是有一个厉害的杀手在等著他,而且听他们说,好像是个什么长安剑客。
若是真的,那为何他能安然无恙的视察完了悲田济养院?
小师妹正好不在他身边,欧阳戎现在事后复盘都觉得这确实是最佳的出手时机,并且他也没有多少防备。
欧阳戎不得不佩服,柳家的确很会找准时机,这还是在剪彩礼前,他警惕性相对最放松的时候。
出这种盘外招,柳子文够狠,他这名字算是拿去喂了狗了。
欧阳戎凝眉无语。
可现在的结果是,不久前,他平安无事,甚至没发现有什么蹊跷的走出了悲田济养院。
这一点甚至出乎了那两位柳氏打手的意料,否则也不会有随后他撞破阴谋、坑杀二士,下山追人这些事了。
欧阳戎百思不得其解。
是那个长安剑客半路反悔了没来,还是说有什么不可抗力阻止了他。
他忽然灵机一动,心道:
“之前是不是还有一份价值三千功德的福报一直没兑换过,难不成这还真是用来救他命的福报不成?就像眼下?”
欧阳戎摇摆脑袋,驱散杂念。
暂时没再死揪此事不放,注意力转到眼前即将发生之事。
柳子文派人截杀他,偷梁换柱,让一个叫“女仙”的家伙伪装成他,带人下山。
到底是想做什么?
单纯的是想杀他?
那往狄公闸偷偷运油准备炸闸做什么,不是也能杀他吗。
岂不是多此一举。
还是说,借洗闸礼运油其实只是阴谋的冰山一角,这是用来迷糊他的障眼法。
表面上柳家站在第一层,欧阳戎站在第二层,但其实柳家是站在第三层?
柳子文其实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运油炸闸的事情,甚至知道了他在剪彩礼上也有准备,要向柳氏发难。
于是计中计,先利用运油炸闸暴露一事,让其放松警戒松懈下来。
而眼下的东林寺杀局,是想除掉他后,再让那个叫“女仙”的家伙伪装成他的模样,偷梁换柱下山,接江州上官们去参加剪彩礼。
将线索梳理归纳完毕,欧阳戎心中不禁又冒出一个问题。
柳氏如此大张旗鼓的绕圈子,难道只是想单纯的杀人吗?
欧阳戎忽然摇头。
不。
柳氏其他人他不知道,但柳子文的性格,欧阳戎却有些独特理解。
从当初在渊明楼,欧阳戎第一眼见到相貌平平的柳子文起,便知道遇到了某方面的同一类人。
柳子文与他一样,一旦出手,绝不会满足於单纯的杀人。
杀人算什么本事?
诛心才是顶流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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