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君子也防 第213章

作者:阳小戎

  “咳咳。”某人低头,握拳捂嘴。

  “明府怎么了,是不是风寒没好?明府又出来操劳。”

  “没……没事,本官觉得…六郎如此尽责,相信小师妹是不会怪罪的,那个,伱们继续,本官先回去了,不打扰你们查案。”

  说完,也不等燕六郎客套,某位年轻县令脚底抹油般溜之大吉。

  只留院子里一众看护捕快好奇对望。

  “还是明府爱民如子,照顾属下,体贴呵护。”

  燕六郎转脸,眼圈微红,握拳猛甩:

  “大伙好好干,争取在谢师爷回来之前查明真凶。”

  “是!”众人精神齐振。

  欧阳戎脸不红心不跳的离开吏舍,登上马车。

  回去的路上。

  发现自家老爷的脸色似乎有点古怪,前方驾车的柳阿山不禁问道:

  “六郎兄弟的事,老爷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咳咳,我能有什么线索。”

  欧阳戎岔开话题:

  “对了,阿山,如果有一天,我不在龙城了,你会怎么办?”

  “不管老爷调去多远做官,俺都跟老爷。”柳阿山想也没想的回答。

  欧阳戎摇摇头,“万一我不做官了呢?你跟著我没用。”

  柳阿山犹豫了下,斩钉截铁道:“那俺就跟老爷回家,老爷去哪,俺就去哪。”

  欧阳戎依旧摇头:“我说过,你与阿青现在都是自由身,不是我家奴婢,无需跟我。”

  顿了顿,欧阳戎又问道:“你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木讷汉子缄默低头,似是误会了什么,他语气有点失落道:

  “老爷不想把俺跟在身边吗,那,那俺留在龙城,这是土生土长的地方,俺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讨营生,照顾阿母阿妹,老老实实过日子。”

  “你还要娶媳妇生个胖儿子。”欧阳戎补充了一句,又点点头:“和亲人在一起,踏踏实实过日子挺好的。”

  柳阿山一愣,“老爷。”

  他不禁转头看了眼马车内正襟危坐的含笑青年。

  后者轻声道:

  “之前一直没让你在县衙挂职,是有些别的考虑,不过现在没有了,明日,我就给你与其它民勇队的弟兄们安排下,在县衙挂个职务。

  “以后你们就是吃公家饭了,好好干吧,在家乡有个编制,娶妻生子,陪伴家人,生活也挺美满。”

  欧阳戎忽而一笑,整齐白牙闪亮的柳阿山揉了下眼,某人嘀咕著一些他听不懂的玩笑话:

  “还是阿山你聪明啊,家乡编制铁饭碗,这不就是寰宇的尽头吗?舒坦,赢还是你赢。”

  “啊?”柳阿山听的一愣一愣的。

  欧阳戎总是讲一些他听不懂的话或拗口词汇,但是与喜欢追根刨地、学习新知识的燕六郎不同,柳阿山只是默默倾听,从不多问,安分守己,口风极严。

  这大概也是欧阳戎愿意在柳阿山面前开玩笑放松的原因之一吧。

  闷葫芦柳阿山还有憋不住了,闷声问道:“老爷还没说,以后要去做什么,说不定俺们以后走投无路,就去找老爷呢。”

  欧阳戎望著窗外,安静了好一会儿,没由来的道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老爷我也有土生土长的地方啊。”

  柳阿山一怔。

  在这交代后事般的淡淡离别氛围下,随后返回鹿鸣街的路上,二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满头疑惑的柳阿山并不知道,身后方的马车内,某位年轻县令看著他的背影,欣慰的松了口气。

  “阿山就这么安排吧,老实人有老实人的福气,人太老实了,跟著别人到处在外面闯荡,反而危险,容易出事,此前能感受到柳母对我态度复杂,估计也是担忧这一点,所幸阿山与阿青最后都没事。

  “至于六郎那边,倒是不用担心什么,这小子挺机灵的,呵,遇贵人的本领不赖,借著这次辅助小师妹处理案子的机会,正好与小师妹积累了些交情,到时候我留信一封,让小师妹与谢家提携照顾下他,不管是走江湖做大侠梦,还是走吏官仕途,都有保障……

  “好了,现在还剩一个最倔的,主观能动性最强的。”

  欧阳戎平静点头。

  回到县衙,欧阳戎埋头处理了一下午的公务,似是收尾一般,他干的格外卖力。

  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欧阳戎径直返回梅鹿苑,一进门,他就喊来叶薇睐,目视她眼睛,直接说:

  “收拾一下,这两天回南陇,速度快可以赶上中元节祭祖,船定好了。”

  欧阳戎语气淡淡,但却是一个陈述句,态度不容置喙。

  欢快跑来的白毛丫鬟身子一颤。

  热毛巾烫手般掉落她脚边,欧阳戎抢先弯腰,捡起擦手,面色如常,擦肩而过。

  感谢“最爱东山晴”好兄弟的盟主赏!咳咳是打赏给剑娘的,但在这里跪谢了,好兄弟,嘿嘿击剑!(orz第五天)

第208章 安排后事与洛阳来人

  龙城县衙的长吏与衙役们发现,某位年轻县令最近变得好说话了很多。

  连昨日上午当场撞到刁县丞犯困瞌睡,他都没说些什么,背手默默走开,只是事后对老县丞玩笑了句,罚了点俸禄。

  这些变化好像是从风寒痊愈、回衙上值后开始的。

  另外,明府大人这两日好像有些游山玩水的闲情雅致。

  但他却又不像以往那些儒生县令一样,公款举办雅集文会、召集文人雅士在风景名胜处舞文弄墨。

  而是带著随从官吏们,以考察民情的名义,从蝴蝶溪上游的越女峡逛到下游最远处长江入水口的沙洲处。

  仅靠一双腿,默默沿著蝴蝶溪,将狄公闸、折翼渠、小孤山、大孤山等地都走过,甚至连一些山沟里的偏僻村落、十里八乡,明府大人都去瞧了眼……最后将整个龙城县地界都逛了一圈。

  一路左瞧瞧,右看看,话语极少,然后默默返回鹿鸣街。

  有些县衙官吏不禁猜测,这位喜爱折腾、总是出其不意的明府大人是否有新的举措方针要颁布。

  可是一番游走,回到龙城县衙后,年轻县令又安歇下来,上值下班,一切如常。

  唯一让众人注意的动静,也不过是去关心过问了下即将完工的折翼渠进度,在县衙大堂例行召集了一些投资折翼渠的粮商与乡绅们,讨论了下未来规划与一些细节变动。

  除此之外,若硬要说还有什么大动作。

  那就是明府大人突然将柳阿山等民勇队的青壮们收编进了县衙,为此在衙内新成立了一个防范水患、赈灾恤民的曹司,算是扩容了一下。

  不过对于此事,县衙上下众人倒也并不惊讶,这种事本就在龙城县令的职权范围之内,明府大人又按流程请示了江州那边,手续合理合规,没什么好说的。

  而且全县衙的人都心知肚明,柳阿山等汉子们是欧阳戎除了燕六郎外最亲近的亲信臂膀。

  一般来说,在大周朝的各地州县,县令等地方长官,新官上任都会携带一些亲信幕僚进入官府,安排职务,来个三板斧什么的,精简或者扩容一下班子。

  像欧阳戎这样,上任后了隔这么久才著手进行人事调动,来上半套常规三板斧,这点反而让县衙众人感到出奇意外。

  不过转头一想,这位明府大人可是硬顶公主、为民请命的守正君子,清廉特殊点倒也正常……

  欧阳戎并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如此受到属下同僚们关注,就算知道,估计也就笑笑。

  傍晚,欧阳戎如常返回鹿鸣街的县衙。

  他今日下午又去折翼渠那边视察了会儿。

  走进公堂,欧阳戎摘下帽子,渴饮凉茶,眼睛盯著公堂正上方“正大光明”的牌匾,轻声嘀咕:

  “这柳子安,瞧著确实老实,答应的对折翼渠的出资,分文不差,甚至倒贴不少,老良民了,若是在装孙子,那也未免也太能装了些。”

  他低头细思一番,皱眉许久,眉头松开,轻轻摇头:

  “这柳家都被我拆解成这副模样,全县公审又在百姓之中威望扫地,后面还有小师妹和六郎他们磨刀霍霍。

  “就剩下一座破落剑铺了,剑铺内的工匠也被我挖了一半,借修闸的名义纳入县衙工籍,这柳子安今天见我也是笑脸不停,丝毫没提这茬。

  “话说,我是不是太过分了点,伸手不打笑脸人……算了,打的就是笑脸人。

  “不过,确实是想不到这柳家还能有什么产生威胁的地方了。”

  欧阳戎手端茶杯,静立了会儿,轻轻颔首。

  这两日,他都在查漏补缺,看看有没有遗漏的地方,逛了一圈发现,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必须他留下亲自做的事情了。

  片刻后,他头不回的朝门外柳阿山吩咐了声,旋即一位县衙户曹的长官被召来,

  欧阳戎转身,径直问道:“本官还有多少俸禄可以支取?”

  户曹长官一愣。

  半个时辰后。

  户曹的官吏们退下,宽阔的县衙公堂内,只剩下最上首、公案后方欧阳戎的端坐身影。

  他身前的公案上,静静摆放著一只灰布小袋、一小叠纸张。

  这是欧阳戎七品官身的俸禄,分为俸银、禄米和一些分配的职田。

  俸银并不多,全在桌上了,禄米与分配职田的收成全在册子上,可以凭此去取。

  欧阳戎低头检查了下,叹息摇头:

  “难怪当地方官都想收孝敬的土特产、赚外快,经手的是上千上万两银子的工程,俸禄却只有这么点碎银……七品官也没余粮啊。”

  在龙城忙活了这么久的他,领著大周朝“七品公务员”的俸禄,苦中作乐般自嘲一句。

  他抬手掂量下小布袋的分量,沉吟片刻,从中取出几串铜钱,精打细算的在桌面上一字排开。

  “阿山。”

  欧阳戎抬头唤来柳阿山,努嘴示意了下桌上铜钱:

  “这是租用船只的费用,你拿去分给船夫们。”

  柳阿山欲言又止,不过不喜欢“公器私用”的某人已经起身离开了。

  傍晚的夕阳将大堂内公案桌的影子拉得很长,门口处,某年轻县令的影子也是。

  欧阳戎驻足门前,回头瞧了眼熟悉的公案大堂,触景生情般,竟稍微生出了一点留恋之意,待一天少一天了。

  “好家伙,钱没多少,你小子还当上瘾了对吧?”

  欧阳戎自嘲玩笑了句,带著剩余的俸禄离开,下值回家。

  他先去户曹那边兑换了禄米,与柳阿山等人搭把手,一起扛回了梅鹿苑。

  院子里,与柳阿山等人笑语道别,欧阳戎看了眼依偎在屋门前、安安静静的白毛丫鬟。

  欧阳戎伸手入怀,将瘪了大半的小布袋掏出,又指了指禄米等物,示意叶薇睐与丫鬟们收起。

  这些都是带回去给甄氏与南陇欧阳氏的,虽然并不值多少钱,她们靠的也不是他的俸禄,而是他的官身功名。

  欧阳戎进屋洗手,去吃晚饭。

  叶薇睐带著一众丫鬟们,默默跟上,围绕服侍。

  餐桌上,只有筷子偶尔磕碰瓷碗脆盘的声音,无人说话。

  自从那日傍晚欧阳戎语气坚决的下达命令,让叶薇睐带剩余丫鬟们回返南陇,这两日来,主仆二人的相处氛围便是如此。

  这两日在梅林小院,叶薇睐做铺床叠被、端茶盛饭、洗衣拖地等事时,都低埋脑袋,不时转头去看一眼埋首案牍的男主人身影,小心翼翼。

  可是白毛丫鬟这怯怯乖巧、努力讨好的表现,丝毫没有动摇到某人的坚定态度。

  家中气氛,愈发沉默。

  本该是离别语长,欧阳戎却格外缄默。

  今夜的晚饭也在二人的默契寂静中结束。

  欧阳戎沐浴完后,来到书房,他最近书桌上多了不少道经佛典与玄学隐士所著的书籍。

  都是欧阳戎从东林寺与一些本县的士人乡绅家借来的,做个样子,其实没什么心思翻看。

  书桌前,沐浴后一身洁白里衣的欧阳戎,转头看了一眼书架上堆满的书籍墨宝,低头想了想,他起身上前,将这些书籍打包收拾起来。

  “这些书,让薇睐带回去太麻烦了,就送给苏大郎吧,勉励他勤加读书,好歹也是大周朝最年轻进士探花郎的馈赠啊,嗯,不客气。”